天空湛藍如洗,與海麵交相輝映。
海浪輕輕拍打著岸邊的礁石,小船緩緩駛來,輕盈地在水麵上劃過,留下一道道細長的波紋。
“先生請你上船。”小船上下來的幾個保鏢朝著周安做出“請”的姿勢。
船尾的螺旋槳攪動海水,船彎彎繞繞地穿行,向著海域深處駛去,最終靠近一艘巨大的遊艇。
潔白的艇身雕刻著精美的圖案,遊艇的甲板寬闊而平整。
小船停靠,周安踏上遊艇的甲板。
遊艇的甲板上,靜得出奇,每隔幾步便立著訓練有序的保鏢。
海風輕輕吹過,帶著鹹鹹的海水味,刺目的陽光讓周安微眯起眼睛,她跟在引路的保鏢身後,往第三層走去。
隻是剛踏上船梯,卻聽得驚恐的叫聲響起。
周安頭頂上方,一個模糊的人影在欄杆旁一晃。
然後從高處翻滾而下,如同斷線的風箏,急速墜入漆黑的海麵。
她的腳步頓住,眼看著海麵上咕嚕嚕冒著泡。
人影在短暫的沉默後,奮力掙紮。他的手臂在水麵上劃出白色的弧線,試圖抓住什麼可以救命的東西。
然而,終究還是被洶湧的海水吞沒。
守在甲板上的保鏢隻是微微轉頭,目光在落水的方向稍作停留,隨後便恢複了原本的平靜。
上次是傷人,這次卻是明著動手,他真是肆無忌憚。
“去查平日和嶽家關係近的人,一個廢物能逃到哪裡。”
男人漫不經心地指點麵前垂頭喪氣的手下。
一條腿隨意地翹在另一條腿上,坐姿慵懶,指尖夾著一支香煙,火光跳躍,映照出他深邃而冷漠的眼眸。
他手指動了動,煙霧繚繞中,笑著吐出一口煙:“能做好麼,這次。”
黑西裝的魁梧男人立刻上前,雙手接住掉落的煙灰。
許是被燙著了,手顫了顫,卻沒有縮回去,而是咬牙切齒地保證:“能,您放心。”
周安不自覺地掐了一把手心。
嶽氏依附薑氏,卻落了這樣的下場。
即使薑南正利用薑家當替罪羊的法子並沒有成功,可既然做了,就算沒有效果,也隻能做到底。
折進去一個嶽大富還不夠,看他這意思,嶽家唯一的兒子,也是不願留。
嶽氏在京華根基不算深,東山再起基本上不可能。
可薑南正仍是要斬草除根。
富養的公子哥兒,不知道他受不受得住這些手段。
見周安上來,薑南正使了個眼色,身邊的保鏢退下去。
遊艇兩側,浪花輕輕拍打著船身,發出有節奏的聲音。
“說你的條件。”薑南正開門見山,微闔著眼,吸了口煙,看不清表情。
“薑氏1%的股份。”
“可以,你立刻把手裡關於宋懷煦的證據給我。”
“我剛才說的,是一周前的條件,薑總,距離上次見麵已經快一周了,水漲船高,價格自然也要漲。”
周安不緊不慢,緩緩開口。
“嗬,那你現在要多少?”薑南正黑眸中多了幾分暗色,饒有興致地挑眉。
“10%。”
安靜了一瞬。
他站起身,突然大步跨向周安,動作迅猛,帶起一股不可阻擋的勁風,雙手如同鐵鉗般緊緊掐住了她的脖子。
窒息感迅速襲來,周安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背部猛烈地撞擊在冰冷的金屬船壁上,鉗住脖子的手還在不斷縮緊。
周安被逼退至欄杆邊緣,腳下就是深不見底的大海,海浪發出低沉的咆哮。
“從這兒把你扔出去,被鯊魚吃了,屍首都找不到。”
幽幽的聲音悄然附上周安的耳邊,如惡魔的低語,帶著無法言喻的惡意。
周安身體的前傾讓臉幾乎貼近了欄杆,冰冷的金屬觸感刺激著臉頰。海風呼嘯著穿過發絲,帶來的氣息鹹濕而冷酷。
雙腳在甲板上掙紮著尋找著支撐,但她的力量在薑南正的壓製下顯得如此微不足道。
周安被掐得幾乎無法呼吸,心臟在胸腔裡瘋狂地跳動,仿佛要從喉嚨裡跳出來。
她已經缺氧,卻掩不住眼中閃爍的一縷狡黠笑意:
“薑祈月到底是怎麼死的,要不要我提醒你?”
脖間的力氣陡然變大了些,再多一分,她的頸便會被折斷。
周安的手緩緩摸到腰間,她用儘全身力氣,猛然揮動手臂,刀片在空中劃過淩厲的弧線,向著薑南正頸處的青色血管紮去。
薑南正本能地向後一仰,刀片擦著他的臉頰飛過,卻隻割破了他的一點皮膚,鮮血瞬間滲出。
雜亂的腳步聲響起,方才退下去的保鏢不知什麼時候儘數出現,將她牢牢地壓製在原地,無法動彈分毫。
薑南正捂著被刀片割破的傷口,鮮血從指縫間滲出,眼睛緊緊地盯住周安。
兩人的視線交彙。
一個陰鷙,一個冰涼,卻都閃爍著奇異的光芒,竟然有幾分意外的相似。
他盯著周安,眸中有微妙閃過,想起一個故事。
伊甸園中,罪惡之樹的幽暗枝椏間,悄然生長的兩枚黑蘋果,即使外表披上了紅色的偽裝,在命運之輪轉動時,與生俱來的引力如同磁鐵的兩極,讓它們一眼便認出對方。
這個故事的原稿畫本被他放在書房的古董花瓶旁,專門用玻璃框子裝著立起來。
結果前幾年被個不知死活的蠢貨看到了,那人竟然揣摩他的心思,哈巴狗一樣的貨色,自稱是他的同類,說能理解他的想法。
那人是怎麼沒的呢,薑南正眉毛微擰。
嗯,忘了。
“把她放開。”薑南正接過保鏢遞上來的毛巾,按住傷口,淡淡道。
他轉身,對著周安道:“我現在突然想聽你的辦法了,說吧。”
眼裡的戾氣散了不少,薑南正足夠聰明,早已反應過來周安方才說的話,並不是威脅。
周安掙脫束縛,喘了一口氣,冷靜地笑:“沒有證據的事兒,栽到誰身上都好。”
薑南正饒有興致地挑眉,笑了:“利用死人,你倒也夠狠,隻是,你怎麼知道他能上鉤?”
周安反問回去:“即使不上鉤,能讓薑氏有喘氣兒的時間,不就夠了?”
薑南正笑意更濃,甚至鼓起掌來。
“10%的股份可以折現給你,但是……”
他話鋒一轉,銳利的目光壓迫下來:“這件事,你得親自去做。”
“好。”她答應得乾脆。
*
從遊艇出來,被送回岸上,已是晚上。
夜色如墨,周安駕著車在空曠的道路上疾馳。車窗外的風景在她眼前飛速掠過,隻留下模糊的光影和閃爍的路燈。
剛從巨大壓力下緩過來,她的指尖還在微微顫抖。
薑祈月的死背後,果然有文章。
她本來是猜的。
拿著虛無的籌碼去做實打實的交易,腿肚子都在顫抖,麵上卻要裝出一副儘在掌握中的模樣。
所幸,她賭贏了。
這隻是開始,可隻要能一步跨出去,今後的路總能好走一些。
金錢、資源、權勢,這些在她過去二十多年的人生裡從未有過的東西,若是一點點全部擁有後,她便再也不會陷入今日這樣的戰戰兢兢。
她搖下車窗,讓風灌進來,夜風似水冰涼,繃緊的神經被風一吹,總算微微放鬆了些。
突然,前方的道路中央出現了一個模糊的人影。
人影跌跌撞撞,正朝著車前進的方向筆直地撞上來。
周安腳下的油門瞬間鬆開,雙手緊握方向盤,用力向左一打,想要避開。
車發出一聲刺耳的刹車聲,輪胎與地麵摩擦出陣陣青煙。
車身劇烈搖晃,幾乎要失控。
就在即將撞上那個人的瞬間,車子終於停了下來。
那人被強大的慣性帶得向前撲去,重重地摔在了車頭前。
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急忙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衝了下去。
摔在地上的人看不清臉,背對著周安蜷縮著。身上的衣服有隱約的血跡滲出,很明顯,並不是因為被撞到,而是原有的傷痕。
周安蹲下身,試圖檢查他有沒有受傷,同時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撥打了急救電話:“您好,這邊是……”
話音未落,卻見那人艱難地抬起頭,他掙紮著想要坐起來,卻又因為疼痛而重新倒下。
他倒下的那一刻,借著車燈的光,周安看清了他的臉。
沒有往日的囂張,眼裡布滿紅色的血絲,儘是頹廢之色。
夜風在耳邊呼嘯,吹散了周安額頭的汗珠。
電話那頭醫院的人在問:“您好,是要叫救護車嗎……喂,能聽見嗎……”
她卻飛快道了句:“不好意思。”
按下掛斷鍵,朝著地上的人冷笑:“又跟蹤我?”
沒猜錯的話,嶽家完了,他逃出來,東躲西藏變成這副鬼樣子,竟然還跟蹤她。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人似乎……也不算太蠢。
薑南正派出去的人竟然不知道要找的人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真有意思。
正準備轉身,嶽吳卻抓住了她的褲腿:
“救我,我能……幫你……”
聲音漸漸微弱下去,他的身體無力地癱軟在地。
周安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手機的邊緣,思考了一瞬。
他說可以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