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月明,星稀。
逍遙山上,中年人負手站在山峰,向下凝望。
“你來了。”中年人沒有回頭,卻能感受到身後的微妙動靜。
月光漸隱,一個修長的人影出現在他身後的房梁上,飛簷遮住了半身,月輪在他身周投下一圈逆光的光暈,能看見一束飛揚的馬尾辮在夜風中輕舞,他的麵孔被陰影遮蓋,看不清表情。
“本不該叫你來的。”
中年人回頭,道:“但今日,或許得讓你出手了,聶溪。”
“……”
紮著馬尾辮的青年皺了皺眉,“曾左曾右不是去了麼?”
“未必能勝。”中年人輕聲道:“那孩子的刀,讓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誰?”
“江煉。”
中年人抬眼道:“十年前,江煉與我的事還未結束,十年後,這少年提刀上山……或許,這世上真有因果也說不定。”
“恕我直言。”
聶溪表情冷淡,“此事本就是文州自討苦吃,逍遙劍宗不該插手的。”
“道理自然是這麼個道理。”
中年人笑了笑:“但彆人不清楚,你還不清楚麼。逍遙劍宗能成為今天的規模,靠的不就是這一點。我護人人,人人護我,若是沒有這樣的覺悟,我也當不上這個宗主。”
或許在彆的地方,這隻是一句口號,但在逍遙劍宗,這是每個人都信奉並自發維護的理念。
柯文州哪怕自己死在界縫裡,也要為柯豐羽鋪路,即使是他理虧,其他逍遙門人也會無條件的維護他,幫柯文州遷怒於李子平,哪怕因此會牽扯出更嚴重的後果……“逍遙劍宗上下一體”,這樣的信念根植在每一個逍遙門人的心中,正是這般幾乎是狂熱的共識,才使得逍遙劍宗能擁有如今的成就。
惹一個逍遙劍宗的人,就是惹了一群不要命的瘋子,這也是其他眾多門派忌憚的原因。
這樣的傳統成就了逍遙劍宗,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在綁架所有人,包括眼前這位逍遙劍宗的宗主。他雖為宗主,但此刻也隻能被裹挾著無法低頭,否則便不能服眾。
聶溪沉默片刻,“我知道了。”
……
逍遙山山腰。
隨著沈彌這一句堪稱狂妄的宣言,流動的夜風仿佛也凝固了一瞬。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啊。】
【曾左曾右,這兩個人已經是A級戰隊的精英了,沈彌這話說得未免有些大言不慚了吧】
【單論個人實力,曾左曾右可能還不算很強,但是這兩個人聯手,怕是陳不語來了也得跪】
【換成其他人可能不行,但說實話,是沈彌的話……不好說】
有人質疑,也有人支持,的確,沈彌從出現在公眾視野到現在,帶來的驚喜已經太多了,不能用尋常的眼光看待,畢竟哪有新人還沒進聯盟,就已經有這
麼輝煌的戰績加身?
而身為職業選手的曾左曾右兩人,則對武者的氣息更為敏感。
沈彌雖然隻是簡單的站在那裡??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但他們視線掃過,竟然沒有發現破綻。
頂尖武者或多或少都有些一些冥冥的感知能力,沈彌身上那似有若無的“勢”,著實不容小覷。
曾左曾右沒有露出憤怒的神色,相反,他們的表情頗為嚴肅,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對視一眼,下一秒,機甲就已經同時啟動。
“轟——”
空氣中響起劇烈摩擦的空爆,而後曾左曾右的身形就已經消失在原地。
與此同時,沈彌的左側就響起了破空之聲,他身上的皮膚也在這一瞬間有了針紮般的痛感,這是危機到來時的預警。
想也沒想,沈彌已經閃電般側身。
鏘——!
刀閘輕鳴,月色下,刀光如九天之水,瓢潑而出!
起勢·藏刀催鋒!
麵對高手,不容大意,沈彌也不留手,出手便是寂兮七勢刀。
銳利的刀鋒劃過空氣,反射在刀麵上的月光和斑斕的鐳射燈讓曾左恍了一瞬。
鐺!
刀劍相撞,劇烈的火花迸發!
這個少年的刀……
曾左目光一凜,帶著些不敢置信。
作為上級聯盟戰隊的精英選手,曾左曾右與頂尖職業選手都交過手,甚至是萬象,也在賽場上兵戎相見過。
沈彌雖然也是用刀,但和刀萬象方鏡卻截然不同。
如果說方鏡的刀是幽暗的深海,深厚難測,那麼沈彌的刀更像是狂雷暴雨,狠厲,凶悍,銳意逼人!
刀劍相撞的瞬間,曾左就已經能感受到撲麵而來的刀勢,這是以旁觀者的姿態難以察覺的東西,隻有直麵沈彌的刀,才能感受到這份如鬼神般的壓迫感。
合金刀劍在空氣中停了一瞬,沈彌的手臂發力,骨骼發出些許嗡鳴,力道再次拔起!
噌——
就在沈彌的身體有所動作的一瞬間,曾右已經蓄勢出手,劍光如電,身形在機甲的輔助下拖出殘影,劍鋒又快又急,從身後刺向沈彌要害!
沈彌沒有猶豫,放棄了壓製曾左,回身刀光撩起,擋了這一劍!
與此同時,曾左劍光也旋即而至,一前一後,一左一右,配合的天衣無縫!
月光下,逍遙山的階梯長廊在刀光劍影中都開始微微搖晃起來,三個身影快速交錯,一時間,連滿屏的彈幕都歇了下來,沒有人再發表見解,隻是屏住呼吸,看著兩位頂級職業選手和沈彌的對壘。
轟!
劍光從右後方而至,沈彌仿佛背後長眼,一個側身閃過劍鋒,同時刀鋒陰手橫撩,架著另一邊曾左的劍猛地一錯,兩柄合金劍碰撞在一起,然後猛地壓下,高強度科技材料打造的階梯頓時碎片紛飛,在階梯兩側鐳射霓虹的映襯下宛如補天的彩石四散開來。
頂尖武者的對決,場麵絲毫不亞於一部驚險刺
激的超級動作大片,聲,形,光,影,在夜色之中迅猛交錯,驚險到看得人不敢呼吸!
曾右的劍路極為詭譎,沈彌也是第一次在這個世界碰到這樣的劍術,同為逍遙劍,但曾左曾右的劍法完全不是上山路上那些弟子所能比擬的,眼前刺來的這一劍讓人捉摸不定,但暗勁蘊含,看似縹緲如風,但沈彌毫不懷疑這一劍能輕鬆刺穿賽級機甲的防禦,他在身上戳出一個窟窿來。
嗡——
沈彌後發出手,刀鋒一鑽,如遊龍從雲霧中猛地竄出,準確的在無數道劍路軌跡中找到了曾右的攻擊方向,發出巨大的撞鐘之聲,隨後他猛地向前壓上,在避過曾左的側麵攻擊的同時,朝著曾右發起了猛烈的強攻!
鐺鐺鐺鐺——
一連串的碰撞之聲響起,帶著尖銳的破空音嘯,逼得曾右迅速後退,台階凶險,沈彌占據高處,刀法如電閃雷鳴,壓迫感十足,曾右一邊要應對沈彌那連綿不絕的刀,一邊又要控製身體避免在快速下台階的過程中失去平衡。
好難纏……好迅猛的刀。
曾右心中是難以掩飾的驚駭,沈彌的年紀不過十八,就算從娘胎裡開始練刀,也不該有如此老練的刀法!況且,刀法還在次之,關鍵是他對於戰場的把控,對於危險的敏銳,對於夾擊圍攻的處理,根本就不像是一個新人,反而像是身經百戰的老練刀客,這屬實有些超出他的認知了。
眼看沈彌就要壓碎曾右的劍勢,身後曾左已經追了上來,沈彌目光輕輕向後一掃,果斷放棄曾右,一腳踹下,在曾右的胸口發出“篤”的一聲,借力回身,刀鋒正麵相迎!
作為雙胞胎的逍遙雙子星,曾左曾右一旦配合起來,無需言語便能心意相通,雖然驚訝於沈彌刀法之強,但這兩人畢竟是身經百戰的聯盟老將,眼看沈彌又要強攻曾左,曾右的身形在空中倒飛少許後,踩在階梯旁的燈柱上,如燕子般借力改變方向,又朝著沈彌的後背殺了過去!
刹那間,沈彌猛地回頭!
在對上少年那雙沾染血的眼睛時,曾右突然心頭猛地一跳。
像是在印證他的猜想,沈彌一個巧妙漂亮到極致的佯攻,誘導曾左回防,僅僅是這一刹那的空隙,他就已經朝著曾右驚雷般掠去。
沈彌還未出刀,曾右的皮膚就已跳動的厲害,一抹漂亮到極致的刀輪比天上的月更明亮耀眼,爆發出的威勢如大海最猛烈的暴雨,撕裂空氣,席卷而來。
進勢·燕回風!
在賽級機甲的增幅下,燕回風形成的刀輪恐怖至極,好像連虛空都要被撕裂的壓力鋪麵,曾右定了定神,麵對沈彌這避無可避的絕殺一刀,他也毫不示弱,劍鋒一轉,機甲的瞬時爆發係統打開,如鷹擊長空,劍尖朝著沈彌的刀輪迎了上去!
“曾右!”
曾左想攔住他,卻來不及了,他在沈彌背後,能看到更多東西,沈彌在揮出刀輪的瞬間,刀鋒已經重新掩入身後,像是暴雨前醞釀的片刻寧靜——
來不及了!
曾左咬著牙
,身形微俯,也朝著沈彌的身後衝去,和曾右一般無二的啄鷹式劍招刺出,在空氣中爆響開來。
沈彌若執意要出這一刀,下一秒,曾左的劍就會刺穿他的身體!
曾左是在逼他回防!
而對麵,與沈彌對刀的曾右出了這石破天驚的一劍,卻並沒有意料中的碰撞反饋。
他目光一怔,再看去,發現沈彌的刀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掩了下去。
仿佛氣勢洶洶的猛虎襲來,到了麵前才發現是輕飄飄的紙片,沈彌出這一刀的聲勢浩大無比,身上的每一個關節,每一塊肌肉都昭示著這一刀不同凡響,以至於曾右根本沒有往佯攻的方向去想。
連這樣的刀勢都能收回?!
曾右心中錯愕,沈彌的身體控製力……簡直不像個人類。
距離太近,變招已來不及,他甚至嗅到了死亡的氣息。自曾左曾右進入聯盟以來,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這一刻,他感覺自己好像麵對的不是一個還未成年的少年,而是一名……萬象。
刀鋒掠過如水的月光,刺穿機甲,鮮血崩飛間,沈彌已經刺穿了曾右的機甲核心。
但並未結束。
因為曾左的劍,已經隻在毫厘之間!!
這一刻,所有人的心都糾了起來。
沈彌的強悍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一人對壘兩個職業選手,還是聯盟中有名的逍遙雙子星,沈彌不僅不落下風,還擊敗了一人,這個戰績放在整個機甲聯盟也是世所罕見。
但是……似乎已經結束了。
曾左的劍來得很及時,沈彌若想活命,隻能放棄追擊,他既然選擇了強攻,將曾右的機甲核心破壞,那曾左的這一劍,他便避無可避。
不得不說,這一場戰鬥打的很漂亮,甚至是出乎意料的漂亮。沈彌在今夜展現出來的實力和刀法,已經遠遠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即便他失敗了,以他的天賦,未必沒有戰隊敢冒著得罪逍遙劍宗的風險,收他進隊。
此前沈彌展現出來的東西,隻是一個有天賦的天才,但此刻,他已經具備了在現實機甲戰鬥中,正麵對抗A級戰隊頂尖選手的實力。這裡麵代表的東西是不一樣的,屬於他的砝碼,無疑在此刻更重了幾分。
劍鋒距離沈彌的背後僅有微妙的一厘!
曾左甚至能感覺到他的劍鋒觸碰到機甲的納米合金,鋒利的劍尖如刺入豆腐一般,破開機甲的防禦,以接觸點為中心,機甲裂紋開始擴散,然後接觸皮肉……
可下一瞬。
起風了……
隻是微妙的恍惚,這一秒,他似乎看見沈彌化為了微風,比夜風更宜人,更微茫,更無法捕捉,也更……了無聲息。
世界定格了一瞬,絲絲冰冷的微風拂過身體。
錚——
劍鋒刺在空氣處,定格,停留在虛空中。
沈彌站在曾左的身後,並不明亮的光將他的半張臉照出,長長的睫毛投下鴉羽般的陰影,頰測的血跡漂亮到昳麗。
額頭傳來一點濕意,他微微抬頭。
下雨了。
不是瓢潑大雨,而是微妙的連綿細雨,就像他第一次來到這個世界時一樣,點點雨絲輕輕灑下,沒入台階,將鮮豔的血跡衝淡,在旁側鐳射霓虹燈的照射下,雨絲像是有了繽紛的色彩,為世界蒙上一層模模糊糊的朦朧霧氣。
——漂亮的雨。
少年心道,將刀收入刀閘,械扣重新彈出,鎖定刀刃。
然後,徑直往前走。
仿佛被轟炸過的台階淩亂破碎,他越過滿地的碎片,天青色的修長身形沒入雨絲之中。
身後,曾左的身體慢慢倒地,和曾右躺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