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話語裡的震驚太明顯了,酒樓裡的大部分客人都被吸引,目光集聚在薛沉身上。
坐在角落裡喝茶的宮九也放下杯子看過來。
薛沉悄然與他對視一眼,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微微仰頭看著小二,笑道:“很失望?”
“您這是說的什麼話?小人是擔心您。”店小二陪著笑臉,總忍不住看他身下坐著的輪椅。
謝珩以前管著酒樓裡的閒雜瑣事,雲錦酒樓的少東家雖是謝璋,卻是謝珩一手操持的。
當年有閒漢醉酒鬨事,也是謝珩出麵調解,沒想到竟被打成重傷,從此在家中修養,再也沒有來過雲錦樓。
離開了謝珩,雲錦樓的生意每況愈下,直到謝璋成親,娶了嶺南溫家的旁支小姐為妻,溫小姐親自操持家業,酒樓的生意才好了起來,不止如此,還另外新開了幾家鋪子,稱得上日進鬥金。
謝珩傷了腿,謝家反而興旺起來了,難免被人說道幾句,謝珩也就多了個“晦氣”的名聲。
不過這位少爺一直沒出過門,估計不知道外麵的傳言。
後來謝璋帶著朋友來酒樓吃飯,店小二過去斟茶倒酒,才知道謝珩已經離家許久。這位沒本事的謝璋少爺見不得庶弟比他有能耐,偷偷派了人對謝珩動手。
小二覺得謝珩殘了,又沒有防備,就算再聰明,也不可能在歹人的襲擊下活下來,說不定早就死在了哪個荒郊野外,誰知道竟然有再見到他的時候!
薛沉環視四周,“就在大堂吃吧,胡生,找個乾淨的位置。”
胡生推著輪椅往前走,小二連忙側身讓開路,“二少爺,您什麼時候回來的?”
輪椅停在桌子旁邊,胡生把板凳搬走,方便薛沉入座。
薛沉說:“今天。”
小二察覺到了一點不對勁,“今天?您沒有回家嗎?”
薛沉說:“筍乾老鴨煲、碧螺蝦仁、醃篤鮮、八寶豆腐各來一份,再來一壇花雕酒,剩下的你看著上。”
胡生拿出一錠銀子丟給小二,凶惡道:“還不快去。”
店小二小跑著去了後廚。
胡生壓低聲音:“公子,九少爺不見了。”
“他已經得到了想知道的答案,當然不會繼續留在這裡。”薛沉問,“你的武功怎麼樣?”
“遠遠不及九少爺,在江湖上隻能算是二流。”
“接下來的日子可就難了。”
薛沉胃口很好,但是飯量不大,很快就飽了。
他表麵淡然文雅,實則非常痛苦地拿著花雕酒慢飲,偶爾吃幾口小菜,好讓胡生安穩地繼續用飯。
“謝珩?”有人喊了一聲。
薛沉抬眸看過去,一個錦衣青年進了酒樓,大概二十六七歲,容貌俊秀,眼神清潤,舉手投足間透著風雅。
“真的是你,好久不見,我都不敢認了。”青年很高興的樣子,“身體可是好些了?”
薛沉把馬甲的背景介紹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簡介太粗略了,好幾個人都能跟他對得上,也可能簡介裡根本沒提到過這人。
他戳了戳係統:【這誰?】
係統也很懵:【我不知道啊。】
【馬甲的背景除了讓身份出現的更合理,還有什麼用?這玩意就是專門給我添堵的吧。】薛沉隨意地吐槽了一句。
當下最重要的還是把身份問題應付過去。
宮九雖然不在這裡,可是他有權又有錢,完全有可能拿出幾錠金子來雇傭附近的人監視他。
宮九自己就是小老頭教育出來的隱形人,肯定防備著身邊也有這種隱形人存在。
萬一他覺得自己是碰巧和謝珩樣貌相似,為了拿到清白的身份,殺死謝珩,拋屍深海,頂替他混進無名島,那就完全用不著刷同步率了,直接等死就可以。
薛沉垂眸,看著擺放在踏板上的雙腳,在外許久,鞋子仍是嶄新的。
他淡淡地說:“好不了了。”
【設定同步率+1,當前馬甲同步率41%,可用技能點10。】
青年喜悅的神色凝滯在了臉上,緩緩變成了擔心掛念:“這是怎麼回事?你受傷後,我幾次前去拜訪,都被回絕了,連你兄長成親那日都不曾露麵。你在家中靜養了這麼多年,究竟傷的有多重?”
首先排除掉謝璋。
薛沉冷笑一聲,拍了拍輪椅扶手,聲音平穩,說出的話卻很尖銳:“這不是一目了然嗎?”
【設定同步率+1,當前馬甲同步率42%,可用技能點11。】
青年歉意地開口:“你……”
薛沉看胡生吃的差不多:“把那壇花雕拿上,回去了。”
胡生連忙擦了把嘴,喊小二過來要了一根繩子,將酒壇捆好,套在手腕上,推著輪椅往外走。
青年道:“我以為我們算得上是朋友。”
胡生覺得公子應該是在意這個人的,便停了下來。
青年用笑容掩蓋住失落:“有什麼事情,你可以同我說,不要自己悶在心裡。”
謝珩變了很多。
他的皮膚比以前蒼白了,人也瘦了,眼神裡的情緒有了分量,不似從前開朗,偶爾流露出的陰鬱濃鬱到令人心驚。
這幾年他一定過得很不好。
薛沉客套地回絕:“不勞費心。”
平時糊弄一下係統刷同步率就行了,再糊弄其他人,還下不下班了?
胡生這回看出了薛沉不想跟錦衣青年打交道,推著他徑直往外走,出來酒樓後發現,宮九自己跑了,之前乘坐的馬車也不見了。
傻逼弟弟真是不做人啊。
胡生問:“公子,我們去哪兒?”
薛沉必不可能回謝家,他問:“你身上還有多少錢?”
胡生:“九少爺給了我五十兩銀子,方才在酒樓花掉了十兩,還剩四十兩。”
雖然沒有馬甲的記憶,但是薛沉有原主的,對這邊的物價還算了解,雲錦酒樓不是什麼高檔的用餐場地,就是普通的酒樓,裡麵的招牌菜也隻能說是相對其他菜賣的更好,並沒有在外麵打出名氣。
薛沉:“一頓飯花了十兩?”
胡生說:“我付了紋銀十兩,店家沒有找錢。”
薛沉:“……”
在自己家裡吃飯就是這點不好。
怎麼可以不找錢啊,盤點的時候賬目對得上嗎?該不會被店小二貪汙,拿去當賞銀了吧?
薛沉越想越鬱悶,又不好再回去要,說話的時候也帶出了幾分情緒:“以後不要來這裡了,我不想見到他們。”
【設定同步率+1,當前馬甲同步率43%,可用技能點12。】
胡生:“是。”
薛沉:“先去租一輛馬車,儘快離開江南,不要在此停留。”
胡生雖然不解,看到薛沉嚴肅的樣子,痛快地應道:“是!”
木質輪椅太過笨重,哪怕胡生身體強健,武功也不錯,推動的速度還是快不到哪裡去。還不等離開這條街,他們就被聞訊趕來的謝家雜役攔住了。
身後有人說道:“珩兒這是要去哪兒?為什麼不回家?”
薛沉轉過身,看清處了謝璋的模樣。
可能因為不是一個媽生的,他和謝珩長得不太像。
謝璋的身量很高,體型魁梧,英氣十足,眉飛入鬢,給人很強的壓迫感。他年歲稍長,唇邊微須,不過眼神很清澈,襯得氣質爽朗豪放,看著並不像是難以相處的。
薛沉輕聲問:“丟下輪椅,隻帶我走,你能行嗎?”
倒不是他害怕被謝璋帶回去,主要是擔心宮九在背後搞事情。
原著裡長得跟陸小鳳他兒子似的那個叫嶽洋的少年,成為隱形人之前經曆了五六次生死考驗。無名島根本不在意他們這些人的死活,死在考驗裡,那是你沒有能力,怪不得彆人。
薛沉自認為是個賬房,不應該接受武力值的測驗,宮九給他的問題,絕對和謝家有關,而且不止傷腦筋,還傷人命。
既然已經猜到了,薛沉當然要避一避,他不喜歡被人牽著鼻子走。
胡生估算了一下:“人太多了,我隻有七成把握做到。”
薛沉點了下頭。
他看向謝璋:“我不想回去。”
謝璋問:“家裡不好嗎?你自受傷後便變得孤僻,為兄成親時都沒有見到你,這麼多年避而不見……你嫂嫂一直想見一見你。”
圍觀的吃瓜路人開始交頭接耳,嘀嘀咕咕。
薛沉:【哇,他個濃眉大眼的,心機這麼重,竟然在大街上給我破臟水。】
係統迷迷糊糊:【啊?有嗎?】
【不好意思,忘記你沒有智商了。】
薛沉看了眼圍在四周的雜役,譏諷道:“大哥想讓我回家,派人來說一聲就好了,何必親自帶著這麼多人過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這是在抓賊呢。”
謝璋說:“我這不是關心則亂?你傷了腿,身邊離不得人,爹和姨娘都惦記著你,怕你在外麵出事。珩兒自幼懂事,彆讓哥哥為難。來人,還不快抬二少爺回去!”
薛沉深深地歎了口氣,保持人設,眼神陰鬱地看著謝璋,心理活動倒是很歡快:【看來他已有取死之道。】
係統:【什麼意思啊?】
沒人說話也挺寂寞的,薛沉對係統多了點耐心:【我在宮九那裡透露過,跟謝家關係不好,我弟還是想把我送回來,肯定是想讓我跟家裡做個了斷,順便測試一下我的忠誠。所以等我回到謝家以後,必定會收到傳信,讓我想辦法殺死謝家的人。我真的不想鑽這個套,謝璋非得逼我,死了也活該。】
係統第一次聽明白了這些背後的彎彎繞繞,它非常震撼:【你們人類的心機好深。不過你是怎麼知道宮九會這麼做的?】
薛沉疑惑:【當然是根據我的記憶了,原著裡他就是這麼乾的,你不知道嗎?】
【知道是知道……】
係統開始懷疑統生,它可能真的智商不太夠。
雜役們漸漸聚在一起圍了過來。
薛沉正想暗示胡生動手,就看到之前在酒樓裡見過的那個錦衣青年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快步趕了過來。
青年停在薛沉和謝璋之間:“謝公子,你這是在做什麼?”
謝璋:“我隻是想帶小弟回家而已,花公子有何見教?”
花公子?
身在江南,這個人怎麼看都不是瞎子,該不會是花滿樓的某個哥哥吧?
薛沉說:【竟有這個變數,簡介裡完全沒提過啊。看來我和宮九都算錯了……不過挺有意思的,真想看一看宮九焦頭爛額更改計劃的樣子。】
係統:【為什麼想看他發瘋?】
薛沉:【……】還真有這個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