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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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野民宿靠著半開發的落溪大峽穀,離機場有段距離。
等到大G從高速下來,拐上小路時,天已經黑全了。
陳玉生坐在副駕上,他回頭看向後座的人,岑姣閉著眼,一點動靜都沒有,仿佛已經睡熟了一般。
魏炤瞥了眼有些小心翼翼的陳玉生,想起先前上車時的事,開口打破了車裡的安靜。
“小姑娘都臉皮薄。”魏炤微微坐直了身子,他的視線從前視鏡裡掃過,虛虛落在岑姣身上,“你不問她就把照片發給我們,難怪要同你鬨脾氣呢。”
陳玉生聞言,賠了兩聲笑。
隻是那笑聽著頗有幾分尷尬,“是,是我不好,沒考慮清楚。”
後座上的人依舊沒什麼反應。
直到車子停在了民宿外。
四周漆黑,民宿上方籠罩著的燈光朝著四周彌漫開了,似一層光霧。
“姣姣,到了。”陳玉生轉頭看向後座的人,車剛剛停穩,他便打開了車門,“我去拿行李。”
等到陳玉生跳下車,岑姣才悠悠睜開了眼。
魏炤的目光從岑姣麵上掃過,他聲音裡帶笑,替陳玉生打圓場道,“陳先生發來的照片上,你很好看,不丟人,出來玩兒,高高興興的,彆置氣。”
岑姣正要推開車門的手頓了頓,她忽得抬眸看向了魏炤。
魏炤叫她看得一愣,眸光也有些許閃爍。
隻見後座上,那個長得清冷好看的女人雙唇動了動。
她的聲音也很好聽,叮咚泉音一般清脆悅耳,可說出來的話,卻是毫不留情麵,甚至淬有一絲厭惡。
“關你屁事——”
咚一聲悶響,車門被人重重關上。
那關門聲在魏炤心頭跳了兩跳,他下意識看向從車頭處繞過的女人。
隨著她的動作,白裙裙擺輕輕飄動。
似是察覺到了魏炤的目光,從車頭前走過的人偏過頭來,而後……
翻了個乾脆利落的白眼。
陳玉生也已經取下行李追了上去,剛剛岑姣毫不留情的一句“關你屁事”,他自然是聽得一清二楚,所以從魏炤身側過時,他略含歉意地笑了笑。
魏炤倒不在意這些,不過是兩個要住得久些的客人,彼此的交集,也就到這兒了。
萍水相逢的關係,沒什麼值當往心裡放的。
車子熄火鎖上後,魏炤在微涼的夜色中站了一會兒,才抬腳往民宿走。
山野民宿算是在山裡。
夜裡,山中涼意逼人,魏炤搓了搓手臂,三兩步走進了民宿。
踏進民宿,一股子暖意便升騰起來。
魏炤瞥了眼圍坐在一處喝茶的幾人,有些疑惑,“怎麼沒給剛剛的客人引路?”
“小姑娘說來過,認路。”坐在中間的胡須男抬了抬下巴,胡子男穿著一身棉麻布料的白色衣服,看起來,還有幾分不問世事的高人韻味。
魏炤聞言也沒多想什麼,他走到胡子男麵前,彎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老蔡,過兩天我得回去一趟。”
“行。”老蔡放下了手中的東西,他站起身,同魏炤一道往裡走,“放心,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咱倆兄弟這麼多年,你的事兒就是我的事兒,你不在的時候,我幫你留意好。”
魏炤和蔡宇傑是十來年的朋友了。
那些事兒,也無需魏炤交代什麼,蔡宇傑心裡明白,所以在魏炤開口前,便先應了下來。
魏炤眸光閃了閃,他偏頭看向蔡宇傑,過了一會兒,才抬手拍了拍身邊人的肩道,“謝了。”
“說這些。”蔡宇傑擺了擺手,他從口袋裡摸出一卷細煙,手上輕輕動著,過了許久,歎了一聲道,“阿炤,咱們這麼多年兄弟,不說那些虛的。”
“可是人呐,總要往前走,你不往前走,就走不下去了。”
魏炤輕應了一聲,過了許久,才低聲道,“蔡哥,我心裡有數。”
等到魏炤抬眸,他眼眸中的情緒已經消散了大半,轉頭看向蔡宇傑時,麵上情緒已經沒什麼波動了,“開了半天車,我先回去休息了,明兒還得進山。”
蔡宇傑聞言仰了仰頭,沒有留魏炤,“行,你去歇著吧,明兒還得靠你領那幾個客人進峽穀觀光。”
……
岑姣將行李雜七雜八的收拾好,剛換上了寬鬆舒服的睡衣,便聽到有人敲門。
打開門,陳玉生出現在她麵前。
見岑姣開了門,陳玉生正要往裡走,可開門的人卻是毫不留情地往前走了半步,擋住了陳玉生的動作,“你什麼時候進山。”
“再晚些,避開人。”陳玉生道,他看向岑姣,“剛剛我聽民宿的人說,明天有五六個客人要進峽穀去,民宿的人帶路,我想跟著他們一路。”
岑姣微微蹙眉,她抬眸看向陳玉生,沒說話。
隻是她表情已經滿是不讚同。
陳玉生低聲解釋道,“白天往峽穀去,惹眼。我們這一趟,不能叫人發現是來尋藥的。”
“我今晚會先探一截路,明天白天跟著他們進峽穀後,再想法子單獨往裡麵走。”
岑姣眉頭皺得更緊了些,她退了半步,抬眸看向陳玉生,“你既然有了主意,那就按你說的做吧。”
陳玉生還想再說些什麼,可是岑姣已經是一副送客的表情了。
岑姣抬手撐在門框邊上,她抬眸看向陳玉生,自下了飛機後,便一直冷淡的神情終於有了一絲破損,眸光輕轉,“陳玉生,彆把其他的人牽扯進來。”
陳玉生聞言微微蹙眉,他想起了什麼一般長睫抬了抬,隻是下一刻,木門便在他麵前被重重關上了。
要不是他反應極快,在門關上的瞬間退了半步,那這木門,怎麼也得撞上他的鼻子了。
陳玉生抬手摸了摸鼻尖,身後,偶爾有風卷起枯葉發出颯颯聲。
在門外又站了一會兒,陳玉生才轉身離開,隻是他轉身時,視線恰與隔了一個小花園站在走廊邊的魏炤對上。
魏炤靠在欄杆邊,見陳玉生看向他,揚了揚手,便當作是打過招呼了。
陳玉生嘴角扯出個不大自然的笑,而後快速收回視線,回了自己的房間。
魏炤若有所思地看著對麵兩間已經熄了燈的屋子。
直到風變得有些大,似有淅淅瀝瀝的雨落下,他才轉身回了房間。
魏炤睡得不錯,醒來時,已經快八點了。
峽穀裡偏冷,魏炤套上了一件淺灰色的衝鋒衣後,便帶上了自己的隨行包,往民宿大廳去。
約定好出發的時間是九點半,所以大廳裡的人稀稀拉拉的,並不算多。
蔡宇傑正坐在長桌前,麵前放著碗黃澄澄的小米粥。
在蔡宇傑的身側,坐著一個讓魏炤有些意想不到的人,是昨天那個脾氣不大好的小姑娘。
見魏炤走了進來,蔡宇傑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他臉上帶著笑,衝著魏炤招手。
隻是他的視線,卻是看向坐在他身側的岑姣。
“阿炤常進峽穀,你們跟著他,一定能拍到想要的照片。”
魏炤身高腿長,三兩步就走到了桌邊坐下。
他的視線落在岑姣身上,岑姣笑眯眯的,看著溫和極了,與昨天那個,冷若冰霜的小姑娘仿若是兩個人一般。
“怎麼了?”魏炤緩緩移開了視線,開口詢問。
蔡宇傑這才轉頭看向他,“岑姣像進峽穀拍照片,問我有沒有好的導遊,我一想,你不是今兒要帶著大夥兒進去嗎,就讓他們跟著你們一起,要說熟悉峽穀的導遊,阿炤,除了那些山裡的村民,咱們這兒,哪有比你熟悉的。”
魏炤沒接蔡宇傑的話,他在岑姣對麵坐了下來,抬手從一旁的托盤裡拿出一個饅頭,視線卻是一直落在岑姣臉上沒有移開過。
岑姣的目光並沒有躲閃,反倒是微微仰臉,大有一副任由魏炤打量的意味。
“外頭那麼多山海湖泊,怎麼想起來這還沒開發完的峽穀拍照片了。”反倒是魏炤先移開了視線,他抬手撕下一小塊饅頭丟進了嘴裡。
岑姣笑了笑,“就是沒開發完的地方,才有不為人知的美麗。”
說話間,陳玉生走了進來,他的衣服上還有一層薄薄的水漬。
見到陳玉生,岑姣的聲音停住,沒有繼續說下去。
魏炤回頭看向陳玉生,有些詫異,“怎麼這麼早就出去了。”
陳玉生笑了笑,“有早起晨跑的習慣。”
魏炤還想問什麼,岑姣卻是起身打斷了他,“我和蔡哥說好了,九點半跟著他們一起進峽穀,你回去收拾收拾吧。”
陳玉生下意識應好,他對著魏炤和蔡宇傑點了點頭,抬腳往裡走。
而岑姣也是對著蔡宇傑笑了笑,跟了上去。
大廳裡陡然安靜了下來,蔡宇傑目送著兩人拐走,嘖嘖兩聲,“阿炤,你彆說,這搞藝術的,還真就多是俊男靚女。”他邊感慨邊轉頭看向魏炤,片刻後,笑道,“你也該去搞藝術,我看你不比那姑娘的同伴差。”
“我一個粗人,搞什麼藝術。”魏炤無奈地搖了搖頭,他將手中的饅頭咽了下去,忽然想起什麼一般,抬頭看向蔡宇傑,“那倆人訂了多久的民宿?”
蔡宇傑一愣,不過很快就回答道,“我記得,他們定了快一個月,少有定這麼長時間民宿的,我這才記憶深刻。”
魏炤喝豆漿的動作微微一頓,眸中也多了幾分沉思。
蔡宇傑看向魏炤,有些不解,“怎麼了,他們倆有什麼不對的嗎?”
魏炤搖了搖頭,“隻是有些奇怪……我不在那兩天你注意這些那倆,藝術家總是特立獨行,要是自己往深處走出了什麼事兒就不好了。”
“兩年前的事兒,可不能再發生了。”
聽魏炤這樣說,蔡宇傑麵上也閃過一絲心有餘悸,他滿臉正色地點了點頭道,“你放心,這我知道,那個叫岑姣的小姑娘,看著不是個難相處的,我會和她好好說,不讓他們單獨往峽穀深處,還沒開發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