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孩子手拉手, 一前一後跑進課室。
沈華燦先他倆一步到私塾,在座位上安靜看書,仿佛周遭的喧囂吵鬨都與他無關。
韓榆撩起袍角,輕手輕腳地落座, 生怕嶄新的書生袍多出幾道褶皺, 這樣太影響美觀。
身後傳來輕快的呼喚:“榆哥兒,帕子還你。”
韓榆回頭, 接過疊得方方正正的帕子, 還能聞見上麵散發著清淡的皂莢香氣。
和家裡常用的略有差彆,好像更高級一點。
這個想法一閃而逝, 韓榆將帕子又折一道, 收進衣袖的內袋裡。
“榆哥兒今日換上書生袍,瞧著可真精神。”沈華燦說。
小孩子都喜歡被誇, 韓榆也不能免俗, 強裝鎮定也還是嘴角上揚:“你也是。”
席樂安在用韓榆的帕子小貓洗臉, 聞言緊忙轉過頭,向小夥伴展示自己的衣著:“我呢我呢?”
韓榆不偏不倚, 力求一碗水端平:“安哥兒也是。”
席樂安心滿意足地哼哼兩聲,眼神瞥向沈華燦,滿是炫耀的姿態。
而這一瞥, 恰好被沈華燦捕捉到他紅紅的眼眶。
沈華燦咦了一聲:“安哥兒怎麼眼睛紅了?像是哭了。”
席樂安臉蹭一下紅了,對上沈華燦含著關切的雙眼, 快把帕子擰出十八個彎, 彆扭地嗯了一聲。
“有人欺負我, 不過被榆哥兒嚇走了。”
先前韓榆誇席樂安的衣著有精氣神,沈華燦沒羨慕。
現在聽說韓榆保護了席樂安,他是真羨慕了。
沈華燦眼睛睜得又圓又大, 長長地哇了一聲:“榆哥兒好勇敢。”
誇得韓榆臉上一紅,責任感油然而生。
沈華燦又追問事情的來龍去脈。
韓榆征得當事人的同意,把整件事說給沈華燦聽。
沈華燦雙手托腮,一臉認真地說:“安哥兒,如果他們總是這樣,你大可不必替他們隱瞞,直接告訴家裡人便是。”
經過韓榆的一番開解,席樂安早就從悲傷中掙脫出來,重重點頭:“我正有這個打算。”
說話間,餘光瞥見欺負沈華燦最凶的馮寧耷拉著腦袋進來,也不同人說話,坐在他的專屬位置上一聲不吭。
席樂安腦中靈光一閃,又反問回去:“燦哥兒,你讓我被欺負了告訴家裡人,可你被人欺負了,為何不這麼做?”
沈華燦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睫毛垂下,沒有回答。
韓榆捕捉到一絲不可言說的意味,眼神暗示席樂安見好就收。
奈何席樂安全部的關注都在沈華燦身上,壓根沒留意。
韓榆:“......”
唉,頭疼。
在席樂安長久的求知若渴的注視下,沈華燦看向兩位剛結識一天的小夥伴:“我爹娘已經不在了,祖父年歲已高,我不願他為我擔心。”
空氣倏地一靜。
席樂安愣在當場,回神後慌亂地連連擺手,自責不已:“對不住燦哥兒,我不是有意要問的。”
沈華燦笑笑,搖頭說沒事。
席樂安卻依舊自責,連聲道歉。
韓榆在一旁沒有說話。
碰上這種事,還是雙方當事人自己解決最好,也省得席樂安這個小傻子下次再犯同樣的錯誤。
沈華燦其實並沒有席樂安想得那麼難過。
時隔數月,他已經接受了爹娘離開的事實。
正如祖父所說,斯人已逝,總要往前看的。
席樂安接連說了百八十遍“對不起”,嘴巴都說乾了,這才沮喪著臉止住話頭。
他原地忸怩片刻,小聲說:“我不會像他們一樣欺負你的,以後我和榆哥兒一起保護你。”
仔細一想,他遭遇的那些挫折算得了什麼。
沈華燦才是真正的小可憐哇!
沈華燦心底的陰翳散去些,抿出淺淡的笑:“好。”
而實際上,丁班同窗的孤立和言語抨擊從未對他造成傷害。
他曾經有過很多的愛,所以並不在意這些無關之人的冷待。
當然,此時此刻聽席樂安說要保護他,和榆哥兒一起,他內心還是十分歡喜的。
手指蹭了蹭書本,沈華燦輕咳兩聲,咳得麵上泛起淡淡的粉,緩著呼吸問:“對了榆哥兒,你同安哥兒說的那些話,是從哪聽來的?”
韓榆一時沒反應過來,輕唔一聲麵帶疑惑。
沈華燦提醒:“就是安慰的話。”
韓榆恍然,沉吟片刻說:“是二哥教我的。”
話音剛落,就聽席樂安輕呼:“韓二哥!”
韓榆似有所感,抬眼望去。
半開的窗戶前,韓鬆默然靜立,看韓榆的眼神甚是微妙。
韓榆:“!!!”
韓榆也顧不上小夥伴,這一刻滿心都是胡說八道被逮個正著的心虛,蝸牛一樣龜速上前:“二、二哥,你怎麼來了?”
韓鬆遞給他手裡的東西:“今天的午飯,忘了給你。”
韓榆雙手接過油紙包,笑臉僵硬:“我知道了,謝謝二哥特意送來。”
“無妨。”韓鬆一貫寡言少語,淡聲道。
韓榆暗覷他一眼:“二哥可還有事?”
沒事就什麼都彆說,什麼也彆問。
許是看出韓榆的窘迫,又許是沒興趣探究自己說過些什麼,韓鬆隻讓他好好練字,就回丙班了。
韓榆捧著油紙包坐回位置上,狠狠鬆了口氣。
“韓二哥看起來就很博學。”沈華燦感歎完,又說,“趁先生還沒來,不若咱們先將今日要學的讀上一讀?”
席樂安自是無有不應,答應後又去看韓榆。
韓榆樂得見到他的兩個小夥伴親近友愛,眼尾彎下:“當然沒問題,燦哥兒過來,和我們一起坐。”
沈華燦走到前排,三人一同誦讀文章。
講桌旁邊,馮寧發現小病秧子跟新來的兩個玩得很好,不屑撇了撇嘴:“裝模作樣,難不成多讀兩遍書,就能在月度考核得個優秀?”
彆說笑了,這簡直是癡人說夢。
他馮寧來私塾將滿一年,可沒見丁班有幾個人得過“優秀”榮譽。
哦,除了韓鬆那個喪心病狂的。
其他人,能得一次優秀,就是老天保佑,孔夫子顯靈了。
......
馮寧的腹誹,韓榆三人皆不得而知。
一如昨日那般,他們這般剛讀完,羅先生就掐著點走進課室。
不知是不是韓榆的錯覺,總覺得先生今天心情不錯。
幾次對視上,他的眼神總是溫和的。
即便隻溫和了一點點。
韓榆筆下不停,一邊聽講一邊記筆記,一心三用地暗暗想道。
當你專心做一件事,時間總是過得很快。
一節課轉瞬即逝,“鐺鐺”聲讓韓榆從專注中回神。
羅先生合上書本,布置了下節課的練習任務,另外又安排了當天的課業。
“明天一早來私塾,諸位記得將課業上交,待為師批閱一番,再發還給你們。”
“課業依舊放在......”羅先生指向講桌旁那張桌子的手一頓,“差點忘了,馮寧現在坐在那兒了,就放在講桌上,屆時為師會讓人過來取走。”
眾人起身作揖:“是,先生。”
羅先生信步離去,達成隻有馮寧一人受傷的成就。
接下來一個時辰,在練字中度過。
期間羅先生突然出現,從後門悄聲進來,揪出幾個趁自己不在,偷懶的學生。
韓榆因為練字認真,被羅先生誇了,還將他的作品貼在課室前麵的牆上,以供他人觀摩學習。
下課後,韓榆看著先生將宣紙糊在牆上,一旁有好幾名同窗好奇打量,默默捂住臉,耳朵尖尖染上一層薄紅。
若是可以,他想像鴕鳥那樣,把自己埋進沙子裡。
這比把答卷貼在木板牆上更讓他尷尬。
等人群散去,席樂安克服了害羞,拉沈華燦過去看。
回來後對韓榆豎起大拇指:“榆哥兒寫得真好,我也要向你學習。”
沈華燦附和:“的確很棒。”
韓榆瞬間將赧然拋諸腦後,眸光微微亮:“當真?”
他二人齊齊點頭。
韓榆嘿嘿笑,這下脖子也紅得徹底:“這都是二哥教得好,你們若想學,我教你們呀。”
於是,三個四歲孩子頭挨著頭,潛心探討起書法來。
-
來私塾的第五天,談全的大兒子,即談繡芳的父親談順坐牛車到鎮上。
談順應苗翠雲蕭水容的請求,用竹簍背來半筐新鮮蔬菜,以及一些餅子。
此外,他還帶來了韓發的口信。
韓發問韓宏慶,雙胞胎是否已經在私塾讀書,要他們好好讀書,將來為韓家爭光。
又提及韓榆,若是他沒通過,就讓他趕緊回村。
談順天蒙蒙亮就來了,彼時韓榆剛起床,正蹲在牆角,用柳樹枝刷牙。
聽談順這樣說,韓榆當時就不乾了。
他無視韓宏慶發青的臉色,上前直言不諱道:“談叔,我已經在私塾讀了五天書,是三哥四哥沒通過。”
談順下意識看向韓宏慶,又很快移開,搓了搓手,衝他乾笑兩聲:“韓叔的意思是,沒通過就先回去,韓老三你看呢?”
韓宏慶不去看東屋探頭探腦偷聽的雙胞胎,百般不情願地說:“既然沒通過,自然要回去。”
“隻是還請談大哥給我爹帶個話,這兩個月好好督促兩個孩子讀書,兩個月後我打算再讓他們試一試。”
談順一個外人,自然滿口答應:“成,話我一定給你帶到。”
韓宏慶扯出一個不甚明顯的笑,隨意找個借口,回東屋去了。
韓鬆從灶房出來,端著一盤野菜餅子:“談叔可吃過了?”
談順實話實說:“早上趕牛車,沒來得及吃嘞。”
韓鬆便給他兩塊野菜餅子。
談順吃完餅,沒找著韓宏慶的人,隻好跟韓鬆說:“我要去置辦點東西,半個時辰左右再來。”
韓鬆應聲,送他到門口,轉身對上韓榆灼灼的探究目光。
“看什麼?”韓鬆不明就裡。
韓榆一手托腮:“二哥對談叔很熱情。”
請吃所剩不多的口糧,還親自相送。
和他的冷漠人設相悖。
韓鬆眼神微閃,斂眸整理衣袖:“談叔給咱們捎來東西,已是幫了大忙,禮貌點不是應該的?”
“是這樣嗎?”韓榆撓頭,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麼。
可這話又不是全然沒道理。
韓榆抬手,一根手指輕戳他的肩膀,推著他往前:“該吃飯了,吃完飯去私塾。”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美食當前,韓榆索性不再思考其中的怪異之處,和韓鬆在枇杷樹下相對而坐,沉默著吃飯。
談順需要半個時辰才能再來,他倆肯定不能一直等在這裡,韓宏慶亦不能。
離開前,韓鬆交代韓椿韓柏:“走之前記得鎖門。”
家中雖無金銀財寶,可有許多千金不換的書籍。
韓椿韓柏剛被韓宏慶指著鼻子訓斥,對堂兄沒什麼好臉色,理都沒理,一扭屁股回屋去了。
韓鬆朝收拾書本的韓榆招手:“走吧。”
韓榆三兩下把書本塞進小布袋,挎在肩頭,小跑著跟上。
又是新的一天,等待他們的將是新的挑戰。
學習一整天,傍晚回到家,已然不見雙胞胎的身影。
韓榆頓覺空氣都變得清新,跑去灶房同正在準備晚飯的韓鬆小聲叭叭。
韓鬆在處理豇豆,今晚就吃這個。
聞言斜睨了韓榆一眼,淡聲道:“讀書之人,不該背後道人是非。”
韓榆搬來小板凳,哼哧哼哧爬上去,幫二哥一起掐豇豆。
掐去豇豆尖尖,他小聲說:“那我當麵說?”
韓鬆:“......強詞奪理。”
然後撿起韓榆掐過的豇豆,又掐去一部分:“這頭被蟲鑽過了,沒看見嗎?”
韓榆挨近去看,喃喃自語:“還真沒注意。”
韓鬆把豇豆放進竹篾編成的簸箕裡,繼續處理下一個。
燭火昏黃,照得兩人的影子輕曳。
一高一矮,相得益彰。
-
時光飛逝,這是韓榆來私塾的第三十八天。
再有兩天,就是一月一度的考核日。
緊張的氣氛悄然蔓延至整個私塾,韓榆所經之處,總能見到手捧書本的同窗。
這讓成竹在胸的韓榆也跟著提起心臟。
“雖然先生在課上說的那些我都能理解,大多能融會貫通,但緊張是在所難免。”
尤其是清早來到私塾,自以為來得夠早,卻發現不止一人在他之前來到課室,正埋頭苦學。
這讓韓榆覺得,考核尚未開始,他就落後旁人一步。
“榆哥兒何必妄自菲薄,你若不能合格,那咱們都不能了。”沈華燦笑道。
正值午時,解決午飯的時候。
三人尋了個僻靜的角落,坐在一起解決午飯。
家境不同,午飯的質量也各有差異,其中以韓榆尤甚。
每當韓榆午飯時掏出餅子準備開吃,另兩位從不會麵露異色,反而以各種借口給他塞好吃的。
比如現在。
席樂安夾著一塊肥瘦相間的豬肉,往韓榆嘴邊遞。
手腕顫巍巍,糖醋肉也跟著顫巍巍。
香氣撲鼻,教人垂涎三尺。
時隔一月,韓榆早能麵不改色地應對小夥伴的投喂。
瞧了眼席樂安碗裡滿滿當當的糖醋肉,韓榆也不客氣,張大嘴一口咬住。
酸甜適宜,滿口留香。
糖醋肉咽下肚裡,韓榆方才開口:“不瞞你們說,我想升班。”
席樂安:“啊?”
沈華燦:“升班?”
兩張不同的臉上,是同樣的訝異。
就著口腔中殘餘的肉香,韓榆幾口吃完餅子,見四下無人,遂低聲道:“先生有說過如何升班,若這回得不到‘優秀’榮譽,那就隻能等六月的升班考試。”
按理說,五次“優秀”榮譽,再怎麼也得等到七月底才能集齊。
升班考試遠比這輕鬆許多。
可韓榆不滿足。
他想讓自己的履曆更加光鮮。
尤其是,有韓鬆珠玉在前,他這個堂弟不可顯得太平庸。
韓榆可是立誌要向韓鬆看齊的男人。
席樂安咬了下筷子,沉浸在懷疑人生中:“那如果榆哥兒去了丙班,豈不是留我跟燦哥兒在丁班無依無靠?”
韓榆忍不住捂臉。
無依無靠是什麼鬼?
左右各看一眼小夥伴,韓榆心神一動:“不如你們倆和我一起衝丙班?”
沈華燦有些意動,不過幾息就下了決定:“倒也不是不行。”
在哪裡都是學,競爭越大,才越有衝勁。
少數服從多數,原本席樂安處於舉棋不定的狀態,一聽沈華燦也加入到升班陣營當中,立馬表示也要參與進來。
於是,在這樣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三人定下了升班計劃。
回去的路上,沈華燦忽然想起一件事:“安哥兒,你回去還要習武,可熬得住?”
席樂安不假思索:“習武又何妨,可攔不住我和你們一道升班。”
沒錯,靦腆的含羞草最近開始習武了。
自從被韓榆開解過,席樂安一心變強。
不僅將家住附近的熊孩子的所作所為告訴了爹娘,氣得席屠子打上門去,還在半個月前纏著席屠子要習武。
幼子是老父親的心肝肝,席樂安的要求,席屠子自是滿口答應。
恰好縣裡的鏢局有位鏢師上了年紀無法再走鏢,席屠子就把他請來,教自家的幾個小子習武。
不過半月,席樂安逢人就害羞的性子改了不少。
雖然還有些怯場,至少不會往韓榆身後躲了。
課堂上,也能流暢自然地回答羅先生的問題。
另一方麵,沈華燦的身體也逐漸痊愈,不再像初始那般,不時劇烈咳嗽,小臉慘白毫無血色。
這些都是好的轉變,韓榆非常欣慰,決定獎勵他們一番。
“昨日二哥為我出了幾道題,好東西要一起分享,你們都拿回去做一遍,回頭再讓二哥幫忙批閱,或者咱們互批也行。”
剛剛定下升班計劃,大家正處於熱血沸騰的時候,二話不說便同意了。
沈華燦拎著家中仆人送來的輕便食盒,語氣溫和:“我這裡還有幾塊鬆子餅,不如咱們先嘗了,然後再寫?”
韓榆沒吃過鬆子餅,席樂安亦是。
兩相對視,異口同聲:“好!”
......
一盞茶後,三小隻在丁班的窗戶下排排坐,手裡捏著幼兒巴掌大小的鬆子餅,眼睛亮晶晶。
同時低頭,抬手。
再同時咬上鬆子餅。
白色的糕點口感暄軟,每嚼一下都能感覺到鬆子仁的存在。
咯吱咯吱,鬆脆油潤。
穿書兩個多月,韓榆吃過最好吃的東西,就是蒸雞蛋和他娘做的鹵豬下水。
韓榆抬起手,湊近鬆子餅細細打量,滿口驚異:“好吃耶~”
沈華燦正要說敞開肚皮吃,食盒裡還有,就被旁邊劈過來的聲音搶了先:“嗤,一群土包子。”
三人不約而同抬頭,發現不遠處站著個十來歲的少年人。
身著淺藍書生袍,頭戴銀冠,瞧著麵生。
那人揚著下巴,神情倨傲:“一塊破點心,作何一驚一乍?”
韓榆蹙眉,反唇相譏:“我們說話,你作何插嘴?”
那人一噎,甩袖道:“說你們是土包子還不信,怎麼現在什麼人都能進私塾來了?”
韓榆懷疑這人腦子不好,故意找存在感,拉上小夥伴就要走。
那人見狀,反倒不依不饒起來:“我跟你們說話呢,你們怎的走了?真沒教養!”
已經有人注意到這邊的動靜,低聲議論。
韓榆眉心狂跳,眸色微涼:“教養是留給有教養的人的,我們三個在這處吃糕點,是你無端嗤笑在先,嘲諷我們是土包子在後,現下沒教養的反倒成了我們?”
韓榆直視著比自己高了一頭的人,發出同款嗤笑:“真是好沒道理。”
那人也沒想到,不過隨口一說,就被韓榆懟得說不出話。
“你!”他指著韓榆,氣急之下衝上來,“我好歹也是你們的師兄,你竟敢這樣無禮?先生不在,我這個師兄就替他好好教訓你們!”
韓榆見他上前,作勢要打人,想也不想就要關門。
餘光忽然瞥見一行人由遠及近,韓榆手腕一轉,把席樂安沈華燦推進課室,一矮身避開來勢洶洶的巴掌,一溜煙朝來人奔去。
“先生,此人在私塾欺淩同窗!”
韓榆奔到羅先生麵前,劈裡啪啦一頓叭叭:“......他見我們不是任他揉搓的軟柿子,一怒之下就要打人,幸虧我跑得快,否則就要遭他毒手了。”
說著,緊緊攥住羅先生的衣袖:“先生救我!”
立於羅先生身側,神情恭謹的少年人眼眸微眯,掩在袖中的手指摩挲兩下。
羅先生聽完韓榆的敘述,待看清惹事之人的臉,登時勃然大怒:“黃睿,又是你!”
此時的黃睿哪還有在韓榆麵前的囂張,垂頭耷腦的,就差把臉埋到胸口。
“臨近考核,你不學習也就罷了,為何還要惹是生非,欺淩同窗?”
“黃睿你可彆忘了,你已有三次不合格,再有一次,你直接回家去吧。”
“為師已經不止一次撞見你欺負同窗,為此你也挨了不少戒尺,當真是不知悔改!”
羅先生冷聲道:“你現在就給我跪到孔夫子畫像前,好好反省一下。”
“等為師忙完手頭的事,定少不了你一頓戒尺!”
黃睿臉色大變,疊聲討饒認錯。
羅先生鐵了心要教訓黃睿,點了身後的兩個學生,直接將他押去了書房跪著。
隨後又好生安撫了韓榆,向他承諾,明日會讓黃睿向他道歉,這才帶著學生離開。
等韓榆回到課室,兩個小夥伴看他的眼神充滿了崇拜。
沈華燦:“榆哥兒你剛才好勇敢!”
席樂安:“我決定了,我要好好習武,早晚要把那個黃睿打得屁滾尿流!”
韓榆被誇得不好意思,都想拉著他們說一說當年他殺喪屍的神勇。
不過好漢不提當年勇,隻一擺手說:“那人氣勢洶洶,我又瞧見羅先生過來,隻好找他撐腰了。”
“哦對了。”沈華燦突然一拍手,“剛才站在先生旁邊的,是韓二哥吧?”
韓榆自然也注意到了,隻是忙著為自己討個公道,又不想當著先生的麵攀關係,就沒跟韓鬆多作交流。
“是我二哥。”
沈華燦溫聲道:“你二哥對你可真好,我可注意到了,他看黃睿的眼神冷冰冰的,就差上去打人了。”
韓榆怔了下:“我還真沒注意。”
席樂安表示他也看到了。
霎時間,韓榆仿佛三伏天喝冰水,嘴角幾乎飛到天上。
等到傍晚放課,兄弟二人出了私塾,還沒來得及核實沈華燦那番話的真實性,韓鬆就先開口了。
“黃睿是三嬸的侄子。”
韓榆:“???”
很好,這梁子結定了。
韓鬆又說:“先生打了黃睿二十戒尺,又罰他抄《左傳》。”
已知,《左傳》有十幾萬字。
很好,通體舒暢了。
韓榆戳了他二哥一下,同他說了沈華燦的形容。
韓鬆眉頭一擰,口吻生硬:“沒有,你看錯了。”
隨後加快腳步,把韓榆甩開。
身後傳來韓榆幽幽的聲音:“二哥,你同手同腳了。”
韓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