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沉讓小荷出去,繼續盯著香爐發呆。
煙霧緩緩從鏤空的金蓋中飄出,仿佛有實體一般,升到高處才散開,完全消失不見。
薛沉:【過會兒開新馬甲吧。】
係統:【你確定?】
薛沉:【抽到小柳的時候已經驗證了,我可以克服開馬甲的痛苦,不會直接暈過去。現在開馬甲問題不大,而且本體還能趁著生病多休息幾l天。】
係統:【你真的準備讓你爹接手青衣樓啊?】
雲鶴煙給下屬們規定了在十天後去青衣樓見他,他和陸小鳳則是動身出發前往京城,準備在十天內走一個來回,請太平王派人過去。
現在雲鶴煙已經離開後山,快要出城了。
薛沉:【我爹現在已經夠忙了,哪有那麼多精力。他掌管天下兵馬,看起來在朝中站穩了腳跟,其實在江湖勢力這塊有著很大的短板,不足以與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抗衡。
【青衣樓的加入,可以有效補足這份短缺。我打算勸勸我爹,讓他把青衣樓交給我來管。】
係統:【可是你在生病。】
薛沉:【就因為我在生病,所以才需要更強大的安全保障。我即將進入朝堂,蔡京等人不會忽略我的,拉攏不過,就該打壓我了,我要是什麼都沒有,怎麼跟這些人鬥?說不定拿到實權的第二天就因病暴斃了。】
係統:【有你弟在,不會的。不過的確需要一點保障,不能總靠彆人。】
薛沉盯著香爐看了太久,眼睛有些乾澀,他眨了下眼睛:【爭取在大綿過來之前,把新馬甲的同步率刷到30%。】
宮九見他一直不說話,小聲喊了一句:“大哥。”
薛沉收回視線,平靜地說:“平日裡總會忍不住胡思亂想,頭腦累得很,偶爾放空自己,倒是舒服很多。難怪你總喜歡獨自一人呆著。”
宮九一點都沒有被哥哥理解的愉快,他比較關注前麵那句話。
大哥果然是思慮過重,所以才頭痛的嗎?
應該是為了自己吧。
薛沉:“無名島的人都是怎麼看你的?”
係統:【你不是要繼續瞞著他,假裝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嗎?為什麼還要問這麼危險的話,就不怕他自曝?】
薛沉:【他可是蝸牛,拽都拽不出來,我怕什麼。】
宮九低下頭:“他們都很畏懼我。”
薛沉:“畏懼到剛見麵就抽你鞭子?”
宮九每次看到鞭子都會有反應,強行壓製下去,才能保持平靜,平時隻是聽到“鞭子”這兩個字,隻要他不胡思亂想,基本上不會受到影響。
可是這兩個字是從哥哥口中講出來的。
宮九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視線落在了薛沉的胸口處。
大哥此時穿著中衣,遮擋住了肌膚上的鞭傷。
儘管看不到,宮九卻仍舊記得那道傷的樣子。
薛沉身體不好
,人也單薄,皮膚蒼白極了,鞭傷很長,從肩膀的下方,一直延續到了另一側的肋骨處。
幾l日過去,傷口已經愈合,結出了深色的血痂,但是不難想象到,對方是用鞭子的哪個部位,以怎樣的力氣抽打的。
他心疼大哥受傷,也惱恨對方竟敢對大哥出手,恐懼著自己竭力隱瞞的秘密被他知道。
同時也忍不住心生遐想,如果大哥能接受這樣的自己就好了。
大哥一直待自己很好,自己的要求他都會滿足……
宮九臉頰微紅,看著薛沉的眼神有些可憐。
薛沉:“我不知道你是怎麼跟他們相處的,才讓無名島上的許多人都想打你,但是這絕對不是正經與人相處的辦法。”
宮九怔住:“什麼?”
薛沉:“你是太平王府的世子,我的親弟弟,在家中分明很懂得分寸,為什麼去了外麵,就要這般低聲下氣?”
宮九呆住了。
薛沉:“無名島不是個好地方,那裡的人太過暴虐,你在島上受儘了欺淩,又何必繼續呆下去?”
宮九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他已經明白了大哥的意思。
大哥根本沒有發現他受虐的癖好,之所以這麼生氣,是以為自己在外麵軟弱極了,任由其他人欺負自己,用這種委曲求全的方式來與島上的人交好。
如果事實真的是那樣,他的確放下了尊嚴,活的連條狗都不如,難怪大哥會如此憤怒。
可是,真實的情況並非如此!
宮九不知道該慶幸,大哥並不清楚自己的惡心模樣,還是應該感到失落,他原本以為要在今日坦白一切,與兄長坦誠相見,卻還是沒能走出那一步。
薛沉恨鐵不成鋼:“我真不知道,你繼續呆在那裡,是為了報複父親,還是為了報複自己。”
宮九低下頭,壓下了身體上的反應。
薛沉:“謝珩在府上居住的那幾l日,有一次我看到你的衣服上似乎沾染了汙垢,你卻不肯讓我看,卻慌忙逃走,也是因為這個?”
宮九:“……是。”
薛沉:“衣服上的是血?”
宮九:“是。”
薛沉:“是誰打的?”
宮九本想回答謝珩,想到謝珩虛弱殘廢的樣子,就算他說了,大哥也不會相信的,他便改口道:“胡生。”
薛沉:“隨便是誰,都有資格欺負你?”
宮九本就沒有下定決心,之所以來麵對兄長,完全是被太平王的話推著過來的。如果不是薛沉突然開門喊他進來,他現在已經走了。
原本的猶豫不定,是不知道大哥會怎樣對待那個肮臟汙穢的自己。
現在知道了大哥並不清楚真相,他不願再次淪落到那個地步,下意識地隱瞞:“不是這樣的……胡生是吳明派到謝珩身邊監視他的人,在島上的身份很高,所以……”
薛沉:“你果然在騙我。”
宮九微微
睜大了眼睛,不清楚自己那裡說錯了話。
難道大哥剛才說的,都是在詐自己的?
薛沉沒讓他忐忑太久,接著道:“你之前告訴我,你是無名島中的頭目,與小老頭共同管理那座小島。”
宮九:“我不敢騙大哥,說的都是真的。”
薛沉:“他們對你的態度的確很恭敬,隻是我始終不明白,既然他們聽從你的吩咐,為什麼還會鞭打你?”
宮九:“那是因為……我剛入島的時候,為了降低吳明的戒心,讓他以為我好掌控,主動送出了把柄。他們以為,我有獨特的癖好,喜歡被人虐待。所以在我站穩腳跟後,依然會以此來討好我。”
係統:【????】
薛沉:【嘻嘻,受虐癖是宮九的愛好,跟薛漣有什麼關係?】
係統:【他不可能裝一輩子的。】
薛沉:【那就在家裡偷偷摸摸的來,隻要和無名島做切割就好了。】
宮九很少說謊,就算他想算計人,也是故意去誤導彆人,幾l乎沒有用語言欺騙過。
現在他卻在編造謊言哄騙自己的哥哥。
宮九有些不自在,但是更多的是忐忑不安。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他可以算計任何人,可以掌控一切,卻唯獨在兄長這裡,什麼都掌握不住。
宮九知道,大哥太過了解自己,而自己又過於在乎大哥,所以才會一直處於被動局麵。
說出這樣的話,短期之內,他完全失去了在大哥麵前坦白的權利。
宮九本就想隱瞞兄長,並不在乎這些,現在他更在乎的是,如此了解自己的孿生哥哥,會不會識破他的謊言。
如果被大哥揭穿,他要說出真相嗎?
係統:【你怎麼不說話?】
薛沉:【看不出來嗎,我在欺負他。我弟在意的事情不多,現在隻在意這個,目前在危險的邊緣橫跳,我沉默的時間越久,他就越難受。】
係統:【他還欠多少筆賬啊?】
薛沉:【不知道。】
係統:【咦?】
薛沉:【沒算過,而且仇不是按件記的,有的事情比較嚴重,有的事情程度比較輕微,都記成一筆,很不公平,還是按照情緒來更好,我會一直報複,直到他變得順眼為止。】
係統害怕極了,它之前也是被薛沉這樣報複的吧!
以後必須長記性,不然還不知道會怎麼被宿主報複……
薛沉覺得沉默的時間差不多了,看向宮九的眼神柔和,帶上了幾l分憐憫,像是看待一個因為太過智障而被人詐騙的傻子,無奈又心疼:“委屈你了。”
宮九也知道,自己找的理由有些牽強,可是他不認得路,不會數數,還經常發呆,與常人格格不入,這些大哥全都很清楚。
在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為了融入進去,被迫謊稱自己喜歡挨打,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宮九暗自氣惱,在大哥眼裡,他肯定蠢笨極了。
薛沉朝他擺了擺手:“過來。”
宮九走過去,坐在床邊的凳子上。
薛沉:“疼不疼?這麼多年一直被他們如此對待,肯定很難受吧?身上有沒有留下傷疤?”
宮九:“吳明教導了我厲害的內功,可以在瞬息之間恢複傷勢,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薛沉低落地說:“身體完好,心卻早已傷痕累累。你在外麵受了這麼多罪,我卻一點也不知道。身為哥哥,沒有辦法保護你……”
“不關大哥的事。”宮九說,“這條路是我自己選的,與大哥無關。”
“你從小就不認得路,誤入歧途也不知。”薛沉握住他的手,“以後不要再瞞著我了,讓我來替你引路。”
宮九覺得現在的情形美好的像是在做夢。
他已經做好了被厭棄的準備,誰知竟然柳暗花明,又得到了大哥的關照。
他望著兄長,輕聲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