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榆從茅房出來, 邊整理衣裳邊哼著不成曲的調子。
月明如水,照不見眼睫陰翳下的眸子。
慢悠悠地繞到屋前,欲回西屋, 卻撞上一堵人牆。
借著月色,韓榆看清來人的臉:“二哥?”
韓鬆立在黃瓜架下:“怎麼現在才出來?”
韓榆揉了揉肚子, 不好意思地笑道:“才出來,肚子又疼了。”
“可有大礙?”見韓榆搖頭, 韓鬆兀自猜測,“怕是吃壞了東西。”
韓榆攥上韓鬆的衣袖:“沒事了,二哥咱們趕緊回,蚊子咬了我一身包, 癢死了都快。”
韓鬆從善如流地邁開步子。
到門口, 韓鬆視線落在韓榆的布鞋上:“怎麼沾了這麼多泥?”
韓宏曄在通往茅房的路上鋪了乾草, 按理說不該如此。
韓榆左腳踩右腳後跟,又反過來,把臟兮兮的鞋子踢到牆角,就這麼赤著足進屋。
“二哥你可彆提了, 一提這個我就一肚子氣!”
韓榆坐在小木凳上, 用巾帕擦腳, 氣呼呼地說:“夜裡頭烏漆嘛黑的,我都看不見路, 不小心走偏了,兩隻腳都陷進泥裡去了。”
“我隻帶了這麼一雙鞋回來, 怕是要穿著濕鞋子去鎮上。”
韓樹拍拍韓榆的腦袋, 處於變聲期的沙啞嗓音帶著溫和與包容:“明兒早上放在太陽底下曬,一定能乾。”
韓榆被他拍得脖子一縮,團成一隻小球, 笑著應好。
韓鬆無情打斷這對堂兄弟的親情互動:“上炕,滅油燈了。”
“好!”
“二哥等我一下!”
韓榆把臟兮兮的巾帕扔木盆裡,一骨碌鑽進被子裡。
韓鬆睨他一眼,沉默著滅油燈,又沉默著躺下。
兄弟三個在炕上排排躺,在這安寧靜謐的房間裡,呼吸逐漸綿長。
......
次日,韓榆晨起背書。
夾著書出來,發現他的布鞋已被擦得乾乾淨淨,放在石墩子上晾曬。
韓榆動了動藏在不合腳布鞋裡的腳趾,坐在簷下放聲誦讀。
不多時,外麵響起韓鬆的聲音。
韓榆背完兩篇文章,跑出去迎接進山撿柴火的大哥二哥。
門外,韓樹韓鬆在同包老太太說話。
包老太太捧著碗說:“你家稍微遠點,聽不到也正常,你奶叫得可恐怖,我小重孫都被她嚇哭了。”
韓鬆肩頭穩穩背著一竹簍的柴火,聲線清冽:“包婆婆可還記得我奶是什麼時候......魘著的?”
韓榆呼吸一滯,手指扣緊門框。
在他提著一顆心的時候,包老太太呼啦喝一口粥:“這我哪知道,反正深更半夜了。”
韓榆踢了下門檻,心下大安。
一抬頭,對上韓鬆深沉的眸子。
韓榆嘴角綻開一抹笑:“大哥二哥回來了?”
韓樹笑:“是呢,回來了。”
韓鬆又同包老太太說了兩句,進門後把柴火堆放到灶塘旁邊,摞得比韓榆人還要高。
“鬆哥兒,我聽包婆婆的意思,爺奶的情況不是很好,咱們要不要過去看看?”
昨兒夜裡齊大妮鬨出來的動靜再一次傳開,成為村民們的談資。
百善孝為先,韓樹也是擔心村裡有人碎嘴。
韓榆在灶房門口探頭探腦:“要不等爹和大伯回來再說?”
韓榆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隻吐出個“嗯”字,再沒了下文。
約摸過了半個時辰,韓宏昊和韓宏曄從地裡回來。
打了盆水擦身,好減輕被汗水濕透的不適感。
韓樹把事情跟他們說了:“關大夫也來過了,不知道現在情況怎麼樣。”
韓宏昊黑紅憨厚的臉上滿是無奈:“先去瞅瞅,瞅過了再吃飯。”
韓宏曄也是這個打算。
於是兩房十來人呼啦啦去了韓家小院。
自從一個月前分家,大房二房再沒來過這裡。
甫一踏入,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雙胞胎和韓蘭芷在院子裡吃紅薯乾,吃得滿手滿嘴都是。
看到討厭的人,兄妹三個一溜煙竄進東屋,“啪嗒”甩上門。
黃秀蘭在灶房裡忙活,伴隨著撕心裂肺的咳嗽,灰煙直往外湧。
蕭水容往裡看了眼,那口新置辦的鐵鍋煙霧直冒,似乎還有火星子。
苗翠雲嗤了聲:“該!”
蕭水容也跟著笑。
一行人走進正屋,韓發和齊大妮躺在炕上,臉上丁點兒血色都沒有。
韓宏昊上前:“爹,娘,你們現在怎麼樣了?”
韓發擺了擺手,不知想到什麼,迅速把手縮回被子底下藏著。
說話有氣無力的,眼裡帶著讓人看不懂的情緒:“沒多大事,你娘夜裡看錯了樹影,一驚一乍的,鬨得全村都知道了。”
樹影?
十來雙眼齊刷刷看向屋外,果然有一截樹影落在窗戶上。
韓宏曄說:“那就好,村裡人都說咱家又進了臟東西,都以為還要請吳道士來。”
韓宏昊附和:“幸好看錯了,不是臟東西,不然請吳道士過來做法,又得花不少銀子。”
兄弟倆一口一個臟東西,成功讓韓發黑了臉。
但他知道兩個兒子已經跟自己離心,並未多作苛責。
經過昨夜的恐嚇,齊大妮恨毒了老大老二,還有幾個小崽子,恨不得他們全都死光光。
他二人這樣說,齊大妮立刻炸了。
“臟東西臟東西,我看你們才是臟東西!”
“誰讓你們來我家的?滾,趕緊滾......咳咳咳!”
幾個姑娘連忙上前,裝模作樣地給被自個兒口水嗆到的齊大妮拍背。
韓榆仗著年紀小,笑眯眯湊過去。
左看韓發,右看齊大妮,乖巧又體貼:“既然是誤會,爺奶也該放下心了吧?”
“爺,奶,你們是不知道,早上我聽包婆婆說了咱家的事兒,可急壞了。”
“幸好奶隻是看錯了。”韓榆拍了拍胸口,很是後怕的樣子,“要我說啊,這世上哪有什麼牛鬼蛇神的,大多是心裡有......唔唔唔!”
韓鬆捂住韓榆的嘴,半拖半拎地把人拉到身前。
韓榆眼睛睜得圓咕隆咚,大大的眼裡是滿滿的疑惑。
二哥你乾嘛捂我嘴?
韓鬆不禁扶額,看來韓榆不止是他的克星,還是很多人的克星。
沒見韓發和齊大妮臉都白了,一副見了鬼的樣子。
在韓鬆的眼神示意下,韓榆似恍然大悟,努力扒拉開嘴上的手,很是抱歉地說:“是我心直口快,爺奶你們彆怪我,你們心裡肯定沒鬼。”
韓鬆:“......”
韓發:“......”
齊大妮:“......”
韓榆這話明顯戳到了齊大妮的痛處,她一把推開韓蘭鈴,歇斯底裡地大喊。
“滾!都給我滾!”
兒孫們無法,隻得退出去。
路過灶房時,黃秀蘭剛把火撲滅,出來把糊成一團看不出原樣的菜倒了。
看到人群中的韓榆,黃秀蘭眼神一變,跟淬了毒似的。
韓榆像極了受驚的小動物,在察覺到危險時尋找庇護所,哧溜鑽到韓鬆身後。
韓鬆掀起眼簾,眸中的冷意讓黃秀蘭一個激靈。
出了門,韓榆還能感覺到那道視線刺在後背。
倏然回身,和黃秀蘭四目相對。
韓榆翹起嘴角,笑容天真且惡劣。
這讓黃秀蘭想起韓榆挑釁她的那天。
他也是這樣的笑。
黃秀蘭尚未完全恢複的右手一抖,炒糊的菜砸到地上。
“笑什麼?”
頭頂響起韓鬆的話語,韓榆眼珠一轉:“我隻是覺得,娘和大伯娘做飯真的很好吃,我好幸福。”
尤其是在黃秀蘭的對比之下。
韓鬆回想起方才那股古怪的糊味,同意了韓榆的說法。
......
午飯後,韓榆練了兩道四書題,又到了分彆的時刻。
韓榆屋裡屋外找了一圈,在東屋找到韓宏曄。
韓宏曄站在櫥櫃前,背對門口,不知在搗鼓什麼。
“爹,你在乾什麼?”韓榆探頭進來,小聲問。
韓宏曄朝他招手:“榆哥兒過來。”
韓榆小跑上前:“爹?”
韓宏曄蹲下來,和韓榆平視:“伸手。”
韓榆如實照做。
下一瞬,掌心多出一個微涼的硬物。
韓榆定睛看去,原來是個銀錁子。
韓榆呆了呆:“這回怎麼......這麼多?”
之前三個月都是一錢銀子,怎的突然就翻倍了?
韓宏曄合上幼子大張的手指頭,聲音粗獷卻柔和:“榆哥兒挖野參賣錢,也得吃點好的。”
“這一兩你帶去鎮上,想吃什麼就買,記得要分一半給你二哥。”
韓榆努力不去看韓宏曄打著補丁的衣裳,鼻子裡酸酸的:“我知道了,爹我會省著點花的。”
韓宏曄笑笑:“咱家現在不像以前那樣拮據,榆哥兒讀書辛苦,萬不能節省。”
韓榆應下。
至於能不能做到,就是另外一回事。
韓榆把銀錁子塞進荷包,再把荷包塞進衣袖的內袋裡,才繼續跟老父親說話。
“我跟二哥商量過了,要是初一下雨,我們就不回來,爹您也不必再去村口等了。”
天知道他從四姐口中得知,前天傍晚韓宏曄冒著雨在村口等了個把時辰,心裡有多難受。
韓宏曄還在笑,眼裡都是縱容:“好好好,爹記下了。”
一月未見,他早就想孩子了。
又擔心榆哥兒鬆哥兒冒著雨回來,雨大路滑的,就想等一會兒。
雖然最後等了很久,直到天黑都沒等到人,但這點失落在第二天看到榆哥兒回來,就消失得一點都不剩了。
韓榆笑得眉眼彎彎,湊上前貼了貼老父親:“爹對我真好。”
韓宏曄拍拍韓榆的背,用很正經的口吻:“榆哥兒也好。”
韓榆站直了,忽然問:“爹,您去過縣裡嗎?”
“縣裡?”韓宏曄不明所以。
韓榆麵露憧憬之色:“我聽同窗說縣裡比鎮上要繁華得多,就很好奇,想問問爹。”
韓宏曄搓搓手,有點局促地說:“我活了小半輩子,一直都在村裡,隻偶爾去鎮上做工,哪來的機會去縣裡。”
韓榆所有所思:“沒有嘛?”
韓宏曄點頭如搗蒜:“是呢。”
韓榆握拳:“那等以後有時間,我帶爹娘還有姐姐去縣裡玩兒。”
韓宏曄兩隻手搭在腿上:“那爹就等著榆哥兒。”
父子倆相視一笑,氣氛無比溫馨。
......
還有一點時間,韓榆跟韓鬆說了聲,去找關大夫。
許是前天晚上淋了雨,韓宏曄有點咳嗽。
韓榆不放心,直到他為了省錢,絕不會看大夫吃藥,決定自己走一趟。
韓榆到關大夫家,關大夫正在院子裡曬草藥。
見韓榆過來,便停下手頭的事:“榆哥兒來作甚?”
韓榆道明來意。
關大夫往西屋走,那裡麵除了曬好的草藥,還存放著各種瓶瓶罐罐。
“上個月不是給了你一罐?莫非你娘還沒好?”關大夫從木架上取下一個青綠色小瓷瓶,遞給韓榆,“按理說服了老夫的藥,很快就能藥到病除。”
上個月臨走前韓榆也來過,是為蕭水容。
韓榆把瓷瓶圈在手心:“我娘早好了,這是給我爹的。”
關大夫繼續到外邊兒曬草藥,嘴裡說道:“倒是個好孩子。”
韓榆靦腆一笑,準備離開,又被他叫住。
“等我一下。”
韓榆就等在院子裡。
不一會兒,關大夫拿著本書出來:“這書在我手裡沒什麼用,給你吧。”
韓榆接過翻兩頁,發現是某位大儒所作,吃驚地看向關大夫:“您、您怎麼有......”
韓榆對這位大儒印象深刻,是因為羅先生課堂上提過。
羅先生對其大肆褒讚,還很遺憾大儒致仕歸隱多年,早年間的詩作都成了書香門第、權貴家中的藏書,再無可尋。
韓榆著實想不到,關大夫會帶給他這麼大的驚喜。
韓榆嘚啵嘚啵說了一籮筐的溢美之詞,關大夫頗不耐煩地揮揮手:“十多年前偶然所得。”
韓榆小心翼翼把書抱在懷裡,像是捧著什麼寶物:“多謝關大夫,我一定會好生研讀,悉心對待的。”
關大夫覷他一眼:“書都給你了,怎麼安排是你的事。”
韓榆低頭,把書摸了又摸,顯然愛不釋手。
關大夫把簸箕放在架子上:“我知你天資聰穎,有一顆善良向上的心,希望你能保持本心,莫要辜負家人的期望。”
韓榆仰起臉,不加掩飾的驚訝。
關大夫被他的表情逗樂,吃吃地笑:“是不是沒想到我這老頭子會說出這番話?”
韓榆連連搖頭,低聲且鄭重地說:“我會的。”
關大夫嗯了一聲,又問:“上回一直喊脖子疼,現在可好了?”
火光電石間,韓榆似乎明白了關大夫前麵那話的用意,瞳孔輕顫。
麵上不露聲色,語調輕快:“吃了您開的藥,很快就沒事了。”
“二哥還在等我,就不打擾關大夫了,先走一步。”
韓榆向關大夫深深作了一揖,溜之大吉。
關大夫繼續擺弄藥草,半晌後嘀咕:“臭小子,心眼不少。”
隨後,自己先笑了。
......
韓榆委實沒想到,自己的小把戲會被關大夫看破。
直到鎮上,韓榆還在惦記這件事。
關大夫沒當著爹娘的麵戳穿,還開了兩副安神止痛的藥,今日更贈書給他,想來對他的印象不差。
也是,他韓榆畢竟是個受害者。
那樣的情況下,做作一點好像沒什麼問題?
韓榆摸摸下巴,如是安慰自己。
“嗯,沒錯,就是這樣。”
韓榆猛灌兩口水,翻開沈祖父贈予的書。
書中批注過於深奧,還要忙於學業,這麼久也才看了第一本書的三分之一,效率是真的很慢。
不過慢有慢的好處,這上麵的批注都是真知灼見,每每揣摩透徹,都有種豁然開朗之感。
將半掩的窗戶完全推開,韓榆沉澱心神,繼續幾日前未看完的部分。
韓榆看得太過入神,直到夕陽西下,被叩門聲拉回思緒。
“吃飯。”韓榆在門口說。
韓榆合上書本:“來了。”
值得一提的是,今晚韓宏慶和他們一起吃晚飯。
韓宏慶腦袋裹著布條,有一搭沒一搭地喝著粥,神情懨懨,打不起精神的樣子。
韓榆不關心他怎樣,隻管填飽肚子。
滿桌沉默,直到三人先後放下筷子,韓鬆才將韓家請道士的事兒告訴韓宏慶。
韓宏慶怒不可遏:“爹娘真是愚昧,那姓吳的就是個假道士,怎麼能信他們的話?”
“幸好椿哥兒柏哥兒就要來鎮上讀書,離得遠了,才不會受到他們的影響。”
韓榆不著痕跡挑了下眉。
聽他這語氣,怎麼覺得雙胞胎十拿九穩能進私塾?
韓鬆並未對此發表意見,隻道:“他們來的時候我們該在上課,三叔你自行安排好,彆讓他們進不了門。”
韓宏慶:“這我還能不知道?”
一時無話,各自散去。
兩日後,韓榆放課回家,老遠就看見蹲在門口的三個人影。
走近一看,可不正是黃秀蘭娘三個。
韓鬆擰眉:“三嬸何時來的?”
黃秀蘭臉色很難看,喉嚨嘶啞:“午後。”
韓榆差點笑出聲。
韓宏慶還真是,打包票時胸口拍得啪啪響,最後還不是自打臉了。
竟然讓自己的妻兒等了一個下午。
現在可不是春天,初夏時節在太陽底下,怕是要脫一層皮。
韓鬆無語凝噎,拿鑰匙開了門。
黃秀蘭三個被曬得夠嗆,進門後猛灌水,連喝三大碗。
韓榆瞥了眼雙胞胎撐得滾圓的肚子,無視了黃秀蘭警惕的目光,顛顛跑去灶房,給韓鬆打下手。
黃秀蘭對韓榆心存恨意,故意擺架子,打算在吃晚飯的時候挑剔一下。
然而沒想到的是,韓鬆竟然沒準備他們娘仨兒的飯菜!
黃秀蘭不乾了:“我跟椿哥兒柏哥兒的呢?”
韓鬆眼也沒抬:“我和榆哥兒不跟三叔一起吃飯。”
言外之意,等韓宏慶回來,讓他解決。
黃秀蘭去灶房搜刮一遍,鍋裡一粒米都沒有,給她氣得肺管子疼,冷著臉回屋了。
她打算等韓宏慶回來,一家人去酒樓用飯。
可韓宏慶似乎忘了今日妻兒會來,韓榆迷迷糊糊都快睡著了,才拖著虛浮的腳步回來。
韓榆眼皮動了動,翻個身繼續睡。
沒多久,東屋響起劈裡啪啦的打砸聲,夾雜著黃秀蘭的哭喊。
“......我在村裡帶孩子,就是讓你......韓宏慶你對得起我嗎......”
緊接著,又是雙胞胎的哭聲。
韓榆腦袋嗡嗡響,煩躁地嘖了一聲,把被子拉過頭頂,在吵罵聲中沉沉睡去。
入學考核在兩日後。
韓榆整日兩點一線,還得擠出時間研讀沈祖父給的書,壓根分不出過多的心神關注韓椿韓柏如何。
隻隱約瞧見,韓宏慶脖子上多了幾條紅杠杠。
估計是黃秀蘭發癲的時候撓出來的。
韓榆感歎一句,他這位三嬸最喜歡一言不合就動手,轉頭繼續徜徉在知識的海洋。
兩日後,韓榆注意到有好些小蘿卜頭出現在私塾,這才後知後覺想到入學考核。
放課後,韓榆路過木板牆,特意去看了下。
不出意外,沒有韓椿韓柏的答卷。
韓榆嘖聲:“三叔又得生氣了。”
韓鬆不可置否,畢竟上輩子那兩個也沒能考進羅家私塾。
兄弟二人邊走邊說,大多是韓榆嘰嘰喳喳在說,韓鬆隻偶爾應一聲,充分彰顯了高嶺之花的本色。
回到家,韓宏慶正在打孩子,黃秀蘭在邊上拉架。
韓榆圍觀了會兒,覺得挺沒意思,門一關去寫先生布置的課業。
當天晚上,黃秀蘭宣布:“你們三叔的傷還沒完全好,等他徹底痊愈了,我再帶著孩子回去。”
韓榆眼前一黑,已經預料到未來一段時間雞飛狗跳的生活了。
......
也不知黃秀蘭怎麼想的,賴在鎮上半個月,也沒有回去的意思。
好在韓椿韓柏被韓宏慶拘束著,每天除了讀書就是讀書,勉強還能接受。
下旬這天,韓榆到私塾了才想起自己忘帶了書。
當天要用,問了一圈也沒人有多餘的。
韓榆無法,隻得在午休時間回去取。
一路上連走帶跑,順利找到書,又原路返回。
路過一家酒樓,韓榆不經意一瞥,發現一道疑似黃秀蘭的背影。
在她身邊,還有個身著錦衣,氣度不凡的中年男子。
兩人舉止鬼祟,遮遮掩掩地進了酒樓。
韓榆眼眸微眯,果斷跟上去,卻被攔在酒樓外。
“去去去,小孩子亂跑什麼?”
韓榆看了眼停在小巷裡的馬車,那馬車簾子比他一身衣裳都要貴。
沉吟片刻,繞到了酒樓的後門。
他聽席樂安說過,這家酒樓有兩層,一樓是大堂,二樓才是雅間。
雅間有十二間,找起人來還算容易。
韓榆蹲在牆邊,小小一隻並不引人注意。
他召出小白,輕點兩下碧綠的葉片:“把人找到,聽聽他們都說了些什麼。”
小白蹭了蹭韓榆的手指,滑滑梯一般穩穩落地,繞過打盹兒的夥計,消失在門口。
韓榆把書塞進懷裡,蹲著一手托腮,靜待小白歸來。
他有種預感,今天會有意外之喜。
韓榆等了約一盞茶時間,小白還沒回來。
默默換了個農民蹲的姿勢,低頭專注地看螞蟻搬家。
這時,馬蹄聲由遠及近。
韓榆循聲望去,一輛看起來就很壕無人性的馬車停在酒樓的後門。
有一年輕男子跳下馬車,探身點頭哈腰地對馬車裡的人說了什麼。
緊跟著,有個和韓榆差不多大的男童踩著那人的背下來。
衣著華麗,束發的玉冠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許是察覺到韓榆的打量,那男童麵色一冷,嫌惡之色溢於言表。
年輕男子見狀,忙上前斥道:“臭要飯的滾一邊去,彆玷汙了我家公子的眼!”
說著大手一揮,砸下一把銀錁子,引著男童走進酒樓。
韓榆望著地上的銀錁子,怔怔出神。
他看起來很像乞丐嗎?
鬱悶歸鬱悶,韓榆還是一個不漏撿起來了,去就近的糕點鋪買了糕點。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飯後甜點它不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