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嵊森是睜著眼睛走的,臉上的笑容格外幸福。
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鄧朝中聽到了他不斷重複著槐花的名字。
救護車的聲音由遠而近,鄧朝中依然楞在那裡,他低頭看去,安嵊森鬆開了他的手,無力的垂落在卡車的邊緣。血流在了那把長槍上,順著槍杆,染紅了褪色的紅纓布,滴在了卡車下的雪地上。
“首-長!首-長!救護車來了!救護車來了!都讓一讓!”
聲音忽遠忽近,仿佛來自耳邊,仿佛來自很遠的地方。
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在士兵的幫助下,迅速爬向車頂,先是摸了摸安嵊森的鼻息,隨後在脖子上壓了壓,對視一眼,隨後將人抬了下去。
群眾的吵雜聲並未停止,仍然有不少叫罵的聲音,顯然他們還不知道這邊發生了什麼。
這些人仿佛對安嵊森有無窮無儘的恨意,這種恨意不知來源於哪裡。
鄧朝中感覺一陣天旋地轉,耳中不斷的翁鳴,險些暈了過去。
士兵見狀立刻爬上車頂,雙手扶住鄧朝中的肩膀,滿臉關切:“首-長。”
鄧朝中的眼皮無力的動了動。
“打倒地主老財!保護人民財產!!”
遠處,有人舉起拳頭,高聲呐喊。
“打倒地主老財!保護人民財產!!!”
群眾聽後齊聲呐喊,聲音之洪亮震徹整個街道。
“首-長,您沒事吧?”
士兵蹲在地上,輕聲問道。
鄧朝中看了看士兵,沒有說話。
突然,他沾滿鮮血的右手抓在了士兵的槍柄上,一把搶過步槍,猛然起身,槍口對準了那些奮力呐喊的人,“哢嚓”一聲拉動了槍栓。
“首-長!!!”
士兵大驚。
鄧朝中的呼吸強而猛烈,胸口上下起伏,他眼裡的血絲更加的紅了,仿佛能滴出血來,一團烈火在拚命的燒著。
群眾一片嘩然,驚呼之後全部閉上了嘴巴,拚命的朝著後麵退去。
步槍槍口抬起,對準了天空。
“嘭!”
“嘭!!”
“嘭!!!”
槍聲震耳欲聾,似是哀鳴,終於讓這個世界安靜了下來。
鄧朝中麵色鐵青,把槍扔給了士兵。
“這就是你們要的公道。”
寒風呼嘯,鄧朝中喃喃自語。
鄧朝中從卡車頂上下來後,看著救護車朝著遠處駛去。
丁雲鬆開口道:“首-長,我已經讓他們加快工作進度了,最遲後天,應該就能全部審查清楚。”
鄧朝中轉頭看向丁雲鬆道:“放人。”
丁雲鬆微微一怔:“可是……”
鄧朝中調整呼吸,強忍著胸口的沉悶道:“我說,放人。”
“現在嗎?”
丁雲鬆道:“可上麵的指示,是讓我們把所有……”
鄧朝中一把抓住丁雲鬆的領子,咬牙切齒的道:“聽著,我叫鄧朝中,我會對我所有的命令負全部的責任,在華省無論出了什麼事,最先死的人一定是我,不是你。”
丁雲鬆從未見過鄧朝中這幅模樣過,木然點了點頭。
“如果聽懂了就去執行。”
鄧朝中鬆開了丁雲鬆的領子:“立刻!馬上!!”
“是!”
丁雲鬆站的筆直,隨後朝著大樓跑去。
……
安槐景門口,一輛黑色的轎車停下。
江洋從車上下來後,轎車迅速駛離。
看了一眼轎車的背影,江洋右手輕輕撫摸著左手的手腕,那是手銬留下的痕跡。
“江總。”
紅星保全公司的兄弟打著招呼,江洋微微點頭,朝著院子裡走去。
南園,主廳內。
段玉生,祖勝東,安美,安倩,安娜,板寸和二丫等人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房間裡一片寂靜,桌子上放著一瓶藥劑噴霧,凳子上放著一把京胡,時而有女人的哭泣聲。
廳的中央,奇楠屏風的前麵放著一張床,床上蓋著白布。
“乾爹!準備的怎麼樣了,開唱吧!”
江洋大步跨進台階。
見到段玉生和安美等人後微微一怔,笑道:“都放出來了啊,挺不錯嘛!”
“哥。”
板寸起身,眼眶通紅。
其他人抬頭看了江洋一眼,沒有做聲。
江洋心裡咯噔一下,看向板寸道:“老爺子呢?”
板寸“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開始朝著自己嘴上用力的打著,一邊打一邊道:“哥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
江洋一把拉住板寸的胳膊,蹲下身子道:“我問你話呢,老爺子人呢?”
板寸的臉上布滿淚花,指了指身後。
當江洋看到那張鋪著白布的床時,隻感覺腦海中“轟”的一聲。
安美在哭,安倩在哭,安娜也在哭。
江洋走到那張床前,右手掀開了白布。
“睡了啊。”
江洋笑道:“讓他睡會吧。這老爺子真不靠譜,說好了要唱戲的,半下午都等不了。”
屋內的人愣住了,對視一眼。
“二丫,老爺子不是說大年初十要吃餃子嗎?廚房煮了嗎?天都快黑了,快去。”
江洋看向二丫。
二丫站起身來,兩眼通紅的看著江洋,不知所措的站在那裡。
江洋笑道:“快去啊,小心老爺子睡醒了又要罵你。”
二丫擦乾眼淚,點了點頭,快步朝著外麵走去。
安美安倩和安娜的哭泣聲越來越大,江洋仿佛聽不到一般,在屋子裡開始翻箱倒櫃。
小書亭
一邊找,一邊喃喃自語:“象棋呢?”
段玉生也是眼眶通紅,終於忍不住了,拉住江洋的胳膊問道:“你找象棋乾什麼?”
江洋笑道:“跟老爺子下啊!我還沒贏過他呢,一會兒等他睡醒了啊,我說什麼也要贏一盤!”
“哥!”
板寸再次跪在江洋麵前,一把拉住他的手道:“你彆這樣,哥,求求你了,你彆這樣,這件事都怪我,是我沒有辦好你交代的事,是我害了安爺爺,你打我吧,實在不行你殺了我,哥!”
江洋低頭看了板寸一眼,笑著摸了摸他的頭,隨後繼續翻找:“我象棋呢?象棋跑哪去了……”
就在這時,鄧朝中從屋外走了進來,拿著一盤象棋,看向江洋說道:“象棋在這呢。”
江洋接過象棋,輕輕撫摸了一下,隨後坐在了沙發上。
鄧朝中道:“他睡醒之前,我跟你下一盤。”
江洋看向鄧朝中:“我為什麼要跟你下?”
鄧朝中道:“老森這輩子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可以下贏我。你不是想贏他嗎?贏了我,就等於贏了他了。”
江洋站起身來,指了指園內那個布滿積雪的亭子,隨後朝著那邊走去。
鄧朝中微微一怔,跟著去了。
二人坐在雪裡下了一盤象棋,五分鐘後,江洋將了鄧朝中的軍。
死棋。
江洋看著鄧朝中在笑。
“他不在這,你拿什麼跟我下啊?”
良久,江洋看著鄧朝中笑著說道。
或許是大雪的原因,江洋的臉色很白,白的讓笑容有些詭異,甚至讓鄧朝中這個六十多歲的男人感覺背後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