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1 / 1)

為藥 燈似 6979 字 5個月前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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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姣醒過來的時候,嗓子疼得像是刀割.

她張唇的同時揮動右手,床頭櫃上的被子被岑姣拍動,發出聲響。

“姣姣,你醒了。”是陳玉生。

岑姣看向那雙滿是焦急的眼睛,頗有幾分費勁道,“魏炤呢?”

三個字,讓她的喉嚨疼痛不已,好似鈍了的刀子順著她的咽喉滑動。

陳玉生被岑姣問得一愣,他微微皺眉看向麵前的人,有些不解為什麼岑姣醒來的第一件事,是問一個與他們毫無關係的人。

“聽蔡老板說,魏炤回家去了,要半個多月才回來。”

岑姣聞言緩緩坐直了身子,她抬手攥緊了陳玉生的袖口,“他回家了?什麼時候?”

因為說話時的焦急,岑姣又感受到喉嚨處的血腥氣上下不停翻湧著。

“你進山那天的白日。”陳玉生雖疑惑,可看著滿臉嚴肅的岑姣,仍舊是將他所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道來,“中午的時候,蔡老板開車送他去的機場。”

岑姣眸光輕閃,她緩緩鬆開了扯著陳玉生衣服的手。

急促的氣息也漸漸變得平緩,如果是蔡宇傑親自送魏炤去的機場,那麼他人不該會出現在峽穀中。

難道,那隻是自己的錯覺不成?

岑姣平放在身側的手指忽地跳了跳,像是某根神經忽然被觸動。

見岑姣垂眸不再說話,陳玉生才小心翼翼地繼續開口,“先生聽說你獨自進山也趕來了,你現在醒了,我去通知他一聲。”

岑姣沒動。

陳玉生見狀便當她是默認,站起身準備離開。

就在陳玉生快要推開門的時候,岑姣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

“我找到了入藥的菌子,你們帶回來了嗎?”

“帶回來了,已經交給師傅炮製去了。”陳玉生答道,他又等了一會兒,岑姣沒有再說話。

見岑姣沒有抗拒自己去請趙侍熊的事情,陳玉生心底鬆了一口氣。

生為岑姣的朋友,陳玉生自然希望岑姣能夠同趙侍熊將矛盾說開,畢竟若回到從前,岑姣該有十分光明且絢爛的一生才是。

而不是像現在那樣,一個人,守著個破花店,一眼都能看到頭去了。

陳玉生離開後,岑姣緊繃的後背才緩緩鬆了兩分。

她不再遮掩滿臉的疲累,而是緩緩向後靠,柔軟的靠枕在岑姣躺下來的瞬間將她包裹。

在那溫柔的包裹下,岑姣悠悠吐出一口氣。

她閉上眼,睫毛卷翹,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來。

光是看著她的身影,便覺得坐在床上的人實在是累極了。

隻是等敲門聲響起的時候,那一份疲累便又消失不見了。

重新睜開眼的岑姣,又變成了從前那副模樣——清冷疏遠,看不出什麼多餘的情緒。

“姣姣。”等屋內應了一聲,敲門的人才推開了門。

趙侍熊坐在輪椅上,見岑姣抬眸看過來,笑了笑。

推著輪椅的陳諾想要將趙侍熊推進屋子,手背上確實傳來溫度。

趙侍熊抬手拍了拍陳諾的手背,“你去做彆的吧,我和姣姣單獨待一會兒。”

陳諾聞言道了一聲好,她抬眸看了眼坐在床上的女人,而後替趙侍熊關上了門。

……

“醫生說你累得狠了,沒什麼大事。”趙侍熊停在了床邊,他看向床上的人,眼底一片慈祥和藹,“姣姣,你為了爺爺這樣拚命,我……”

不等趙侍熊溫情的話說完,岑姣抬眸看向麵前的人,她開口打斷了趙侍熊的話。

“趙先生,先前陳玉生來找我,說的是隻要我能幫你們找到入藥的菌子,以後,就再也不會來煩我,我與您之間所有的恩情也好旁的也罷,都一筆勾銷,這話可還當真?”

趙侍熊被岑姣的話說得一愣。

他倒是沒想過,進山一趟,岑姣對於自己的態度反倒更加冷漠了。

“姣姣……”趙侍熊還想再說些什麼,可是岑姣確實已經垂下眼,她主動提起了當年讓她和趙侍熊產生齟齬的事情。

……

岑姣二十二歲那年,趙侍熊同她說,當年她母親有一祖傳的鐲子,被那些拐走她母親的人搶走了。

他想領著岑姣進村暗訪,看能不能找到祖傳的鐲子。

岑姣的第一反應是拒絕,“爺爺,這事兒咱們報警吧。單憑我們自己,太危險了。”

趙侍熊卻是十分堅持,“法不責眾,更何況我們沒有切實的證據,姣姣,你若是害怕,那我找旁人陪我一起去,那鐲子說什麼爺爺都是要找回來給你的。”

見趙侍熊這般堅持,岑姣哪能讓他去為了自己母親的事情奔波,自個兒卻當甩手掌櫃。

兩人在準備好一切,在三天後啟程去了黔州流黃縣。

隻是到了流黃縣,離當年岑姣母親被拐走的山中小村還有一大截距離。

那個村子坐落在深山之中,還沒有通車,有一截,得自個兒爬或是坐驢車。

趙侍熊年紀大了,爬不動山,兩人在流黃縣尋了個那個村子出來的人,租下牛車,請人帶路。

那個年輕男人黑黢黢的,看不出年紀。

在岑姣與他交談的時候,男人的視線一直上下打量著。

“我爺爺是來尋親的,想請你當我們的向導,領我們進山,我付你一千的報酬。”說著,岑姣低頭從小包裡摸出了五張紙幣,“這是定金。”

看到錢,男人的視線終於從岑姣身上移開,他看向岑姣手中的紙幣,抬手去接。

“尋親?你爺爺姓什麼,村裡沒多少人,我可能認識。”男人帶著厚重的口音。

岑姣笑了笑,“爺爺姓趙。”

見男人點錢的動作頓了頓,岑姣又補充道,“他很小的時候就被帶走了,後來也換了姓,所以也不知道真正的姓氏。”

男人這才繼續點錢,他將那五張紙幣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才點了點頭道,“小時候就被帶走了的事兒,在我們那兒常見。”

“那些女的,逮著機會就跑呢。”這句話裡,淬滿了恨意。

見岑姣的神情在一瞬間變得奇怪,男人又抬起頭,他看向麵前麵容姣好的人,笑了起來,露出了一排有些泛黃卻是整齊的牙齒,“我們那兒窮,好多人都受不住,跑了。”

岑姣笑了笑,沒接男人的話。

收了錢後,男人去準備驢車,岑姣則是回到了趙侍熊身邊。

“爺爺,我總有些擔心。”岑姣倒了杯溫水遞給了趙侍熊,又從包裡取出趙侍熊每天都要服用的藥,“現在還沒有進村子,隻是和那個男人聊了幾句,我就覺得不大對勁……”

“姣姣,做事不能瞻前顧後。”趙侍熊打斷了岑姣的話,他抬手摸了摸岑姣的腦袋,“有爺爺在呢,雖然這次隻有我們兩個人,但我也通知了彆人,隻要沒有每天傳消息出來,他們就會進村尋我們,彆擔心,不會有事兒的。”

饒是趙侍熊這樣說,岑姣依舊有些心事重重。

很快,男人便牽著驢車回來了。

岑姣扶著趙侍熊坐上了驢車。

驢車上鋪著泛黃的舊被褥,有點黴味。

岑姣皺著眉小心翼翼地坐在了趙侍熊的身側,她雖嬌氣,卻也分輕重,現在在做事,不是嫌棄這些的時候。

隻是岑姣並沒有注意到,趕車的男人在看到她眼底的那一絲厭惡後,眼底竟是升起了濃烈的恨意。

“進村的路,咱們這兒的人叫一線天。”男人坐在板車最前麵,晃動著手中的趕驢鞭。

很快,岑姣就知道了為什麼那條路會被稱作一線天。

因為,那本沒有路,隻有一條極窄的,從崖壁盤旋著凸出來的通道。

也不知是怎麼做到的,後來的人在那條小小的通道外,澆築上了混有鋼筋的扶手,算是個保障。

隻是探頭去看,仍是覺得心驚肉跳。

岑姣扶著趙侍熊的胳膊,看向趕車那人的後背,“這路這麼難走,你們怎麼不一點點往外遷呢?”

“根在那兒呢。”男人低聲道,他沒有回頭,“咱們都講究落葉歸根,根在山裡,一世就在山裡,怎麼能往外走呢。”

岑姣那時,還有些少年氣。

聽男人這樣說,下意識便要反駁著腐朽陳舊的念頭。

隻是趙侍熊看出了岑姣的意思,他抬手拍了拍岑姣的胳膊,攔住了她的話頭,“這小哥說得不錯,落葉歸根。”

岑姣轉頭看向趙侍熊。

趙侍熊並沒有在看岑姣,他看著一旁的崎嶇山脈,意味深長道,“姣姣,你還小,以後你就明白了。”

天色漸暗時,岑姣望見了炊煙。

路也變得平坦起來。

說是平坦,其實也不過是從剛才的險峻,變成了現在的崎嶇。

又趕了十來分鐘的路,男人從驢車上跳了下來,“到了,我去和村長說一聲,你們在這兒等等。”

岑姣抬眸看向麵前的房子——那是土坯房,混著稻草。

經年累月之下,那房子泛白,看著搖搖欲墜。

在男人的呼喊聲中,那土房子裡,很快走出來個佝僂背的老人。

老人和領著岑姣他們上山的男人說著什麼,時不時抬頭看向岑姣他們的方向。

不知為何,岑姣在那老頭兒上下打量的目光中,退了一步。

“彆怕。”趙侍熊察覺到了岑姣的怯意,隻是他並未回頭看岑姣,隻是仍舊盯著麵前的人,“有我在呢。”

岑姣退到趙侍熊身後,自然也就沒有看到,趙侍熊眼眸中,那不同尋常又意味深長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