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1 / 1)

窺風月 肆清酒 4122 字 11個月前

從宜都郡到南郡馬車要花上兩天左右的時間,中間有一段路途地勢陡峭顛簸,謝蘊帶著三個人隻撿著貴重的貴重的東西收拾輕裝簡行。

此行要快,要在周戌與林氏反應過來之前離開周家村。

周嫻與幫著謝蘊將屋子裡的東西打包裝箱,待看到衣櫃裡那幾件男兒衣服,周嫻鼻子一酸,帶著些哭腔問道:“阿嫂,這些衣服帶嗎?”

這幾件男兒的衣衫周嫻知道是如何來的,謝氏女不善女工,初初嫁給自家阿兄的時候,跟著阿母學針線活兒,勉強做出了兩件裡衣。

裡衣針腳錯亂,尺寸也不太對,彼時好麵子的謝蘊欲悄悄的拆了當做從未做過,卻被周懲發現了。

剛剛新婚,謝蘊不免還有些小女兒心態欲惱羞成怒,想要將這兩件裡衣毀了,但被周懲強行奪了去珍藏放在衣櫃裡頭,隻有與至交好友亦或是逢年過節才舍得穿上身。

謝蘊見周懲喜歡,後來又做了兩件,雖是比頭兩件好些,卻也比不上周母與周嫻的針線活兒之後再沒做過。

這一回北伐雎州救被圍困的謝氏軍,周嫻知道在家阿兄定然舍不得帶上阿嫂做的衣服,如今看著這幾件宛如新的裡衣,往日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場景仿佛還在眼前,隻阿兄卻回不來了。

謝蘊的目光怔怔看著衣櫃裡麵的幾件被愛護的很好的裡衣,這幾日發生的事情太多,要看顧著傷心欲絕的周母,又要忙著應付族裡與周家大伯一家,仿佛忘了周懲死了這件事情。

這會兒悲傷才慢慢蔓延至心肺,鑽心的疼,她不敢看那幾件衣服,彆過頭聲音略帶哽咽:“帶著吧。”

帶著吧,這是她與周懲之間留下來的為數不多的念想了。

聽到謝蘊的聲音,周嫻知道她說錯了話勾起了阿嫂的傷心事,一時間不敢動做,還是在一旁的鐘玄聲音打破這彌漫的悲傷,他聲音平靜的:“快收拾,明日就該走了。”

周嫻反應過來,小心翼翼的將將衣服折好放在箱子最下麵,又去收拾其他的東西。

***

在東西收拾的差不多的時候,小院子裡頭生出了些響動,謝蘊喚了聲:“阿家?”

剛剛還有響動的院子這會兒卻沒了聲響,外頭沒有傳出來應答,此時鐘玄與周嫻都在屋子裡,外頭除了周母本不該有彆的人。

但若是阿家,聽到旁人喚她定然不會置之不理,難道是林氏又找過來了?謝蘊心中生出擔憂,她放下手中收拾的東西,起身往外去看看怎麼回事。

見她出去,屋子裡的周嫻也不放心的叫了鐘玄一道出去。

待出了堂屋,走到門前,才發現院子裡來了不速之客,周家大伯周勇站在院子裡頭攔住在了周母麵前,他的手上提著一隻綁了腳的老母雞,見到謝蘊他們出來,眼底閃過一絲尷尬。

“弟妹,近日我來是給你們賠罪的,前幾日林氏的做的事情和奇兒的話多有不對,你莫要放在心上,望弟媳大人不記小人過,收下東西莫要再同他們計較。”

他說完,又朝著周母走近幾步,想要將東西強塞在周母的手上。

麵對逼近的周勇,周母被嚇的麵色大變,她連連擺手後退。

剛剛謝蘊幾個人在屋內收拾東西的時候,周母也從屋子裡出來想著將小院子的東西收拾放好,指不定日後還有可能回來小住。

但剛剛出了房門就聽見有人拍小院子的門,她喚了幾聲無人應答,想著周家村都是熟悉的人,猶豫了幾番打開了一個小縫想看看是誰。

卻還不等她看清,院子外頭的周勇便強行從門縫中擠了進來。

周母看清楚來人是誰,下意識的想往謝蘊的身邊逃,卻被身形高大的周勇趕上堵在了院子裡。

周母心中不想原諒林氏與周奇,卻又口拙,不知道如何應對周勇,她低頭囁喏:“我……”

見此,周勇愈發逼近,他眼中帶著愧色,口中卻喋喋道:“我知弟媳心善,就當,就當念及昔年的情分,就寬宏大量這一回吧。”

“阿家與大伯昔年有何情分侄媳不知,但是大伯今日對阿家這般逼迫,定是沒有念著昔日的情分,更是沒有念及在你膝下長大,敬重大伯如父的親侄兒情分。”

謝蘊擋在周母與周勇中間,她迎上周家大伯看似低聲下氣,實則逼迫的姿態。

略微欠了欠身利落反擊:“大伯送來的東西我們受不起,日後隻望大伯母與堂兄能夠好自為之,莫要來找我們麻煩便好。”

她的話不輕不重,雖是表明了不會為難林氏與周奇,卻也未接受周勇的道歉,日後能夠進水不犯河水已然是極限了,再多的不可能了。

周勇腦海裡閃過臨出發來此地之前,林氏的交代與周奇的期盼,是他在那個家那麼多年從未受到過的重視。

明知道此行所行之事卑劣,卻還是被蠱惑著到了此處,待到中間想要反悔了,又不敢回去麵對林氏,隻得厚著臉皮過來碰碰運氣。

此時被謝蘊挑破,隻覺得羞愧難當。

再加之眼前周母憔悴的麵容與院子中幾人冷淡的目光,無論如何也張不開那個口了。

尷尬立在遠處許久,周勇搓了搓手,他坐立難安,常年勞作的雙手無處安放:“對不起,這幾日給你們添麻煩了,這隻老母雞不值錢,你們燉了補補身子吧。”

說罷,他將綁了腳的老母雞放在院子裡,便要匆匆離去。

滿院子的人隻是看著他,並無人與他客套挽留。

隻周勇走了兩步仿佛又不甘心一般,他回頭朝著躲在謝蘊身後的周母,不甘心試探:“若是阿綾當日選擇的是我……會不會……”

周勇的話令周母的身體漸漸僵住,因為周勇對她有過意,這些年來林氏如何折磨她的記憶令她脊背發寒。

即便周勇早就對林氏服服帖帖,也不曾放過她半分。

現如今,周母見到周勇,猶如見到蛇蠍,唯恐避之不及。

察覺到周母的害怕,謝蘊冷了目光,擋住周勇的目光厲聲打斷:“大伯,時間不早了,大伯母定然等著你用飯,我們便不送了。”

謝蘊的聲音裡麵已經有了不高興,平靜的語氣中夾雜了一絲難以忽略的冷意,與平日裡溫和恭敬的模樣大相徑庭,讓人輕易便能察覺到她的不高興。

謝蘊被她的父兄教導的很好,雖是自小飽讀聖賢書的閨秀,心中卻如她的父兄一般滿懷俠義,在豫州謝氏還沒有離散之時,最鄙夷不知廉恥的卑劣小人。

這些年謝蘊南下流離,磨滅了許多善念,亦是學會了收斂鋒芒,息事寧人,可終究不是那般遇到不平事一聲不吭的性子。

更何況,今日之事關係到她的阿家,更不會忍氣吞聲,任人欺辱,這般犀利的冷意,已然是很不高興周家大伯對周母的冒犯。

謝蘊的言語,將周勇拉回現實,他心中升起絕望,自從娶了林氏便早就沒有回頭路了,他這一輩子隻會被猶如大山一般的林氏騎在身上,不得翻身。

他沒有臉麵再多呆半刻,逃也似的離開。

待到周勇走後,謝蘊緊繃著的身子放緩,回頭安慰仍舊害怕的周母,她的聲音不似剛剛冷冽,在清風徐徐的傍晚顯得格外溫和。

“阿家沒事了,明日一早我們便走了,日後都不會在與林氏一家有什麼瓜葛,日後阿家想做什麼便做什麼,想穿什麼衣裳便穿什麼衣裳,不必再畏懼旁人。”

周母被謝蘊溫柔的話語安撫下來,她捏著灰撲撲的衣袖,緊繃的身體漸漸放鬆,最後目光又落在那一隻老母雞上。

周嫻看了眼謝蘊,得到首肯,三步兩步走過去將老母雞提著向廚房去,邊走邊說著俏皮話逗周母開心:“這東西我們反正帶不走,近日索性就把這雞燉了。”

到了晚上,雞肉湯燉好出鍋,坐上了桌才發現鐘玄沒出來,周母交了兩聲沒有應答,周嫻跑進堂屋內去將人拉出來。

***

這一日,周家小院子裡喝了雞湯,吃了頓飽肉早早睡去,第二日天還未曾亮,整個周家村在還一片寂靜中,一輛馬車悄然駛出周家村,消失在夜色之中。

謝蘊打定主意不給林氏一絲後麵找她們麻煩的機會,未曾將他們要搬遷的事情告訴周家村任何一個人,就連將田產賣給周戌的說辭都是家中沒有人有勞力耕種,所以變賣田產去做點小生意。

馬車在黎明破曉時分到了宜都郡,城門打開之後第一時間去往府衙。

李節留下的侍衛等在府衙裡麵,謝蘊拿著文書趕到府衙,小吏絲毫沒有拖延,給文書蓋了印,給了幾人路引。

在宜都郡的時候,李節留下的侍衛找了車夫,將駕馬車的鐘玄換下來,周母與周嫻受不住馬車的顛簸昏昏睡了過去,鐘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一直非常緊惕的睜著雙眼。

待馬車駛出宜都郡,走到了去南郡的官道上謝蘊才徹底放下心來,她掀開馬車的簾子,看著官道兩旁蒼翠的樹木,對幫襯她們的人道謝。

“多謝孫大哥,若不是孫大哥考慮周到,我們還需在宜都郡耽擱一日。”

若不是南郡府衙的人在此處等著,她們的文書路引不會這般快下來。

孫千在馬上低頭,豪爽一笑:“李大人交代好了的,小的豈敢怠慢,再說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小娘子莫要掛懷。”

憨厚的笑聲在綠野中回響,驚起兩隻飛鳥,謝蘊亦是被這豪爽與山河景色打動,壓抑了許多日的心情終於好了些,目中露出幾縷輕快的笑意。

宜都郡到南郡,走官道若是不連夜趕路需要走上兩日,官道上有驛站,晚上一行人歇息在驛站,午時便隨意找一處樹蔭休息。

謝蘊出發之前帶足了乾糧與水,考慮到周母身體不好,車夫慢悠悠的趕著馬車,一路上走走停停,在第三日傍晚終於到了南郡城外。

相較於她們這邊的風平浪靜,周家村宛如炸開了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