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韓宏慶好像是韓鬆的三叔吧?”
“沒錯, 當初韓鬆初入私塾,韓宏慶還去丁班找過他呢。”
有人注意到櫃台前的韓氏兩兄弟,一蜂窩湧了上來。
“韓宏慶所做之事, 你們都知道嗎?”
“韓宏慶又是如何知曉縣太爺私自提高賦稅的事兒?”
“......”
諸多疑問紛至遝來,韓榆被這群人擠在中間,快被擠成一塊魚餅。
韓鬆既要護著韓榆, 以防他被人推倒踩傷,還要分出心神應付同窗。
“三叔做的這些我們並不知情, 更不知他是從哪聽來的消息。”
眾人不信。
雖然韓宏慶在私塾和兩個侄子交集不多, 但他們仨到底同為韓姓, 怎麼可能一點都不知情。
“這有什麼好瞞著的, 縣令大人若真犯了大罪,咱們感激你三叔還來不及呢。”
“貪官汙吏, 人人得而誅之!”
在場諸人個個義憤填膺, 仿佛知府大人已經查明縣太爺所犯之事。
櫃台另一邊,掌櫃的被眼前這一幕驚得嘴巴張得老大,雕像似的杵在原地。
直到沈華燦高聲cue他,才恍恍惚惚回神。
“他們鬨出這樣大的動靜, 怕是對書齋影響不好。”沈華燦義正詞嚴道,“掌櫃的還是趕緊把他們分開吧。”
掌櫃的看向門口, 果然有不少人看熱鬨,朝裡麵指指點點。
他慌了神, 一鼓作氣爬上櫃台,氣沉丹田放聲道:“書齋不是喧嘩之地, 大家冷靜一點!”
然效果甚微。
有縣令中飽私囊在先,又有與告發者關係親近的韓家兄弟在場,大家身體裡的憤怒和八卦因子悉數爆發, 哪能輕易放他們離開。
掌櫃的急得滿頭大汗,喊破了喉嚨也沒人應,在櫃台上一蹦三尺高。
人群外圍,沈華燦和席樂安也很急。
“怎麼辦?他們太瘋了。”
“咱們倆直接從人縫鑽進去,把榆哥兒和韓一哥救出來。”
兩人快速製定營救計劃,沈華燦先一步鑽進人縫裡。
席樂安看著比他高了一個頭甚至更多個頭的陌生人們,咽了口唾沫,握緊拳頭給自己打氣。
“你可以的席樂安,你一定可以的。”
“救出榆哥兒和韓一哥,你就是鐵血男子漢,真正的大英雄!”
一閉眼一咬牙,衝進人堆裡。
兩個小蘿卜頭被身邊的大高個推來搡去,腦漿都快晃出來了,眼前暈乎乎。
好容易擠到最前麵,卻見韓榆突然捂住胸口,啪嘰倒地。
“榆哥兒!”一人齊聲驚呼。
嘈雜的書齋倏然一靜。
原本來勢洶洶,幾乎要把韓榆韓鬆擠成紙片人的讀書人們好似觸電了一般,跌跌撞撞地後退。
“好好的怎麼暈倒了?”
“怕是得了什麼急症?”
“趕緊走趕緊走,可彆被他們訛上。”
此言一出,眾人紛紛作鳥獸散。
韓鬆蹲下身,輕拍韓榆的麵頰:“榆哥兒?”
無人回應。
韓榆躺在冰冷的地麵上,白皙精致的小臉格外安詳,長而卷翹的睫毛覆在眼下,形成一片暗色的陰影。
韓鬆冷冷瞥過躲在暗處觀察的人,抱起韓榆衝出書齋。
沈、席一人緊隨其後。
出門前,席樂安一改羞怯模樣,氣呼呼地喊道:“都是因為你們,榆哥兒要是有什麼好歹,你們就是罪魁禍首!”
放完狠話,一溜煙跟上。
留下一群人麵麵相覷,神色間難掩慌張。
“怎麼辦?韓榆會不會真出事?”
“咱們又沒對他做什麼,他自己暈倒的,跟咱們有什麼關係?”
“我忽然想起家中還有些事,先走一步。”
“我還要為我娘買胭脂,先走一步。”
不過幾息,原本堪稱摩肩接踵的書齋變得門可羅雀。
掌櫃的哭喪著臉從櫃台下來:“真是倒黴透頂,那兩個在哪兒不能說,偏要在書齋,平白惹出這些事端!”
......
卻說韓鬆一行人離開書齋,直奔附近的醫館而去。
席樂安被韓鬆冷峻的麵色冰得一個激靈,乾巴巴地安慰:“榆哥兒一定不會有事的。”
沈華燦附和:“沒錯。”
緊跟著,又有一道聲音附和:“沒錯。”
這聲線並非韓鬆獨有的冷淡清冽,而是軟綿綿的,稚童專屬的嗓音。
三人似有所覺,不約而同看向韓榆。
“榆哥兒,你不是......”暈過去了嗎?
席樂安一臉懵,既驚又喜地發問。
韓榆靠在一哥寬廣(bushi)溫暖的懷中,晃著腳眉開眼笑:“我若是不暈,咱們又怎能輕易突破重圍?”
韓鬆:“......”
沈華燦:“......”
席樂安嘴巴張得比掌櫃的還大,說話都結巴了:“榆、榆哥兒你真是,方才可嚇壞我了。”
另兩人表示同感。
韓鬆麵無表情把韓榆放下來:“既然無礙,就自己走。”
平白惹他擔心一場。
克星小子名副其實。
韓榆眼巴巴地看韓鬆:“一哥,我左腳被人踩了,現在可疼。”
韓鬆沉浸在淡定破功的複雜情緒之中,並不看韓榆:“所以?”
韓榆理不直氣也壯:“一哥攙著我就好。”
說罷,不給韓鬆拒絕的機會,抓住他兩根手指,充當行走的拐杖。
“好了,走吧。”
韓鬆手指輕動,終究沒抽回去,邁步向前。
沈華燦和席樂安跟在身後,頭靠頭咬耳朵。
“榆哥兒方才......是在撒嬌嗎?”
“我爹說,男子漢大丈夫不可撒嬌,但榆哥兒好厲害,他居然敢跟韓一哥撒嬌。”
沈華燦咂舌:“單看韓一哥的臉色,我真怕他甩開榆哥兒的手。”
顯然,這兩人對韓鬆都有幾分畏懼。
尤其是冷臉冷麵的韓鬆。
在他們的前麵,一高一矮兩道身影並肩同行。
韓榆腿短,邁的步子也小。
韓鬆腿長,但是會刻意放慢速度,好讓韓榆能跟上。
韓榆不時仰起腦袋,笑臉燦爛地同韓鬆說些什麼。
韓鬆秉承惜字如金的原則,隻回應一兩個字。
但他很明顯有在認真聆聽。
韓榆嘰嘰喳喳,韓鬆則配合地微微低頭,偏向韓榆那一邊。
沈華燦眼裡閃過一抹豔羨:“或許咱們的顧慮是多餘的,再沒人對榆哥兒能比韓一哥對榆哥兒更包容了。”
席樂安深以為然,忽的伸出手來,紅著耳朵尖尖說:“燦哥兒,你也想和他們一樣嗎?”
沈華燦怔了下,當即會意。
照葫蘆畫瓢,如韓榆那般抓住小夥伴兩根手指。
那點微不可察的豔羨,不知不覺地消弭無蹤。
......
既然韓榆是在做戲,便不必再去醫館,很快回到小院。
韓榆跟韓鬆說了聲,帶著小夥伴去看壯壯。
壯壯後腿的木板還未拆卸,但精神恢複了不少。
這短短幾日裡,壯壯也熟悉了陌生的環境和陌生的兩腳獸,不再自我保護般的哈氣炸毛。
韓榆甫一出現,它就支起腦袋,嗲聲嗲氣地喵喵叫。
又注意到兩個陌生人,登時警惕起來,尾巴尖尖炸開,發出自以為凶狠地哈氣聲。
沈華燦和席樂安同時屏住呼吸,輕手輕腳地上前。
“它好可愛。”
“黑不溜秋的,一絲雜毛都沒有,眼睛也好漂亮。”
這是沒注意到尾巴上的白點點。
韓榆蹲下身安撫壯壯:“壯壯乖,這是我的好朋友,他們都很喜歡你,今日是特地來看你的。”
兩人猛點頭,努力釋放善意。
壯壯敏銳地發覺這一點,又趴了回去,隻是綠色的貓瞳一瞬不瞬盯著小主人。
在韓榆的帶領下,很快小夥伴也和壯壯熟悉起來。
至少願意給摸兩下背。
“你跟燦哥兒都有貓了,就我沒有。”席樂安酸溜溜地說,嘴巴撅得可以掛油壺。
韓榆輕笑:“你什麼都不說,你爹娘又怎麼知道你想要一隻貓或一隻狗?”
席樂安眼睛一亮:“回去我就跟他們說。”
韓榆和沈華燦相視一眼,繼續擼貓。
眼看天色漸暗,小夥伴提出離開。
韓榆送兩人到門口,關上門去找韓鬆。
韓鬆在灶房忙活,升騰的熱氣將他籠罩在內,有種不真實的朦朧美。
韓榆把從砧板上偷偷溜走的土豆絲放回去,斟酌著問:“一哥,三叔的事......”
韓鬆切好土豆絲,用菜刀撥進盛有清水的碗中:“想問什麼便問,不必支支吾吾。”
韓榆撓撓頭:“一哥可是猜到三叔會這樣做?”
他可沒錯過那兩位同窗交談時,韓鬆眼中一閃而逝的意料之中。
韓鬆拭去指腹黏糊糊的觸感,輕描淡寫道:“沒有。”
韓榆:“不信。”
韓鬆:“......”
其實韓榆隻是隨口一問,他已經知道答案。
“等事情傳開,應該會有很多人誇讚三叔的義勇之舉吧?”
單憑那些讀書人的言論,便可看出他們對韓宏慶此舉的態度。
韓鬆眉目冷淡:“總歸是三叔自己的事,你隻需好好讀書,不必管其他的事。”
福禍相依,將來如何,誰又說得準?
他的那位三叔,可是一如既往的盲目自大。
隻需挑唆一一,就不顧後果地衝在最前麵。
也不看自己什麼身份,即便縣令獲了罪,還有和他在同一條繩上的螞蚱。
韓宏慶無權無勢,那些人捏死他如同捏死一隻螞蟻那樣簡單。
韓榆得到想要的答案,乖乖點頭:“我知道了一哥。”
“不過那縣令也太過分了,私自抬高賦稅,吸老百姓的血,還貪了本該給咱們村的補償,簡直罪無可赦!”
韓鬆將土豆絲瀝水,倒進鍋裡翻炒。
他聲音略高了些,顯得中氣十足,在這滿是食物香氣的空間裡,也少了幾分距離感。
“犯了錯,且不知悔改,就該付出代價。”
他給過機會,可惜對方不知珍惜。
山崩和災後補償,兩次都沒能把握住。
如今鋃鐺入獄,也算咎由自取。
韓榆聞著清炒土豆絲兒的香氣,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想。
之前韓鬆去縣裡,絕對是去了縣衙。
如此一來,他狼狽的模樣就有了解釋。
解答了所有的疑惑,韓榆滿心舒暢,樂顛顛地給韓鬆打下手。
......
有兩位同窗的宣傳,翌日韓宏慶的壯舉就在私塾傳開了。
“你三叔不畏強權,實乃真男兒!”
“對了榆哥兒,聽說你昨日暈倒了,可有大礙?”
韓榆:“......”
宣傳韓宏慶也就罷了,乾嘛還帶上他?
韓榆暗自磨牙,麵上含笑:“無甚大礙,紮兩針就好。”
也不回答和韓宏慶有關的問題,翻開書本裝作我很忙的樣子。
大家都是自覺的人,見韓榆這般,便都散去了。
到了中午,韓榆三個坐一起吃飯,遠遠就見韓宏慶被一群人簇擁著。
這是他從未有過的待遇。
眼看韓宏慶越來越近,韓榆一頭紮進碗裡,默念“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榆哥兒這是在吃飯?”
韓榆抿了下嘴,有些不樂意地答:“嗯,是。”
韓宏慶居高臨下地看著韓榆,一副小人得誌的嘴臉:“我們幾個晚上打算去酒樓一聚,你跟鬆哥兒可要一起?”
韓榆搖頭:“近幾日課業繁重,就不去了。”
韓宏慶也就客氣一下,帶著一群人揚長而去。
韓榆撇撇嘴,繼續和小夥伴探討先生留下的課業。
又過半月,府城傳來消息,安平縣縣令所犯之罪屬實,被判斬立決,並沒收所有家產。
百姓們奔走相告,都在罵貪官不得好死,死後下十八層地獄。
理所當然地,告發此事的韓宏慶成了安平縣人儘皆知的大英雄。
又得知他對癡傻的發妻不離不棄,名聲更是又上一層樓。
韓宏慶走在私塾的小徑上,聽著身邊的人恭維自己,彆提有多得意了。
這樣的情況,半個月前他想都不敢想。
這一切,多虧了劉兄。
若非劉兄發現前任縣令的秘密,還甘願將功勞讓給他,哪有他韓宏慶的今日。
縣令沒了,縣令的小舅子作為知情人,同樣也被斬首示眾。
沒了縣令小舅子做靠山,看沈大錢還怎麼神氣!
說話間,一鷹鉤鼻男子出現。
韓宏慶麵色一喜,隨意糊弄了同窗兩句,把人打發走了,態度由高傲轉為熱切:“劉兄!”
劉兄左右四顧,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韓宏慶立馬附耳上前。
劉兄同他低語:“昨兒新來了一位......”
韓宏慶咽了下口水,明顯有幾分意動,但還是婉拒了。
“實在對不住了劉兄,今日我要去縣裡一趟,明兒才能回來。”
劉兄疑惑道:“去縣裡作甚?那事不是了結了?”
不知想到什麼,他一拍手:“可是姓沈的?”
韓宏慶私以為他跟劉兄已是無話不說的至交好友,便承認了。
劉兄眼神微閃,拍著胸口說:“何須你親自過去,我在縣裡也算認得幾個人,此事交給我便是。”
韓宏慶喜不自禁:“那就勞煩劉兄了。”
劉兄擺擺手:“我在讀書上沒什麼造詣,明年再考不上秀才,就打算回去接手祖業。”
“而你不同,等你入了官場,那件事也算功勞一件。”劉兄擠眉弄眼,“待你日後步步高升,可千萬要記得我啊。”
韓宏慶連聲應下。
兩人又說幾句,劉兄便離開了。
出門後,他從窗戶往裡看了眼。
又有人湊到韓宏慶身邊,極儘諂媚討好之色。
劉兄嗤笑一聲“蠢貨”,大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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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韓宏慶的名聲大噪,委實給韓榆和韓鬆帶來一些困擾。
譬如叔侄之間的對比。
當叔叔的心懷大義,英勇無畏,兩個侄子和他一比,簡直差遠了。
一個冷冰冰的書呆子,另一個過分活潑,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燈。
譬如鄰居三天兩頭的登門拜訪。
鄰居們不知從哪裡知道韓榆一人是韓宏慶的侄子,想請他倆牽個線,見一見這位大好人。
韓榆煩不勝煩,和韓鬆商量一番,直接閉門謝客。
久而久之,大家看出他們的態度,便不再登門了。
至於韓宏慶在私塾裡搞出來的大陣仗,同樣也惹怒了羅先生。
羅先生當著全班學生的麵訓斥韓宏慶,大肆批評了因他興起的不良之風。
那些跟在韓宏慶身後拍馬屁的同窗,也都一個不漏,被罰了抄書。
羅先生一招殺雞儆猴,成功唬住了一眾學生們。
耳邊沒了聒噪的聲音,韓榆總算可以靜下心來學習。
學習八股文已有數月,試帖詩也有兩旬。
韓榆把重點放在後者,當然前者也沒落下,每天都有練習。
除八股文和試帖詩訓練,他每日還需練習五張大字,背誦或複習一篇文章。
還有沈祖父以及關大夫贈予的那三本書,韓榆每日都有研讀,隻是進展頗慢。
每當這時,他會選擇抄書解悶。
韓榆的課餘時間被安排得滿滿當當,他還特地向韓鬆申請,將睡覺時間延遲兩刻鐘。
韓鬆自然不會同意。
韓榆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原本的學習時間已是極限,不可再多了。
韓榆拗不過他,隻好作罷。
......
眨眼的功夫,又到了月度考核的時候。
羅先生事先透露過,本次考核的試題是兩道四書題,一道試帖詩。
題量變多,難度也會隨之增加。
考核用時一個半時辰,期間韓榆在第一道四書題上卡了一小會兒。
等三道題做完,剛好到繳卷的時候。
韓榆咬了咬筆頭,眼一閉,狠心把答卷交了上去。
結果還算不錯。
韓榆的付出得到了相應的回報,他的答卷再一次出現在木板牆上。
對此,丙班學生的表現很是淡定。
不過是韓榆和韓鬆不同名的區彆,他們早就習慣了。
眾人:我一點也不羨慕(T^T)
除了韓榆,這回席樂安和祁高馳也有幸上榜。
並非沈華燦沒用心,而是這兩日得了風寒,頭痛難忍,答題狀態不佳。
考核結束時,他還有一道試帖詩沒寫。
羅先生看在他四書題寫得不錯的份上,才勉強給了合格。
沈華燦很是看得開:“人不是鐵打的,偶爾放鬆一下,再爬起來繼續往前。”
韓榆點頭稱善,但還是定下了年底升班的新計劃。
下午放課後,韓榆韓鬆帶著一早收拾好的行李,坐上回村的牛車。
仔細一算,已有兩月不曾回去。
雖然爹娘姐姐的麵容在腦海中依舊清晰,韓榆還是想念得緊。
牛車上有桃花村的村民,一看到兄弟倆,就湊上來打招呼:“榆哥兒鬆哥兒這是回家來了?”
韓榆笑眼彎彎地點頭。
那婦人又問:“你們三叔呢?他沒回來?”
又是一個奔著韓宏慶來的。
韓榆笑意不改:“聽說前幾日三嬸差點跑不見,三叔不放心她,在鎮上陪她呢。”
這當然是糊弄人的。
韓宏慶恨不得所有人都忘了黃秀蘭這一恥辱的存在,哪會放她出來。
韓榆有幾次借口去書齋買書,路過韓宏慶的小院,特意向鄰居打聽了。
韓宏慶一直把人關在屋裡,最近也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從早到晚一點動靜都沒有。
韓榆放小白溜進去看了眼,發現黃秀蘭被他喂了藥,始終是昏睡不醒的狀態。
婦人的熱情散去大半,坐回去小聲嘀咕:“一個瘋婆子有什麼好,還不如趁早休了,找個年輕漂亮的。”
韓榆:“......”
這位莫不是想給韓宏慶做媒?
也對,韓宏慶可是大紅人,又有前途,難保有人動了心思。
不過這與他無關,韓榆隻腹誹了下,默不作聲地閉目養神了。
韓宏曄依舊守在村口,猶如一座望兒石。
韓榆炮彈似的撲進他懷裡,好一陣膩歪。
韓宏曄笑得合不攏嘴,直到韓鬆看不下去,出言打斷,才拉著幼子侄兒回家去。
路上,韓榆問災後補償可收到了。
韓宏曄點頭:“半月前縣丞大人親自來了一趟,挨家挨戶送銀糧,還跟咱們保證,日後絕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
縣令被斬首後,由縣丞暫代縣令一職。
韓宏曄話語間難掩對縣丞的推崇,這讓韓鬆眸光微動。
事實上,無論縣令還是縣丞,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韓宏慶的告發,就有縣丞在背後推波助瀾。
他以為縣令沒了自己就能上位,每一步都算到了,讓韓宏慶當這馬前卒,自己美美隱身。
殊不知,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那就好。”韓榆笑道。
得了補償,村民們也不至於太拮據。
兄弟一人在家住了兩日,期間照舊教姐姐們識字。
韓鬆再一次提起去鎮上擺攤的事,苗翠雲沒同意。
“今年就算了,我們幾個過去,肯定天不亮就要忙活,影響鬆哥兒讀書。”
“等明年鬆哥兒參加完考試,咱們再過去。”
於是,擺攤一事便暫且擱置下來。
休沐第一日的下午,兩人再次回到鎮上。
半月前拿回來的兩本書抄完了,趁今日有空,韓榆準備送去書齋。
韓鬆隨同。
他一人並肩而行,韓榆在內側,韓鬆則在外側。
途徑一家酒館,門口的酒旗隨風飄蕩。
濃鬱醇厚的酒香湧入鼻尖,韓榆深吸一口氣:“一哥你喝過酒嗎?是不是很辣?”
過年時,他見過韓宏曄幾個大老爺們喝酒。
每喝上一口,都會皺臉吸氣,像是被辣到了。
韓鬆自然喝過,但並非十歲的他。
“沒有......”餘光中,有黑影從一樓墜落,韓鬆瞳孔一縮,“小心!”
過路的行人失聲驚呼。
韓榆雙眸一凜,拉著韓鬆後退。
“砰——”
酒壇子砸到地上,四分五裂。
酒液四濺,洇濕韓榆的鞋麵。
撲鼻的酒香瞬時氤氳開來,韓榆忽略手背的刺痛,抬頭望去,一個體型癡肥的男人趴在窗棱上。
人聲鼎沸,男人卻一動不動。
他隔壁的窗戶,黑臉短須的男人鬼鬼祟祟探出頭。
四目相對。
實在是韓榆的眼神太過駭人,他立即縮了回去。
韓榆短促眯了下眼,驚恐高呼:“來人啊,殺人了!”
甭管是有意無意,先把事情鬨大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