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 34 章(1 / 1)

畫堂春 多木木多 10770 字 9個月前

楚顏到底還是吃上了豆腐。

寺裡有糟豆腐, 拿素油給她炸了,讓她就著醬吃,倒也彆有一番風味。

當晚, 四人分成兩個屋子住。楚氏跟楚顏住,未起寧跟爹住。

未起寧就被親爹帶著讀了半晚的書,最後呼呼大睡困倒在桌上。

未東來歎了口氣, 給兒子披上一件外衫,走到外麵看月亮。

看到天光微明,也沒等到對麵廂房裡有人出來。

……他更不敢去敲門。

第二天,楚氏本以為這就該回家了, 不想未東來竟然當真要在寺裡住幾天。

楚氏問:“那住幾天?”

未東來笑著答她:“住到煩了再回去。”

楚氏不安道:“這能行嗎……”

當然是行的。

未家當天下午就發現大房這邊四個主人全出門了, 隻留下了幾個看門的, 一問不知, 隻知道大老爺要帶家小出去修心養性。

總之是不在家的。

外麵的人也知道未東來回來了, 就有上門來拜訪的, 但都撲了個空。

到第二天,未硯回來一趟,得已麵見老太爺,說大老爺並家小人者在城外的一間寺裡住著呢。

老太爺說:“知道了。”

然後也沒說什麼。不說讓人喊他們回來, 也不提彆的。

按理說未東來離家多年回來, 是要接個風的。就算因為國孝不能大辦, 周知親友也是應該的。

現在未東來一走了之,連妻兒都帶上了。

要是他自己走了,留個兒子或楚氏也有人主持這件事,全帶走就是等於接風也沒辦法辦了,不然親友來了,一個大房的人都沒有, 隻能讓老太爺和老太太加二房的出來招待嗎?

親友來肯定是想見大房的人啊,不是未東來,就隻能是楚氏或未起寧。

二老爺不知道為什麼大哥剛回來就走了,心裡惴惴不安,悄悄問劉氏:“會不會是大嫂告狀了?”老太太對大嫂不好,這個家裡長眼睛的都知道,可沒人跟大老爺說,因為要是引起母子不和怎麼辦?家裡會出事的。

二老爺拿不準,如果大哥生氣了,他還是要去勸勸的。

劉氏也擔憂,但她覺得不會是楚氏告狀,倒有可能是楚顏告狀。

劉氏:“她小孩子一個,不會是有心的,可能會在言語中露出一點,大哥心細,可能就知道了?”

二老爺:“小孩子的話,大哥不會當真吧……”

要是因為楚顏說了什麼,未東來就跟家裡離了心,這也不合情理。

劉氏:“叫我說,也不能隻想有人說了什麼。大哥獨身在外十幾年,老太太不讓大嫂過去,大哥心裡能沒想法嗎?不用彆人告訴他,他自己能不知道?”

二老爺也怕未東來是早就對家裡起怨念了。

二老爺歎了口氣:“服侍老太太也是大哥大嫂的本分,怎麼能怨呢……”

劉氏:“道理是這樣,可人心自有一杆秤,怨不怨的,也不在嘴上說。”

劉氏看二老爺。

夫妻之間,有的是默契。

二老爺又歎了一聲,不說話了。

是啊,嘴上不說怨,就真的不怨了嗎?

二老爺還是盼著家裡好的,想勸一勸大哥,就想去寺裡看一看。

他準備了幾車東西,給寺裡僧眾的供品,還有給大老爺一家帶的吃喝穿用之物,都準備好了,劉大人讓人來看望未東來了。

雖然兩人不在一地為官,但說到底都在官場,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未東來在外官聲不錯,這次聽說是因為國孝辭官,劉大人就知道他早晚會升回去,說不定還皇上還會嘉獎他,當然願意跟未家保持好關係,就特意備下薄茶,請未東來過去喝茶。

國孝呢,肯定不能辦宴會,喝茶倒是無妨。

二老爺趕緊出去迎客,告訴劉大人派來的人,未東來回家第二天就帶著家小去寺裡清修了,不在家。

來人回去稟報劉大人。

劉大人聽了就笑著說:“果然是未兄。”

他的師爺也道:“未大人隻怕是礙了咱們的事才躲出去的。”

劉大人也感激未東來給麵子,說:“他在家裡,去拜見請托的人恐怕絡繹不絕,隻能出去躲清靜。”

一地哪裡能有兩位大人?

劉大人能坐穩,就是因為其他幾家的勢力都不在本地。未東來突然回來,他要是攜勢向劉大人分權,劉大人也是無可奈何的。何況未家與袁、傅二家一向都好,劉家一家是抵不過的,到時劉大人也隻能退讓。

劉大人也是擔憂此事先主動上門的。

結果聽說未東來到家第二天就躲出去了,還把老婆兒子都帶走了,一點空子都不給彆人鑽。

這事辦得真是又乾淨又漂亮,非常給劉大人麵子,解了劉大人的後顧之憂。

而且,他是在劉大人沒上門前就這麼做的,都不用劉大人讓人去暗示。

劉大人自然要感激未東來沒有給他找事。人家自己主動去做的,這個人情必須記。

劉大人對師爺說:“未大人有位公子,在書院經讀數年,年紀也差不多了,隻怕是快要選官了,你留意一下,最近哪裡出缺,要輕省又好做的。”要是肥縣、富縣,不能是窮困之地,也不能是惡地,窮地方收不上稅,惡地或是宗族勢力強,或是刁民多不好彈壓,官員去了無法施展。

劉大人之後,傅、袁、劉家的人才到未家來。

其中,劉家是得了劉大人的話,隻送了東西請未東來收下,另外還有給楚氏、未起寧和楚顏的,不說拜訪的事,也不提彆的,坐一坐就走了。

袁家也是送了東西就走了,但是留了帖子,暗示說要辦禪會,大家坐一起說說因果修行,論一論道藏經典,如果未大人有興趣就過來參加吧。

袁家隻給未東來送了禮,其他人就沒有了。顯然這回是單請未大人一人的。

傅家最後來,送了許多東西。來送禮的是傅朋舉,聽說未起寧也不在就很失望,問:“那寧兒幾時回來?我能不能找他去?他在哪座寺裡清修呢?”

出來見客的二老爺在劉大人、劉家、袁家這些人幾次番的拜訪下終於明白未東來是出去躲客的!不是跟家裡離心了,也不是楚氏或楚顏告狀了。

二老爺終於放下心中大石,鬆了一大口氣。

他既然知道未東來是去躲人的,當然不想讓傅朋舉找上門去。雖然傅朋舉是去找未起寧的,但未起寧是未東來的兒子,兩人是一家人。如果被誤會傅家給未東來遞了什麼話,或是有什麼暗地裡的盤算,那就不好了。

二老爺不肯說地點,隻說國孝在身,未起寧去清修一來是靜心,二來他們父子多年未見,也要加深一下感情,所以不見外客。

很有道理!

傅朋舉信以為真,就不說要見未起寧了。

他是有一樁心事想跟未起寧商量,家裡突然來了個人,說是早就出門多年在外做官的大伯父想從家中選一個小輩過去,雖然沒有明說是過繼,但八成就是這個意思了。

傅朋舉本以為家裡父母祖輩都寵愛他,要是過繼,家裡有一些日子窮一點,過得不太好的,或是失怙的堂兄堂弟,都可以嘛。

可是來人透出意思說是選中了他,父母祖輩竟然都十分讚成,一點都不猶豫的推他出去。母親縱使哭了,也是囑咐他到了那邊要好好孝順大伯父。

傅朋舉萬萬沒想到父母這麼輕易就把他給出去了!

短短數日,傅朋舉的世界顛倒了個。

以前他哭兩聲能引來許多關心,現在他卻哭都哭不出來了。

他想找未起寧說說話,隻有未起寧會安慰他,不會指責他。

他不想去找袁祭道,那人隻會嘲笑他。

他專門給未起寧準備了禮物,除傅家準備的四份之外,他另外給未起寧準備了一份,想親手給他。

現在未家不肯告訴他清修之所,他就想大不了就一處處找過去,反正他現在也不想在家待著。

二老爺到寺裡送東西,見到了未東來。幾日不見,未東來紅光滿麵,比剛回家時有精神多了,見到他還溫和的問:“二弟過來辛苦了,家裡父母都好嗎?”

二老爺一見未東來這副樣子,不像心中有怨,就把準備好的勸告的話全都改了,絮絮叨叨地說起老太爺和老太太的叮囑,又講了幾個家族和睦的例子,還拿傅家打比方,就是傅大人貌似想收養傅朋舉的事,看看,這就是家族啊。

未東來含笑聽著,不時點頭,似乎十分讚同。

他二人在屋裡說話,未起寧聽說二老爺來了趕過來,在屋外聽到二老爺的話,再偷看他爹的臉色,就在心裡歎氣。

第一歎,他爹說的對,二叔還真是這麼想的。如果當年他爹秘密送信給二叔,請二叔把他娘和他送出來,二叔想必是真的會再勸說他爹悔改。

第二歎,二叔說的再多也隻是白費口水,不說他爹聽不進去,他也聽不進去,就是楚顏在這裡,她都不聽。

未東來應酬弟弟一會兒就累了,抬頭看到在外麵探頭探腦的兒子,叫進來溫言道:“你二叔在這裡,在外麵躲什麼?進來陪你二叔說話,枉費你二叔這麼操心你。”

把弟弟推給兒子,未東來就遛了。

他拐到楚氏這裡,見楚氏正和楚顏兩姑侄在整理家裡送來的東西,一個抄一個錄,配合的格外好。

未東來笑著說:“我來給你們打打下手。”

楚氏停了一瞬,繼續寫字,還對楚顏說:“不要停,我們快些辦完,不然這些東西放在院子裡太礙眼了。”

楚顏昨天才跟未起寧聊過關於姑父追妻的事,今日就看到了。

不過,她隻擔心姑父不誠心,倒不是反對。

現在看一看,覺得姑媽比以前要好一點了,說話都會暗諷了呢。

礙眼的未東來像是什麼也沒聽到。

楚顏也裝沒聽懂,人來寫自然快了許多,很快各家送來的東西和名帖,還有一些信件,都分好了。

未東來拿著一封信給楚顏:“這是傅家那小子寫給寧兒的,你拿給他吧。”

楚顏拿著信,停了半息,目光從未東來身上滑到楚氏身上——沒聽到楚氏的反對。

她脆生生的應下來,走了。

春喜、秋月、秋香和夏至、冬至這幾個人把箱子裡的東西都分好,分類搬走。

很快,這裡就剩下楚氏和未東來了。

未東來笑著說:“今天天氣挺好的,你我手談一局?上回那局殘棋我後麵解出來了。”

這說的是他們分開前,在官邸最後下的那半局棋。

未東來這十幾年在心中把那局棋已經下完一百遍了,現在很想試一試自己的身手!

楚氏今日換了那件間裙,沉穩的褐色與濃蔭般的綠色相間,腰上是一條秋色的絲巾充做腰帶。她仍是梳著元寶髻,發釵是銀製的小蝴蝶,一邊兩隻,振翅欲飛。

她收起筆墨,轉頭對未東來說:“好。我也想過幾手,今日可一試。”

未東來渾身的血都熱起來了!興致勃勃地說:“那我們現在就去,我來支棋桌。”

楚氏走了兩步,突然想起二老爺來了,問:“你還要去送一送二弟。”

未東來笑著說:“有寧兒呢,他比我妥貼一百倍。”

楚氏對兒子的信心也是很足的,認為他說的有道理,兩人就這麼進屋下棋去了。

未起寧陪二叔說了一車的話,怎麼都不見爹回來。

倒是楚顏來給他送信。

楚顏看到二老爺,親熱的問劉氏在家怎麼樣,未茵和未蓮呢,她出來還挺想她們的,她們在家還好嗎?

二老爺說家裡人都挺好的,劉氏也很想她,特意在行李裡放了給她新製的裙子。

二老爺:“居喪還是應該穿的素淡些,這是趕製出來的,下旬再送新的來。”

楚顏說:“不用給我做了,姑父替我做了好些新裙子。”

未東來給楚氏做了十口箱子的衣服!居喪守孝的穿戴當然有。然後在這些箱子裡,也有楚顏的一箱,未起寧說是他挑的衣料,選的樣子。

她不缺衣服了。

楚顏:“給茵兒和蓮兒多做幾件吧。”要穿一年呢,多做幾件好換洗。

二老爺見過楚顏仍等不來自己大哥,看天色將晚,還要下山回城,隻好就這麼走了。

楚顏和未起寧送走二老爺,回來聽說楚氏在跟未東來下棋,這可是個費功夫的遊戲。

楚顏:“晚飯我們自己吃吧,你想吃什麼?”

未起寧馬上說:“我都可以。妹妹,等用過晚飯,我們來做遊戲,我陪你玩骰子。”

楚顏很心動,又覺得在寺裡玩骰子不好,搖頭拒絕,說:“你先去看信,早些把回信寫了。我練字。”

兩人吃了晚飯,一起讀信。

楚顏:“傅朋舉好傷春悲秋啊,他這是有煩心事要找你。是不是他已經知道傅家的錢是怎麼來的了?”看信簡直是滿紙心酸淚,還都是詩詞風的,有種東拚西湊的美感。

未起寧:“大概吧,他在家裡可能也聽說過一點。那正好,我剛好可以安慰他,傅大人並沒有怨他的意思。”

楚顏:“冤有頭債有主,花錢的雖然有他一份,但也不是從他開始的,他爹娘,還有傅家老頭老太太才是罪魁呢。”

傅家這筆賬細算起來可麻煩了。傅大人跟傅朋舉的父母,兩邊是同一個高祖。昨天晚上未大人講故事,說以前傅家還是挺好的,兩支都各自出仕,都有兄弟出去做官,所以關係一直很好。然後到傅大人這一代時,傅大人出仕當官了,傅朋舉的父親這邊卻沒出去。

為什麼呢?

因為傅朋舉的父親嫌到外麵當官辛苦,不願意去,就沒去。

然後傅大人這一支,祖輩早亡,他父母就把旁支的長輩當自家長輩一樣相處,兩家走得非常近,那時傅大人也覺得跟旁支的堂弟關係很好,兩家像一家一樣。

然後傅大人出去當官了,他沒有兄弟姐妹,但也不覺得父母在家沒有依靠。

然後傅大人一直等著換一個更好的地方當官,他看不上自己現在的任地,覺得水土貧瘠,有些窮。

但正因為此地窮,所以就更沒人願意來接班了。

未東來歎道:“傅兄也是,彆人把他推來,就是讓他頂缸的。”

傅大人謀求彆處不可得,在此地生生蹉跎了十年。

這十年,他父母去世了——他回鄉奔喪,然後又回來繼續做官——因為推不掉!

既然無人接任,他又做得挺好的,上下都誇,並無劣跡,當然這個坑還是給他留著的。

傅大人在父母去世時就感到當成親人的隔房長輩有謀奪產業的心思,但他當時也是束手無策,又想儘快謀任他處,把勁都使到外頭了,家鄉實在是顧不上。

最後就是仍在這個坑裡蹲著沒挪地方,家鄉的產業也被族人占了。

未東來說:“不過,我觀傅兄並不是忍氣吞聲之人,隻怕是另有圖謀。”

楚顏當時就回憶起上周目傅家的下場。

有沒有可能……當時傅大人在遠處也插了手呢?

這樣想,傅朋舉當時不願意被未起寧推官可能也有這個顧忌。他在家鄉還是個閒雲野鶴,進了官場就如入了甕中,傅大人整治起一個微末小官,哪怕不在他眼前,他托一托其他人,從傅朋舉的上司那裡下手,傅朋舉就是有擎天之能也擋不住啊。

畢竟一個是為官十年,頗多同道的官場老油子,一個是初入官場的新人,哪邊更強就不必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