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六章 極度繁忙(1 / 1)

國潮1980 鑲黃旗 8922 字 6個月前

之後的日子裡,寧衛民一下子進入到極度繁忙的狀態。

因為銀座的壇宮分店要想順利開業,還有太多的後續工作需要去做,並不是隻把人從國內帶過來就算完事。

除了他要幫助這些國內來的職工,儘快適應東京的生活,熟悉分店的工作環境,規範他們的工作流程之外。

剛裝修好的店鋪和後廚,餐廳裡的舞台,甚至是進貨通道和庫房,他都得帶著這些人仔細演練演練。

看看還有什麼不合適的,有礙經營和實際操作的地方,必得在開業前解決問題才是。

還有,寧衛民秉承“博物館餐廳”的經營理念,為增加銀座壇宮分店的文化情趣,營造出相應的文化氛圍,這次還專程從京城帶過來一批比較特殊陳列品。

比如說,電影《火燒圓明園中鹹豐帝和兩宮皇後整套朝服、盔甲的複製品。

乾隆朝內務府膳單、膳牌、菜譜,以及禦用酒具、餐具、手爐、酒膳食挑的複製品。

明代《京城宮殿之圖的複製品。

末代王爺和來自日本的末代王妃——傅傑、嵯峨浩夫婦的親筆題字。

整套《三國演義的絹人,用蟬蛻製作的毛猴布置的乾清宮禦膳房的場景。

以及九龍戲珠的宮燈,花卉果品料器盆景,瓜果蔬菜擺件,飛禽走獸的彷生瓷,螺鈿的漆器、鎏金的如意,粉彩的葫蘆、琺琅彩炭火鍋子……等等。

這些東西統統需要他費心思安置妥善展示位置,並且科學合理安排好照明燈具才是。

何況最重要的是,菜品的原材料選用,也得抓緊時間儘快確定,這才是當務之急。

彆看寧衛民和廚師們已經擬定出了比較合理的菜單,也早在東京就聯係好了提供食材、調料的供貨商。

但這隻是理論上的設想,仍然是一廂情願,並不是完全從實際出發。

來到東京之後,為了儘可能的排除經營風險,最大程度追求菜品的質量和口感。

寧衛民就必須得帶著廚師去摸清東京本地的口味,食材行情,掌握日本市場上的食材種類和特性才行。

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才會不計金錢,先帶著國內的這幫人海吃海喝了足足兩天。

然後又和廚師們組團去逛了附近的築地市場。

什麼雞鴨魚肉、海參鮑翅、鬆茸蘑孤、蔬菜水果,買回來不知道多少。

不但幾乎按照預定的菜單做了一個遍,甚至有的菜用不同材料做了好幾遍呢。

這真的不是無用功。

彆的不說,光家禽選用上的較真就極有必要。

要知道,在日本可是吃不上活雞的,而且冷鮮雞和冰凍雞的質地也不大好。

市麵上見得著的,老百姓能吃到嘴裡的,基本都是西方種。

什麼美國羅德島紅雞,英國白科尼什肉雞,價錢便宜,但柴而無味,完全不符合壇宮烹飪菜肴的標準。

對於國內的廚師們來說,其實跟木頭渣滓沒什麼區彆,嘗過之後,隻有嗤之以鼻。

尤其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這麼大的東京,連整隻的雞都不好找。

無論超市還是菜市場,賣的雞,全是被拆分肢解的。

當然,日本並不是沒有柴雞和土雞,他們也有,在當地叫做“地雞”。

可問題是,什麼比內地雞、名古屋雞,薩摩地雞,奇貴無比,而且數量稀少。

一隻動輒幾萬円,十幾萬円,年產量才不過萬隻。

即便不考慮價格,想要長期穩定供貨,也幾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最後的結果就是,寧衛民帶著廚師們幾乎逛遍了築地市場,才好不容易找到一種湊合能用的日本白羽矮腳雞。

這種雞肯定比不上真正散養一百七十天的柴雞。

但比普通肉雞質量上要好一些,是能吃出點鮮味的。

不過矬子裡拔將軍也有代價,那就是采購成本的額外增加。

這種雞,哪怕壇宮每天都訂購三十隻,可供貨的商戶最低也要每隻兩千五百円。

一般的凍雞才一千二百円,對比起來,要足足貴了一倍。

那想想看吧,連雞都這麼難選,找鴨子當然就更難了。

寧衛民他們找來找去,市麵上的鴨子居然統統不合適,是買一隻失望一次。

最終都要放棄了,卻峰回路轉,讓楊峰誤打誤撞在一家寵物店裡發現了一種京都鴨。

結果他和寧衛民一合計,倆人乾脆買回去給烤了。

一嘗不錯,這才算是找到了一種勉強能用的鴨子。

雖然這鴨子肉質偏瘦,油脂也不夠香,是做不了鴨油點心的。

但好在肉嫩,味道還過得去,鴨皮的酥脆程度也算勉強過關。

後來經過寧衛民和日本的供貨商仿佛溝通,那邊也答應說可以供貨。

隻是提出,這種鴨子都是散養的,是京都的特產,要弄到東京來,經濟代價不小。

最低價四千二百円一隻,每天至少二十五隻的訂購數量。

得,就這個價兒,都頂超市裡的三隻加拿大鴨了。

關鍵還是體量上這京都鴨子和彆的鴨子根本沒法相提並論。

這玩意大的才五斤毛重,做成鴨胚也就三斤冒頭,比雞大不了多少。

但沒辦法,小鬼子小鬼子,什麼都小,這已經是當下力所能及找著的最佳替代品種了。

至於再說到鴿子嘛……鴿子就更甭想了。

在日本吃鴿子可是違法的。

寧衛民要真敢在日本賣這玩意,就得坐牢罰款,距離關門不遠了。

所以可想而知,這年頭在東京要想把華夏美食做得不走樣,有多麼困難。

原材料難找到合適的不說,關鍵還挺貴。

哪怕按當下的官方彙率算,這都合八十八元人民幣一隻鴨子,五十元人民幣一隻雞了。

這樣的采購成本,做出菜來能不貴嗎?

哪怕日本人,大多數也吃不起啊。

何況一個飯莊所需的菜單,哪怕菜品再精簡,也得有個六七十樣才像話。

那牽扯到的食材能多達數百種,如果都這麼一一選定,得耗費多少精力,多少金錢?

光這件事的工程量就大了去了呀!寧衛民他能不累嗎?

但這還不算什麼呢,後麵的事兒更多。

大體上的原料缺定了之後,寧衛民還得趕緊去製作日、中、英、法的四語菜單。

隨之確定餐具款式、擺盤方式和服務標準的工作也就隨之而來。

偏偏服務人員的數量也不夠,與此同時,寧衛民還得抽時間來招聘人手。

畢竟國內調來的嫡係大部分都是廚師,這麼大的餐廳,如果光指著劉建興他們有限的幾個人根本沒戲。

他隻能聘用一些有日本人,來擴充屬於自己的偽軍啊。

好在既然定性是偽軍,那就沒指望這些人能打硬仗。

專業技術方麵不用多麼過硬,也不需要豐富的相關從業經驗。

真正需要他們做的,隻是門口迎客,與日本顧客正常溝通,負責點菜罷了。

隻要性格樂觀,勤快點兒,服從管理,英語水平能和華夏員工進行工作方麵的基本溝通就差不離兒。

不過也是因此,兩國員工收入上的巨大差距,卻是個充滿隱憂的麻煩問題。

彆忘了,這是日本經濟高歌猛進的鼎盛年代,東京的平均工資是很高的。

尤其是服務業,工作談不上穩定長久,還得賠笑臉。

像如今東京高級餐廳的一般員工,月收入二十五萬円左右。

資深員工和管理職甚至能高達四十萬円,遠遠超過了在一般公司就職的白領。

而且對於日本人來說,給華夏人打工或許也存在一定心理障礙。

反正與日本本地的餐飲企業相比,寧衛民要不多開點工資,人家肯定不給他乾。

那他至少得用多出三五萬円的價格才能雇到人手。

可反觀來自國內的嫡係部隊,那就立刻顯出不平衡了。

以楊峰和江大春為例,他們在壇宮的廚師裡工資是一流水平,在國內也是毫無疑問的高收入群體。

每月工資差不多能有一千塊人民幣,壇宮獨有的節約獎金還有八百左右,全算上差不多一千八九。

出國後沒了這筆獎金,有出國補助每月有五萬円。

算起來他們現在比國內還要多拿一點,能有兩千冒頭了。

但即便如此,和日本人的收入比較起來仍不夠看。

二十八萬円,目前可相當於六千多人民幣,這裡外裡差哪兒去了!

合著小卡拉蜜乾著碎催的活兒,拿到手的錢卻是大拿們的三四倍,這哪兒說理去?

當然,這倒是可以理解為一種人力成本上的優勢,畢竟國內員工占大多數。

但問題是,這種便宜是不好占的,因為太過不公平。

寧衛民要視而不見,時間長了,難保人心儘失,華夏職工情緒上不出問題。

說白了,這事兒就是擱寧衛民身上,他也會想不通。

所以怎麼妥善處理好這個問題,也是寧衛民需要儘快考慮清楚,拿出解決措施來的要務。

總而言之吧,壇宮飯莊距離開業雖然已經比較接近了,但急需解決的問題也是一大把,還基本都是急茬的。

你說這寧衛民能不操心嗎?他能不累嗎?

更何況這還隻是銀座的壇宮飯莊一處而已。

彆忘了,寧衛民這小子自己還有不少產業呢。

惠文堂書店的改建工作,他是拜托給香川凜子了。

但他回來總得露個麵兒,好好表達一下謝意,酬謝一下人家啊。

而且這段時間,書店兩個店員應該又賣出去一些滯銷存貨,他理當給人家結清提成。

還有來自華夏的工藝品,自打去年文化節賣禿嚕了,這次他從京城回來也該去給店裡補貨了。

大刀商社的買賣也是真好,可經營上不足的短板同樣明顯。

拉杆旅行箱的宣傳廣告需要製作,更多的銷售渠道需要打通,倉儲和物流上擴大規模更是迫在眉睫。

偏偏這種情況下,寧衛民還得每天儘量抽時間和鬆本慶子見麵。

即便他是最頂級的時間管理大師,那也分身乏術,忙不過來啊。

實事求是的上,這次回東京,寧衛民是真的先公後私,舍己為人了。

基本上把個人時間和精力都花在壇宮飯莊的事情上了。

但凡有點工夫,就是為曲笑母親聯係醫院,以及兼顧一下張嬙和崔建音樂專輯的製作。

對於他自己的事兒,還真沒怎麼顧得上。

像惠文堂書店和大刀商社的買賣,他隻是打電話問了問情況。

聽說未出大事,就完全維持了原狀,沒做任何經營方麵的相關指示。

基本上算是躺平了。

但即便如此,有些事兒也是躲不開的,比方說書店和商社的年度彙算。

在日本,三月份是會計年度的最後一個月。

3月15日是確定申報所得稅的截止日期。

為此,不但整個日本都充滿了年末的氣氛。

寧衛民也不得不暫時扔下其他事,硬生生擠出兩天時間,和自己聘請的稅理士仔細對賬。

否則的話,他要是敢用敷衍的態度對待此事,就有牢獄之災的可能性。

當然了,除此之外,對香川凜子表達謝意,也一樣是免不了的。

這是人與人交往的基本禮數。

但寧衛民也隻能一切從簡。

就是等在公司門口,待香川和穀口下班,送了些“手信”又請他們吃了頓飯而已。

要想找補一下,也隻能忙過這段時間再說了。

正因為忙到了這個程度,甚至連個人名下股票和不動產漲到什麼價位了,寧衛民都無暇顧及。

這對於他個人來說,可是頭一次,是前所未有的“視金錢如糞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