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1 / 1)

為藥 燈似 7679 字 5個月前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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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炤被岑姣問得一愣,他抬眸看向坐在副駕上的女人。

女人臉上並沒有什麼特彆的表情,好似隻是再問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問題。

“在山裡住得久了,那些路,自然就記在了心裡。”魏炤道,聲音有些低沉。

岑姣的心思向來敏銳。

幾乎是在魏炤開口的瞬間,她便感受到,身側男人的情緒陡然變得低落。

她偏頭看了魏炤一眼,漆黑的眼珠子顫了顫。

岑姣沒再說話,她沒有追問下去,也沒有再說什麼讓魏炤難堪的話。

她緩緩吐出一口氣,而後靠著車靠閉上了眼睛。

仿佛今天一天的事情,已經抽走了她全部的精氣神。

往醫院去的路上,魏炤瞥了眼副駕上的人。

女人睡熟了一般,呼吸平緩,麵容寧靜——這種時候,原先魏炤的那點子怨氣也好火氣也罷,也是儘數消散了。

他隻是默默調高了車裡的溫度。

等車子停在醫院外時,已經是夜裡的,小鎮上沒什麼夜生活,天色黑得深了,路上幾乎見不到什麼人。

就連街道兩邊的路燈也要隔上幾十米才有一盞亮著。

相比起來,亮亮堂堂的醫院外,就顯得有幾分格格不入。

魏炤尚未停好車,便看見了等在醫院外的陳玉生。

應該是蔡宇傑知道消息後就聯係了他,所以陳玉生早早在醫院等著了。

魏炤回頭準備去喊岑姣,才發現岑姣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醒了過來,雙眼微微瞪圓,看向車窗外。

不知為何,魏炤覺得岑姣的情緒有些奇怪。

倒也不是說她突然變得情緒低落,而是一種很擰巴的狀態,好像有什麼事情,讓她開心,又讓她不開心。

循著岑姣的視線看過去,魏炤這才發現陳玉生已經看到了他們,正抬腳走過來。

而在陳玉生身側,有個穿著皮衣,看著有兩分浮誇的男人跟著。

說浮誇也不準確。

隻是男人的裝扮時尚又精致,被精心打理過的頭發在燈光下呈現出淺灰色。

乍看起來,這樣的人是不該出現在鎮上的。

魏炤熄火的功夫,岑姣已經下了車。

車門還沒有關上,那個讓魏炤覺得浮誇的男人已經三步並作兩步,跑到了岑姣身側,“姣姣,你沒事吧,我聽小陳說你被蛇咬傷了。”

一邊說,那男人一邊伸手扣住了岑姣的手腕。

魏炤下意識看向岑姣的側臉。

岑姣在躲,但臉上卻並沒有什麼厭惡的神色。

“趙明焱,你怎麼來這兒了?老爺子……”

魏炤隻聽了半截,車外,岑姣已經關上了車門,連帶著夜裡的風聲,和她口中剩下的半截話一道隔在了車門外。

等到魏炤下車時,那個叫趙明焱的男人已經拉著岑姣的手腕,半拖半拉著人進了醫院。

反倒是陳玉生,並沒有抬腳跟上去,而是停在了原地。

“你不用跟上去看看嗎?我在這兒等著就行。”魏炤開口道。

回答他的,是陳玉生扣動打火機的聲音。

火簇的滋滋聲響起,陳玉生才抬眼看向魏炤,“介意嗎?”

魏炤搖了搖頭,他的肩倚在車上,挑眉看向了陳玉生。

見陳玉生麵色說不上好看,魏炤開口道,“咬傷岑姣的,是一隻白化蟒,大概率無毒,我也給她做了緊急處理,彆太擔心。”

陳玉生的雙指之間夾著一根煙,聽到魏炤的話,他緩緩抬頭。

夜色下,陳玉生的那雙眼睛,顯得格外深邃。

魏炤心裡咯噔一聲。

從前工作的經驗讓他心生兩分警惕。

隻是陳玉生麵上的怪異之感很快就散去,轉而是有些疲憊地笑,“今兒辛苦你了。”

魏炤緩緩搖了搖頭,“倒也不是我要多管閒事,隻是既然岑姣的男朋友是在峽穀裡出的事兒,你怎麼能留她一個人進峽穀呢。”

“男朋友?”煙頭上,續了一截煙灰。

陳玉生輕輕抖了抖,那截煙灰便落了下來,隨風散在了夜色當中。

“對,兩年前出事的那個肖教授。”

“……”陳玉生收回了落在魏炤身上的視線,他掐滅了煙,夜色中,聲音有些悠長,“是我疏忽大意了,過去了兩年,我以為姣姣已經走出來了。”

……

急診醫生替岑姣又處理了一邊傷口,還抽了血。

等血樣結果的時候,趙明焱在岑姣麵前蹲了下去,“姣姣,你跟我走吧。”

岑姣把玩檢查單的動作微微一頓,她抬眼看向趙明焱,隻是很快又垂下眼去,卷翹的睫毛在她的眼下,投出了一片陰影。

她沒接趙明焱的話,聲音裡多了兩分凝重,“趙明焱,你來這兒的事,老爺子知道嗎?”

剛剛在醫院外,岑姣見到趙明焱的第一句話,便是問他,來流黃縣的事兒,老爺子知不知道。

趙明焱答得是知道。

可現在,岑姣仍舊是問了他相同的問題。

蹲著的人抿了抿唇,眼眸閃爍,過了好一會兒,才顧左右而言他道,“我假期回國還要問過他老人家不成?我是自個兒買不到機票還是不識字不認路?”

“趙明焱。”岑姣的語氣仍舊平淡。

而被她喊了名字的人,頗有幾分不自在地站起身,“不說這個,我去給你拿報告。”

說著,趙明焱便抬手想要將岑姣手中捏著的檢查單抽出來。

可岑姣卻是微微側過手臂,躲開了趙明焱的動作,她抬頭看向站在身前的人,“你不該來這兒。”

原先盤著的頭發散落下來,將岑姣本就不算大的臉遮得更小了些。

醫院的白熾燈下,岑姣的臉顯得有幾分蒼白,她盯著趙明焱,聲音變得冷硬兩分,“你如果不回去,那我會給老爺子打電話……”

“岑姣!”趙明焱看起來有些急,少年氣得臉上,染滿了焦色,“我們三年多快四年沒見麵了,你見到我就隻有這一個要說的嗎?”

趙明焱原地轉了兩圈,等他停下來時,眼尾竟是有些泛紅。

“問老頭子究竟發生了什麼,他隻同我謎語人,也找不著你。聽老宅的人說你回去了一趟,我馬不停歇地買了最近的機票回來,可我們剛見麵,你就趕我走!”

說著,高高大大的人,竟是有幾分哽咽。

岑姣的呼吸止了一瞬。

她與趙明焱是相當要好的朋友,至少曾經是。

岑姣雖說那時候被老爺子送去學武,可同陳玉生不一樣,那山上學武的孩子,都是一年到頭不下山。

岑姣不同,她一年,少有幾個晚上在山上過夜。

老爺子在山下替她置辦了彆墅,安排好了阿姨,照顧她的生活起居。

而趙明焱,也在那間彆墅裡住著,直到他二十歲,被老爺子安排了去國外。

趙明焱出國的時候,岑姣也去送了他的。

多高的人,在機場哭得抽抽,最後岑姣同他保證,每年空下來一定去看他,人這才上了飛機。

隻是很可惜,趙明焱走後的第一個假期,岑姣跟著趙侍熊去了趟流黃西縣。

所以,當年岑姣對於趙明焱的保證,並沒有作數,這些年彆說去看他,就連趙明焱的聯係,岑姣也全當看不見,不知道。

趙明焱鬨過,可是趙侍熊卻是分外守信,無論趙明焱怎麼鬨,都沒有告訴他岑姣去了哪裡。

有那麼一段日子,趙明焱覺得自己應該是再也見不到這個從童年起到他成年,都一直在一起玩兒的,親妹妹一樣的同伴了。

直到他收到消息,岑姣出現在了海市的彆墅裡。

從得知消息,到他坐上飛機,不過短短三個小時。

直到現在見到岑姣,趙明焱快三十個小時沒合過眼,卻半點不困。

現在,更是因為岑姣疏離的態度,愈發精神了。

趙明焱盯著岑姣,喘息聲變得急促。

見岑姣絲毫沒有要鬆口的意思,他冷笑了一聲,站直了腰板,“行,岑姣,你可真牛。”

話音落下,趙明焱便轉身往外走。

岑姣放在膝蓋上的手動了動,人卻是沒有站起來追出去,她仍舊保持著剛剛的動作。

直到上方的電子屏緩緩滾動,跳出了她的名字。

岑姣才緩緩站起身,去拿血液報告。

趙明焱氣鼓鼓地出了醫院,在門外等了一會兒,見岑姣並沒有追出來,更氣了,轉身朝著陳玉生的方向走了過去。

聽到腳步聲,陳玉生和魏炤一同轉過頭去看。

見是趙明焱,陳玉生微微皺眉,“怎麼就你一個人?”

趙明焱冷臉看向陳玉生,“給我訂張回海市的機票,我以後再找她岑姣,我就不姓趙。”

陳玉生一聽,就知道兩個人是在裡麵起了衝突。

他微微皺眉,有些疲累地抬手按了按眉心,“我不是宅子裡那些照顧你生活的人,我和姣姣來這兒,是有事要處理。”

陳玉生放下手,他看向趙明焱,聲音也冷了下來,“你來這兒的消息,我已經告訴了老爺子,他派來接你的人在路上了,在接你的人趕到前,趙明焱,你給我老老實實地待著。”

趙明焱從小是被寵著長大的,哪裡有人這樣冷硬地和他說過話。

更何況,他剛剛還受了岑姣的氣,受陳玉生這樣激怒,更是氣不過,抬手握拳朝著陳玉生揮了過去。

魏炤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抬手去攔,卻聽到陳玉生一聲,幾乎命令地低喝,“讓他打。”

魏炤下意識停下了動作,同時,趙明焱的拳頭已經落在了陳玉生的臉頰上。

陳玉生站定讓趙明焱打,不還手也不躲避。

拳頭落了兩下,岑姣冷到幾乎結出冰霜的聲音在趙明焱身後響起,“鬨夠了沒有。”

趙明焱停手,轉頭看向身後。

他麵上情緒糅雜,有委屈,有一絲憤怒,還有些更多的,描述不出來的。

岑姣在趙明焱麵前站定,她並沒有去看陳玉生,也沒有去看魏炤,隻是對著趙明焱。

“明天你就回去吧,趙明焱,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還是不要湊在一起當朋友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