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安揮揮手,菱兒就出去了。
扶搖坐在銀鏡前,蕭景安開始給她梳頭。
扶搖身著清涼的軟煙羅,眼瞳清澈,雪頸如脂。
她看著鏡裡的蕭景安。
這廝麵容俊美,肩背挺直,頎長清臒的身姿半彎,薄薄的綢布行動間,隱隱映出衣衫下遒勁有力的肌肉。
他抿著唇,垂著眸,正細致的給她挽發。
扶搖出神的望著他,心忖,若不是家中逢難,又遭人追殺,他大約此生也不會做這些。
“出來也有倆月了,之後有何打算?”
蕭景安梳好了頭,開始坐下給扶搖畫眉。
他眼眸還是慣常那種柔色。
“暖暖喜歡這兒,就在此住一陣子。”
他手裡拿著胭脂,輕點她麵頰。
“等燕扶蘇折騰夠了,咱們就回蒼龍山下的園子裡,隱居起來。”
“之後就陪暖暖玩,想在園子裡玩也行,想出去玩也行。”
“天大地大,全憑暖暖說了算。”
扶搖想了想,也算不錯的日子。
“那就如此吧!”
蕭景安也抿嘴一笑,心裡安穩。
她既答應了,這日子便明媚起來。
高敏此時走到門口,瞧見這一幕,嘴角不禁咧起來,咂摸著神龍丹是不是該拿給主子了?
蕭景安瞥他一眼。
“你有何事?”
高敏正在胡思亂想,聞言愣了一愣,抬腳進來,
“主子,燕扶蘇果然派人去翻福州了。”
蕭景安不語,意料之中。
“可他同時派人去翻了滄州?”
蕭景安蹙眉,“怎會同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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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氣深重,
往年這時,都該去避暑了。
可今年,殿下隻暫停了朝會。
仍是待在紫宸殿裡。
小慶大清早送來冰,裝滿了冰鑒。
他雖有心伺候,但殿下不喜外人進紫宸殿。
是以,他又匆匆離去,去守著含章殿。
秦指揮使一直在幫殿下密查事情,不定什麼時候就來,他得通傳及時。
燕扶蘇坐在花格窗前發呆,他記得先前搖兒最愛坐在此處。
花格窗外綠竹如簀,青青猗猗。
燕扶蘇麵前一壺涼茶,一個鼓鼓囊囊的信封。
他再次小心翼翼的打開來看……
十幾張紙,全是趙子瀾的思念之情。
可裡麵透露出的重要信息,印證了他的猜想。
謝安,果然是蕭氏子。
他的老巢,竟在滄州?
燕扶蘇徐徐端起一杯涼茶啜飲,墨玉般的眼瞳暗華流轉,他心裡微微浮動。
是不是,就快要找到搖兒了?
搖兒留下“110”,定是暗語,她是被挾持走的。
怪不得,會將給謝安的遺情書放入他贈的香囊。
還有那不知遺失在何處的遺情書,
搖兒寫字一貫偷懶亂寫,字一複雜,便能少幾筆就少幾筆。
可那遺情書,分明一個錯字都沒有……
廊下,小慶又匆匆而來。
“殿下,鎖匠來了。”
“帶進來。”
“是。”
燕扶蘇起身,去書案上拿來那個落鎖的木箱。
這裡會不會也有重要線索?
鎖匠低眉順眼開始開鎖。
燕扶蘇捏著眉心,頭又開始疼起。
秦明斯前幾日帶回了蘇嬌娘的小像。
他看著那隱隱熟悉的眉眼,心裡不安起來。
派去福州的人也有了回音。
蘇嬌娘,竟是嫁了福州大戶謝蘊極?
謝蘊極,十三年前,闔府被趙賢忠暗殺。
蕭氏幼子蕭景安的確未死,十三年前還曾抱著謝氏孤女在福州四處求人收留,因此被追殺。
燕扶蘇頭疼欲裂,
怎會是與蕭野過從甚密的謝蘊極?
拿親子換蕭氏子逃出生天的謝蘊極?
所以,蕭景安化名謝安?
所以,搖兒原本是他帶來的謝氏孤女?
他垂下眉眼,一片黯然。
萬一謝安跟她說了身世?
不是萬一,蕭景安一定會跟她說身世!
這樣,她才會死心塌地的跟著蕭景安。
“殿下,鎖開了。”
小慶恭敬的回話。
燕扶蘇順著目光看去,那鎖匠手裡恭敬捧著一個完好的金鎖。
“去吧!有賞。”
“是。”
燕扶蘇盯著那已經沒了鎖的箱子……
他指骨緊縮,手背上青筋微微隆起,
搖兒若是謝氏女,那她,是否還肯要他?
不行。
不論如何,他總要見她一麵,把該講的話當麵講清。
他不在乎彼此身份,也不在意和蕭氏子的立場。
蕭氏的藩王,他照樣可給。
謝家的仇人是趙賢忠,殺趙賢忠,他也出了力。
他和搖兒之間,並未有什麼不可逾越的鴻溝。
燕扶搖麵色蒼白,修長的手指也蒼白。
他顫巍巍的打開了箱子……
入眼,一排整齊、娟秀但帶了三分野氣的字跡。
“沈晏清”?
一整張紙,都是他的名字。
中間一個,用朱筆圈了出來。
這是何意?又是誰寫的?
他接著往下看,好幾張紙,全寫著謝安的名字。
餘下的紙,紙張一張比一張泛黃,字跡一張比一張稚嫩,卻一張比一張工整。
他還看到了趙元真的名字,朱筆圈出,打了醒目的叉。
還有燕昭的名字、燕扶傾的名字……
都被朱筆圈出,打了朱紅色的叉……
紙下麵,是一節人手的指骨。
還有一隻光滑的骨笛,應該也是人骨所製,上麵還有幾個小字,“善覺敬贈。”
而後,便是一些女兒之物,首飾、長命鎖、耳璫、布偶等零零碎碎。
看著大小,似乎是些幼童之物。
燕扶蘇眸中起霧,漸漸聚起眉峰,他大聲喊道,
“桃桃。”
桃桃應聲而來。
“殿下,有何吩咐?”
燕扶蘇將紙給她看,
“你可認得,這是誰的字?”
桃桃伸頭過來,蹙眉看了一眼,
“這是先帝小時候寫得字,這個箱子,是先帝在飛鸞宮時就有的,放些小玩意兒的,後來鑰匙找不到了,先帝就忘了這個。”
燕扶蘇擰上眉頭,又問了一遍,
“你看清楚,這怎會是搖兒的字?”
桃桃又看了一遍,點點頭,眼裡迷茫道,
“奴婢是先帝近侍,先帝小時候寫字,都是奴婢在一旁打扇子,有什麼認不出的?”
她恍然大悟了一下,“先前先帝的聖旨和批的折子,都是掌印所寫,殿下不認得也正常。”
燕扶蘇難以置信道,“桃桃,孤教了搖兒半年,她並不會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