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二田臨時請假，從廠裡趕了回來。
兄弟倆就著二兩酒，又是憶往昔苦難，又是述今朝為難。
反正，說著說著，就抱頭痛哭起來。
“二田啊，哥哥我心裡苦呀！哥哥對不起你們這些弟弟妹妹，對不起孩子們啊。”
“沒有，大哥對得起我們每位弟妹，對孩子們更是沒話說，這一切都怪不得你。
但是大哥啊，為了兒女，我今天也自私一回，以後你們就多來家裡走動。”
薑大田渾濁的眼淚流的更加洶湧，內心極大的包袱險些壓垮這位素來善良的中年人。
薑二田給他哥滿上，舉杯碰了碰，什麼話也沒說都在酒裡，隨即一口飲儘。
“嗚嗚，我該死啊，都怪我管不住王桂花，讓她禍害我家裡人……”
又來了？
於素心看著他們頭疼，招呼閨女和兒媳婦：“你倆該乾嘛就乾嘛，明天還得上班呢，這裡讓薑致和你們軍哥看著。”
難過不已的薑軍默默點頭。
滿心不願的薑致扣著手指，怎麼地，他是明天就不用上學嗎？
當然，他也就心裡想想，絲毫不敢問出口，媽媽的權威在這個家淩駕於所有人之上，他還不想犯眾怒。
薑萌能吃能睡，從來沒有心理負擔，故而一上床，瞬間進入夢鄉。
早睡的她絲毫不知道，昨晚她錯過怎樣的精彩。
………
薑妍自從有了護花使者，下了夜班再不怕走夜路。
兩人有說有笑漫步在寂靜的夜色中，夜風微涼，沒有白日裡那般夾帶著熱氣，行走間，倒也舒坦。
胡旭陽送到樓下，止住步子：“妍妍，你快回去吧。”
他頓了頓，到底藏不住事，難掩喜悅又道：“妍妍，我爸明天就出差回來了。”
薑妍深知這話的含義，臉一下就變得透紅，眸子裡也染上羞意，含羞帶怯地，甚是嬌嫵。
“誰管你爸回不回來呀？那和我有什麼關係？”
那嬌嗔地一眼瞪的胡旭陽骨頭都酥軟了，他撓著腦袋瓜傻笑。
少頃，他收斂笑容，滿是真誠反駁：“不對呀，我爸回來怎麼就和你沒有關係？
他回來了就能替我上門提親，到時候咱倆就能組成家庭，妍妍你不開心嗎？”
狗狗眼裡一片赤忱，清澈的不明白明晃晃撞入薑妍鳳眼裡。
這就是個直愣愣的呆子！
薑妍如是想著，正欲開口解釋兩句，樓道裡突然傳來一聲憤怒的質問。
“薑妍，你在乾嘛？這個男的是誰？”
薑妍先是被吼的一怔，緊接著，一束手電筒的電光大喇喇對著她的眼睛照過來。
“我靠！”她趕忙閉眼背過身去，心裡的無名火漲到三丈高。
再一瞟身旁的胡旭陽，站的板板正正，雙手自然垂落，中指的指尖搭在褲縫上。
更彆提那張臉，努力板著裝乖，其實大眼睛裡的緊張顯露的一目了然，啥也藏不住。
不行，眼睛酸澀的厲害，她抬手揉了揉。
手電筒的主人下到地上，仍舊在絮絮叨叨指責：“你一個女娃娃實在是太不檢點了，大半夜的，還和人男同誌說說笑笑。”
他抬手搭到薑妍肩膀上，一股馨香入鼻，令他忍不住摩挲了兩下。
緊接著，狠狠一拳捶到他腹部，薑妍尖叫著抬腳直踢下三路：“你個死色狼，還敢占老娘便宜，今天不打死你，你都不知道馬王爺有幾隻眼。”
胡旭陽反應過來，黑青著一張臉：“這不是你家裡人？”
他不提還好，一提家人，薑妍更加憤怒，逮著他也是一通好罵。
“你是豬嗎？我長這樣，我家裡人能長成那副豬哥樣？這貨色一看就是個殘廢品！”
“薑妍，你水性楊花，不守婦道，被我撞破了還敢動手？”
朱翔抱著腦袋，嘴裡依舊不乾不淨。
這下，胡旭陽也衝了過來，抓過朱翔的衣領就給提了起來，砂鍋大的拳頭一拳一拳砸到他臉上。
薑妍看的過癮，心裡升起一股詭異地舒爽感，她不忘還嘴罵回去：
“你以為你是誰？還跑來指責我，狗東西，家裡鏡子沒有，尿總有吧，麻煩你撒泡尿照照自己，快彆來我眼前晃了，我踏馬看的眼睛疼。”
這尖細的嗓音，犀利的罵聲，瞬間讓半醉的老父親打了個激靈。
他攙扶著老大哥的手緊了緊，不太確定喊了聲：“小二？”
罵聲戛然而止，隨後，一隻胖墩應聲落地，痛的他悶哼出聲。
手電筒骨碌碌滾動，就是這麼湊巧，光線打在樓道上。
那上麵站著四個人，前邊兩個醉醺醺的中年人，後邊兩個呆若木雞的年輕人。
“哦嗬嗬，大爺，軍哥，你們來了啊。”
胡旭陽腦筋跟卡殼了一樣，也呆愣愣跟著喊：“大爺，軍哥！”
薑妍慌亂中張大嘴，一巴掌拍他胳膊上，低聲罵道：“要死啊，你彆跟著亂喊啊。”
偏偏某人牛勁上來了，昂著頭不服氣，“我就要喊，你大爺就是我大爺，你哥就是我哥！”
“不是……”
薑二田麵色一沉，怒聲嗬斥：“薑小二，這是怎麼回事？”
薑致最先反應過來，忙出聲打斷他爸暴怒：“爸，回去再說，這裡……不太方便。”
“嗯。”薑二田強壓著即將爆發的脾氣，指使自家小兒子，“你先送你大爺和軍哥去招待所。”
薑軍哪能乾啊，踏前一步，扶過自家老爹：“二叔，我爹這裡有我就成了，你先忙家裡事。”
薑大田也不是真的喝醉了，但這會兒他隻能裝醉，被兒子扶著，腳下卻走得飛快。
薑二田冷冷一瞟胡旭陽：“小夥子，你先回去吧。”
“叔叔，我……”
薑妍阻止他繼續往下說：“你先回家。”
“妍妍！”他不安喚了聲。
“回吧，放心。”
放心？薑二田冷哼。
薑致拖死狗樣拖起朱翔往樓上拽，薑妍則陪著小心跟在她爸屁股後邊。
胡旭陽可憐巴巴望了好久，都沒等來女神一回頭，站累了，這才打道回府。
跟三堂會審似的，薑二田往那一坐，冷聲示意閨女：“你說吧。”
該從哪裡說起呢？
薑妍舔舔嘴唇，決定從頭坦誠，她沒有一句假話，娓娓道來。
薑爸的神情卻隨著講述變幻莫測，甚至到最後，他根本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才好。
薑致一臉心疼握住二姐的手，原來他的姐姐，這些年竟然吃過這麼多苦嗎？
“胡旭陽說明天胡廠長就會回來，屆時他們會上門提親，若是承諾為真，我便嫁。
若是他騙我，隻當我睜眼瞎，爸爸，許是以後我再難嫁出去，你說要養我還當真嗎？”
薑二田喉嚨堵塞，他重重地點頭，吐出三個乾澀的字：“爸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