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燈後,梧桐躺在床上,窗戶大開著,涼爽的夜風從窗外緩緩吹進,拂在他的額頭上。
他睜著眼睛,激動地睡不著,難道自己要走大運了?欣喜與激動使他高興不已,他輕輕在床上翻了個身,已經在內心慶祝自己投稿的成功。
第二天一早,榮樺睜開眼就看到梧桐伏在案邊,將稿子再次謄抄了一遍,筆刷刷地寫著,伴隨著晨露和鬨鐘聲,梧桐奔下樓,穿過櫻花樹夾道的小路,往文學樓跑去。
文學樓下有一個投稿箱,透明的外殼內,裡麵已經整齊地擺著兩封稿件。
梧桐虔誠地站在投稿箱前,文學社每周日都會派專員來將稿件收回去,在審核後將反饋寄回到作者的宿舍樓下。
他們比自己來得更早,是不是準備的更加充分,他們一定為這封稿件付出了百分之一百的努力,一定比自己更有文學積累和思想深度。自己那稚嫩的文筆,會給自己帶來什麼?
梧桐在箱子旁邊趴著看了好久,最後在外殼上留下一個帶著霧氣的手印,揣著自己的稿子回去了。
這天是周六,難得沒有講座的休息日。
榮樺坐在窗前削鉛筆,看到梧桐回來就立馬激動地問道:“你交上了嗎?”
出乎他意料的是,金發少年緩緩搖了搖腦袋,落寞地坐在自己的床上。
“怎麼了?”榮樺將鉛筆和小刀收起,關心地問道。
“我不夠格的,”梧桐小聲說,“我會毀了顧塵對我的期待,說實話,我都不知道我在說什麼,他們說的沒錯,我是個沒有主見的家夥,是個應聲蟲,我的思想是雜糅了彆人思想的產物。”
榮樺呆立在梧桐身前,難得嚴肅地說:“你怎麼會這樣說呢,你的思想是獨一無二的。”
“我需要成長,還是太少了,量變還沒有產生,我不應該太心急的。”梧桐抬起頭,虛弱地笑了笑。
這是個陰雨連綿的周末,飄灑如霧般的小雨並不值得特地打傘,梧桐就這樣冒著雨去了書庫。
書庫裡的學生不多,管理員貼心準備了鞋套。梧桐照例在拐角處看了眼樓梯口,顧塵還是在那裡,滿滿翻動書頁。梧桐不知道顧塵有沒有發現自己的爽約,又不想要這麼快麵對,愧疚使得他的勇氣化作泡影,於是他便悄悄饒了過去。
可惜,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原堡在宿舍樓下堵到了梧桐,說是“堵”確實一點不錯,梧桐見到原堡掉頭就跑,幸虧原堡是校運隊的成員,三下五除二,捉老鼠似的把梧桐堵在了牆根。
看著躲在牆角的“金毛倉鼠”,原堡心裡升起些惡意的快感來。
“小東西,躲什麼躲,”原堡一步步逼近梧桐,看到梧桐拿手擋住自己的眼睛,像是個將腦袋埋在沙子裡的鴕鳥一樣。
真是膽小鬼。
並緊的手指間出現一絲裂縫,梧桐透過指縫看到靠得更近的原堡,內心猛地一顫:“我……我……”
原堡還想再逗逗他,但是一想到顧塵對這個小家夥的特殊對待,又收回了手指。
怪不得顧塵老是記掛他,這家夥真是可愛的讓人想欺負。
原堡看了眼梧桐白嫩的脖頸,不自然地看向遠處:“明晚文學專業有個舞會。”
梧桐自然知道,但他有沒有舞伴,去那兒看人跳舞,不如去圖書館看書。
“所以呢?”梧桐悶聲說,還是用手蓋著眼睛,不敢見人似的一下一下地偷瞄。
“顧塵讓你去。”原堡懶散的聲音從頭頂灑下來。
顧塵讓自己去參加舞會,算什麼,要見一麵問自己為什麼沒有投稿嗎,還是說,他在邀請自己做他的舞伴?梧桐自顧自地盤算著,不可能吧,他想要什麼舞伴不能有,為什麼要找自己?
“為什……”梧桐拿開手,看到空無一物的空巷子。
夕陽從巷口斜斜的射進來,落葉被風吹得翻了幾個跟頭。
梧桐呆呆站了許久,才回宿舍。
榮樺驚訝的發現梧桐今晚沒有去書庫,反而在翻箱倒櫃地找衣服,將頭發揉來揉去。
“怎麼了,要去拍電影?”榮樺躺在床上,手裡舉著一本書,打趣道。
“沒,”梧桐摘下腦袋上的帽子,又想起榮樺有個女友,於是他打聽道,“欸,明天的晚會你去嗎?”
“不去。”梧桐的話像是戳中了榮樺的肺管子,他悶哼一聲,翻了個身。
“那個姑娘呢?”榮樺跟女朋友談了很久的戀愛,那是個文靜的小姑娘,梧桐見過一麵。
“她去不去的,我哪兒知道呀。”榮樺沒好氣的說,又磨著牙坐起來。
“不是,我就不懂那些女孩子了,我給她買東西,她嫌貴;買便宜東西,嫌沒誠意;不買東西,就是我心裡沒她。她委屈的不得了,我找誰訴苦去呀。”
榮樺看向梧桐,梧桐穿上了一件白色半袖襯衫,顯得他像個未成年小孩。
“那你覺得我懂嗎?”梧桐用他母胎solo的疲憊眼神看向榮樺。
榮樺深深地歎了口氣:“你要去舞會?”
梧桐輕輕嗯了聲,又給自己搭了條白色帽子。
“你自己?”榮樺皺皺眉,他沒聽說梧桐有女友了。
梧桐看向榮樺,遲疑地“嗯”了聲,無辜的聳肩:“沒人規定不許單身狗去舞會。”
“不過……當然,這件不行,”榮樺起身,從自己的衣櫃裡拿出一套禮服,遞給梧桐,“反正我去不了了,不如給你穿。”
梧桐受寵若驚,那是件寶藍色的西裝,看上去很精美。
“很貴吧。”梧桐摸了摸衣袖。
“貴也沒用,我女朋友都不去了,也就掛櫃子裡積灰。”榮樺將衣服放在梧桐身上比量,上衣長度還可以,就是腰部寬了點,褲子則太長了,梧桐自己搭了件黑色長褲。
榮樺看著打扮完畢的梧桐,臉上流露出滿意的神色:“不錯。”
“你的衣服是在哪裡做的?”梧桐看了看鏡子裡的自己,他也需要一套能穿出門的衣服,“明晚借用一下你的外套,下次請你吃飯。”
梧桐笑著看向榮樺。
榮樺則擺了擺手:“校門口的裁縫店,沒有愛情,一切對我都不重要。”
榮樺做出一副大徹大悟的表情,埋頭睡覺去了。
第二天一整天,梧桐總會時不時地想起今晚要去參加舞會,他既緊張又期待,既希望顧塵會邀請自己做他的舞伴,又擔心顧塵會邀請自己做他的舞伴。
梧桐站在廁所的鏡子前,端詳著自己的這張臉,太普通了,因為骨骼不明顯,沒有明晰的下頜,臉上肉太多了,沒有斑斕的眸子,一雙圓圓的黑色眼睛靜靜注視著自己。半響他朝自己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起碼,自己有一顆強大的心臟。
夜晚如期而至,在這個普通的夜晚,梧桐像是灰姑娘一樣,懷揣著隱秘的歡喜和期待,從宿舍悄悄溜了出來。
舞會已經開始,很多人成對站在大廳裡喝酒,三五成群地聊天。
梧桐站在香檳塔旁邊,內心的惶恐一點點流失,在場的人幾乎沒有人注意到這個金發青年。
這個事實在讓梧桐感到心安的同時,又給他帶來了一陣失落,果然無論如何,自己都是最普通的那個。
榮樺站在大廳門口,想要來蹭杯酒喝,他捏著酒杯,心裡暗喜自己是個天才的想法的時候,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
寶藍色緞麵裙子,紅色的長發,還有那他絕不會記錯的薄而挺直的肩膀。
她怎麼會在這兒?
一瞬間,女友背著自己偷偷參加舞會,夜會情郎的猜想湧入榮樺的鬨鐘。
怎麼會……榮樺頓時沒了喝酒的興致,頂著一張如遭雷劈的崩潰臉,手忙腳亂地將酒杯放回酒盤後,便急匆匆地躲在了柱子後麵。
侍應生端著酒盤追著他:“先生,你的酒……”
“不用了,不用了……”榮樺衝侍應生擺手,示意她小點聲音。
他可不想以這副狼狽的樣子見到剛吵完架的女友。
榮樺的女友正站在舞池邊緣,那裡有一排吧台,她便坐在那兒與朋友訴苦。
朋友手裡捏著杯雞尾酒,紅唇張張合合:“我就說那個家夥不行,你看看他,文人的儒雅我是沒見到,酸腐倒是嗆人一跟頭。”
“彆這樣說……”蘇喜想要為男友爭辯。
“哦,天呐,”朋友作出無語的表情,手背拂在額頭上,輕輕卷了卷劉海,一臉恨鐵不成鋼,“你就是太好拿捏……”
她數落著蘇喜,視線掃過蘇喜的裙子。
“你這裙子是他幫你選的?”蘇喜的長裙不算紮眼,但熄燈後裙擺上的碎鑽搭配寶藍色的裙麵,就像夜空一樣讓人心醉。
“嗯。”蘇喜回想起兩人的點點滴滴,臉頰紅了紅,她有點後悔跟榮樺吵架了。
朋友還在絮絮叨叨讓她在兩人的感情中處於主導地位,屹立於不敗之地。
“你有沒有在聽我說的話?”朋友看到蘇喜出神的樣子,就知道這個傻丫頭又在神遊了。
“我覺得我得跟他道歉。”蘇喜怯懦地說,朋友是她的助攻,她的戀愛問題都是朋友出主意幫忙解決的。
“不!”朋友眉毛都要豎起來了,“你心疼了?”
蘇喜垂著頭,不敢說話。
榮樺躲在柱子後麵,看到蘇喜被朋友刁難,腳底恨不得在大理石台麵上磨出石粉。
我得去幫她,他這樣想。
不行,我們還在冷戰。
不行,不能任人欺負她。
“你們……”榮樺剛向前抬腳,身旁傳來一陣騷亂,整個大廳的人像是潮水一樣都擠了過來。
“彆推我!彆擠!”榮樺一邊逆著人群想要逃出重圍,一邊看向蘇喜那邊。
紅發女孩的身影早就消失了。
她那麼矮,會不會被擠到,會不會受傷?
榮樺著急起來。
人群中出現一絲騷亂,所有人都湧向門口,一身紅色西裝的顧塵出現在門前,他的身邊站著一個穿著粉色裙子的女孩,女孩看上去年紀很小,小臉上畫著精致的妝容,粉色裙子可以稱得上豪華。
梧桐看到女孩的一瞬間希望落空,那是顧塵的女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