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時候,江洋騎著摩托車去了村裡的集市上。
用二狗的話說,這叫“趕集”。
攤位大多都是臨時組建起來的,商家也都是福樓村的村民。家裡殺了豬的,養雞的,種了瓜果蔬菜的,往往都會在今天出來做點小生意,換點日常用品或者生活費。
在福樓村,隻有每逢周六的時候才會那麼熱鬨。
新鮮豬肉2塊錢一斤,雞蛋1塊5一斤,熱騰騰的包子1塊錢5個,大碗肉絲麵也才5毛錢。
江洋拿著幾張十元的零鈔,買了足足兩個摩托車都裝不完的食物。
這時候他才驚訝的發現,自己不是一般的富有。
十二點多,不少穿著類似於校服的孩子們從遠處湧來。
引人注目的是,他們身上穿的校服來自於不同的學校,好多也都打著各式各樣的補丁。
有的駐足在一個用棉被包裹的攤位前,上麵寫著:冰棒,1角一根。
詢問了蔣二狗才知道,原來前方不遠處就是福樓村唯一的小學,福樓中學。
說是個中學,不如說就是村裡集資出錢蓋起來的一片破瓦房。
從外鄉請幾個讀過書的先生,就算是老師了。這整個福樓村的孩子,從小學到初中,幾乎都是在這裡念。
到了高中,就要花錢去鎮上,或者是城裡讀了。
鎮裡為了扶持村裡自主辦學,什麼教師資格證,什麼辦學手續,一應從簡,能批的全批了。
校服是城裡的孩子捐的,課本都是盜版印刷的,還要村民們自己出錢買。
蔣二狗說裡麵的豆腐坊開門了,去買二斤豆腐,讓自己在這裡等他。
江洋閒來無事,坐在摩托車上抽悶煙,看著集市裡的人來人往,享受這片刻的煙火氣息。
就在這時,不遠處兩個熟悉的身影出現了。
是二狗的雙胞胎妹妹,蔣英和蔣玲。
蔣英的情緒很低落,好像剛剛哭過。蔣玲手裡拿著一件校服,在一旁勸說著什麼。
“英子,沒事,趕明你穿我這個就是了。”
江洋見二人這幅樣子,輕聲問道:“英子怎麼哭了?遇到什麼事了嗎?”
蔣英見到江洋後趕緊抹了抹眼淚:“沒怎麼大哥,沙子吹眼裡了。你咋在這,我哥呢?”
江洋指著不遠處的豆腐坊道:“你哥去買豆腐了。”
蔣英點了點頭。
蔣玲興奮的打量著摩托車,湊到江洋的身旁悄聲問道:“大哥,你的摩托車真好看,一會兒我能坐坐不?”
江洋笑道:“當然了,等你哥回來了,咱一起回去。”
蔣玲雀躍:“太好了。”
江洋看了一眼不遠處蹲在的蔣英,隨後轉過頭來問道:“英子怎麼回事,這好端端的哭什麼。”
蔣玲歎氣道:“城裡捐了一批校服,但數量有限。本來老師說成績好的先挑,誰知道老師今天上午沒來,我們班長就讓大家自己去搶,誰搶著算誰的。這不嘛,英子沒搶到,正難受呢。”
江洋伸手道:“給我看看。”
蔣玲聽後把手裡的校服遞了過來。
校服的樣式非常眼熟,白底紅邊,後麵還寫著石山二中的字樣。
拉鏈已經壞掉了,袖口和衣角也磨的起球。
就是這麼一件破舊的衣裳,竟是讓孩子們難過成這樣。
蔣玲在一旁繼續道:“英子是我們班學習最好的,回回考試都是第一,昨天她還說從來沒穿過校服,今天也好好選一件,誰知道今天,唉。”
江洋這下總算明白了城市裡那些孩子捐出去的東西都到了哪,心中有些酸楚,很不是滋味。
這些朝氣蓬勃的孩子們,誰不向往擁有一身自己的校服呢。
可命運就是如此。
有的生來對這些視若無物,有些卻夢寐以求。
那些被人唾棄的,拋棄的,到了一些地方後,卻被有些人視若珍寶,甚至因為搶不到而傷心難過。
就比如蹲在路邊傷心的蔣英。
“英子,彆難過了,回頭大哥給你弄身新校服。”
江洋說道。
蔣英聽到後急忙擦掉眼淚,臉上滿是欣喜:“真的啊?”
江洋點頭:“當然,大哥從不騙人。”
蔣玲在一旁激動地道:“大哥,我也要!”
江洋笑道:“你也有。”
這時蔣二狗提著一個塑料袋走過來:“你倆又纏著大哥乾啥呢,放學了還不趕緊回家幫媽燒鍋去。”
蔣玲道:“大哥說帶我們騎摩托車回去。”
蔣二狗皺眉:“這摩托車上都拉滿了,哪有地方坐,你倆彆添亂了,趕緊回家去。”
蔣玲嘟著嘴道:“好幾裡路呢,走的累死了,我不,我就要坐摩托。”
蔣二狗眼睛一瞪:“你又想挨揍是不是?”
蔣玲嚇的急忙躲到江洋身後,朝著蔣二狗吐舌頭:“略略略。”
蔣英也被這一幕逗的破涕為笑。
這時蔣二狗也察覺到了妹妹的紅眼圈,關心的問道:“英子,你咋哭了,誰欺負你了,看我不揍死他。”
蔣英站起身道:“哥我沒事,迷眼睛了。”
蔣二狗這才半信半疑的坐在自己的踏板上,把裝著豆腐的塑料袋掛在車把手,然後又把幾個裝著肉類和蔬菜的包包袋袋全部往後推了推。
“上來吧。”
對於自己哥哥的刀子嘴豆腐心,這對雙胞胎姐妹早就司空見慣了。
蔣英站在踏板摩托車的踏板上,蔣玲則坐在江洋的後座上。
兩輛摩托車在離開集市,飛馳在鄉間的小路上。
秋風涼爽,兩旁的樹木肆意擺動。
小女孩頭發迎風飄蕩,伸出嫩嫩的小手撫摸著風,一路高歌,收獲了同齡人羨慕的目光。
回到家後,陳素珍看著滿滿一廚房的菜驚喜萬分。
但驚喜的表情轉瞬即逝,隨後稍加埋怨的道:“二狗他哥,這菜啊肉啊家裡都有,花那麼多錢買這些乾啥。”
江洋微微一笑道:“趕集的時候看見了,挺新鮮的,就順手買回來了。”
陳素珍道:“這太不好意思了,你本來就是我家二狗的領路人,這好不容易來一趟我家,還讓你破費。”
江洋一邊洗手一邊道:“不打緊,二狗叫我一聲哥,他以後就是我弟弟。大家都是一家人,就彆跟我客氣了。”
蔣二狗嘿嘿傻笑,壓水井吭哧吭哧的往外出水。
陳素珍見江洋是個爽快人,當下也不再糾結,滿臉笑容的道:“行!那我趕緊燒鍋做飯,今天咱繼續燉肉!”
說罷,開始高興的收拾起買回來的大包小包。
對於她來說,拆開這些袋子要比二十年後女人拆淘寶包裹的快感來的還要猛烈。
蔣英和蔣玲去廚房忙著燒火了。
江洋回到房間裡,發現窗戶已經修好了。就連外麵糊上的一層報紙都換了新的。
拿起手機看了看,發現依然沒有信號。
從昨天到現在,自己已經完全失去了廠裡的消息。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想到這裡,江洋拿起手機便往外走。
蔣二狗拿著瓢正在咕咚咕咚喝涼水,看到後問道:“大哥,你去哪?”
江洋的聲音從外麵飄來:“找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