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扶蘇擰住眉心，眼底裡全是糟心。
裴知聿這廝先前不是最能遷延稽留？
為何這次這麼早就回來了？
內閣裡其他幾人互相望望，都默不作聲退了出去。
這裴家三郎，是不大正常。
他招惹的人物頗多。
先前就和徐文良不清不楚，後來又整日跟沈影風勾肩搭背。
有段時日，還和兵部侍郎封鶴林廝混後宮，連房頂都炸了。
據說兵部侍郎的官位，還是他幫封鶴林討來的。
殿下竟還對他有求必應？
今日，他還敢如此堂而皇之衝到內閣，曆數他和殿下的首尾。
且看殿下的模樣兒，竟還一句都駁斥不回，想來是確有其事了。
真不知道，女帝先前為何寵愛他？
許是，他私下有些過人的本事？
幾位老臣互相看看，心照不宣的彆過頭去，都暗暗盤算起，還是要備些重禮，去夜敲裴家門。
呂良玉沒走。
她不是想聽殿下隱私，她隻是不放心這激動非常的毒醫。
“裴賢弟。”燕扶蘇開了口，“你先回府裡歇幾日，有些話，過過我們再說……”
“那搖搖呢？”裴知聿麵紅耳赤，“你憑什麼關搖搖？”
燕扶蘇好聲解釋，“我沒關她……”
“那你不讓她出宮門？”
燕扶蘇反問他，“你們之前出過宮門嗎？裴賢弟，你回想回想，先前她出過幾次宮門？”
“那不一樣。”裴知聿振振有詞，“能出不想出，和想出不能出，完全不一樣。”
他高舉起捏緊的拳頭……
呂良玉瞬間緊張，雙眼睜大，心吊起來。
既怕他放毒蟲，又怕他灑毒粉。
但裴知聿就隻會嘴炮，他仗著燕扶蘇比蕭景安講道理，就搖晃著拳頭，高聲詰問燕扶蘇，
“你懂不懂人權？懂不懂尊重女性？”
“你憑什麼限製她的人身自由？”
“她喜歡誰，想選誰，是她的權利？你又憑什麼剝奪？”
“我就是要抗議你這種霸權主義……”
燕扶蘇頭疼死了，這倆從異世來的魂魄，腦子裡全是離經叛道，各種怪異論調層出不窮。
他勸著裴知聿，“裴賢弟，你先回去，過幾日我再同你講。”
他越好聲好氣，裴知聿就越不依不饒。
“不行。你今日必須給我個說法，否則我就嚷嚷的整個文華殿都知道。”
“燕扶蘇就是拘著陛下想篡位。”
呂良玉隻想去捂他的嘴。
文華殿外就是六部衙門，再往西去就是三法司。
門廊裡，小吏繁多，往來忙碌，又人多嘴雜。
“裴大人，你也太過僭越。”
呂良玉攔著裴知聿。
“僭越？”裴知聿嗬嗬一笑，“講尊卑是吧？”
“那好。陛下為君，殿下為臣。臣拘著君不放，說是謀逆也不為過吧？”
呂良玉一時也無言以對。
殿下不許陛下出宮之事，她也是剛剛在裴知聿言辭間猜測到。
而殿下並不否認。
那是否說明，就如上一世那般？
呂良玉心驚肉跳。
現在這毒醫顯然是惱了，他是否也會如上一世那般，救了謝氏女逃跑？
“裴賢弟。”燕扶蘇又開了口，“你先回府歇歇，過幾日，孤帶陛下去看你。”
裴知聿頓了一下，開始講條件，
“我要見陛下，現在，馬上。”
燕扶蘇離他近了兩步，誠心勸道，
“裴賢弟還是先回去收拾收拾，買些新衣，修修麵皮，捯飭乾淨再進宮麵聖吧！你如今這尊容……”
裴知聿被擊中軟肋。
他悻悻道，“明日，明日我必須要見陛下。否則，我還來此處叫罵。”
燕扶蘇點點頭，“賢弟大可放心。”
裴知聿大搖大擺離去。
他先前大喊大叫，引來了一堆錦衣衛守著門口。
但無一人敢進。
今日事情一傳，都知道裴知聿果然還是最受寵的。
滿皇城，誰敢當麵叫罵攝政皇？
裴知聿趾高氣揚的出了大午門，坐上馬車，打算先回裴府。
行至一半，馬車突然停了。
他問了幾聲，也無人應答。
裴知聿疑惑著掀開車簾，一隻麻袋兜頭套來……
-
含章殿，
燕扶蘇召見呂良玉。
身居高位的士族不再阻攔，變法就進行的順利多了。
隻是清丈土地，是全國性的大工程，非常耗時耗力。
呂良玉笑言，“可此舉功在當代，利在千秋。”
燕扶蘇點點頭，這幾日眉宇間的戾氣都散去了。
他麵色紅潤，有光澤。
呂良玉猶疑了一下，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陛下她……”
燕扶蘇把呂良玉當心腹，也不瞞著，
“陛下年幼，有時識人不明。等蕭王走遠了，孤自然就解了門禁。”
呂良玉擔憂道，“可陛下那性子，也不鬨嗎？”
燕扶蘇笑道，“先前也鬨了兩日，這幾日倒十分乖巧。”
他又對呂良玉說，“呂卿才思敏捷，不如你去陪陛下聊幾句。孤的話她都聽不進，或許呂卿能陪她說會子話兒。”
呂良玉頷首，“臣這就去。”
-
呂良玉進了九曲回廊。
朱紅的廊柱，環環繞繞進去，就看見那絕色少女正在園子裡晃著秋千。
雖無怨尤，可她一身落寞，孤獨的曬著秋日暖陽。
少女輕輕回頭，膚白淨如凝脂，眸純澈如水晶。
她嫣然一笑，
“呂姐姐來了？”
身後的秋海棠大片落下，少女翩躚而起，似在畫中仙境的掌畫仙子。
“陛下。”
呂良玉躬身行禮。
扶搖下了秋千，過來攜了呂良玉去花格窗下喝花茶。
“聽聞呂姐姐最近大殺四方，好不威風。”
“可惜朕未能親眼所見。”
她低眉，鴉羽壓下一片，伸手給呂良玉倒了一杯玫瑰花茶。
呂良玉呷了口茶，抬眼問道，
“何為人權？我隻聽說尊師重道，何為尊重女性？”
扶搖詫異一笑，“呂姐姐是聽燕扶蘇說的嗎？”
呂良玉搖搖頭，“是聽裴大人說的。裴大人今日闖了內閣叫罵。”
“裴裴回來了？”扶搖滿眼驚喜，“那他怎麼不回宮？”
呂良玉訕訕一笑，“許是進不來。所以去內閣叫罵。不過殿下允了他明日進宮麵聖。”
扶搖噘嘴，“燕扶蘇真霸道，連裴裴都不讓進。”
呂良玉勸道，“殿下對你是真心疼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