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安默然不語。
眼瞳忽然有些暗,半晌才道,
“臣若死了,陛下哭嗎?”
扶搖點點頭,“哭。葬禮朕也給你大操大辦。”
而後招來軟轎,握著裴知聿伸來的手,就坐了上去。
謝安眸色閃了閃,抬腳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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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朝堂氣氛有些肅然。
首輔終於來了,朝臣們都恭謹讓行,且比以往更加恭謹。
他一身緋色仙鶴服,麵容似乎又更清瘦了,眸子如一汪深潭沉靜,似笑非笑的一路走去,肩背挺直,目不斜視,端的是一副清冷孤傲,而又從容自若。
沈晏清坐在內閣首位,眼睛淡淡掃過徐維誠。
徐維誠立刻坐直了些,且遞上一個篤定的眼神。
沈晏清又淡淡將眸光移開,並不給任何回應。
鞭聲響起。
朝堂瞬間空靜。
朝臣們都即刻起身,恭敬躬身等待。
女帝終於來了,身後照常跟著謝安和裴知聿。
裴知聿先小跑到工部的首位上,一道躬身候著。
扶搖一進門就看見沈晏清了。
這廝逃了大半個月,
終於舍得來了。
扶搖伸手和謝安十指相扣,
浮上一臉不屑,緩步朝前走著。
走到沈晏清身邊時,她拉著語調,輕慢道,
“首輔還沒死呢?病好全了嗎?”
沈晏清眼睛瞟過扶搖和謝安相扣的手,心裡隱痛。
但麵上依然風輕雲淡,還拿出一臉溫潤笑容,
“回陛下,臣還沒死,好全了。又來竭心為陛下效力。”
扶搖冷哼了一聲,“沒死就好。朕還以為你被天人共戮,打雷劈死了呢。”
沈晏清聽出她話裡憤懣,知她在意,心裡又好受了幾分,
因而戲謔道,“今日天氣是有些暗,不知會不會打雷劈死臣。”
他話鋒一轉又道,“若是沒劈死臣,說明臣先前起的誓都作數,有老天為證。”
果然是死不要臉!
扶搖冷靜下來的脾氣又瞬間被挑起。
管他這本書裡誰是男主?
她現在就想扒了沈晏清的褲子,狠狠打他三十大板。
她深吸一口氣,勸自己鎮定。
而後翻了翻眼皮,牽著謝安坐回座上。
謝安眸色冷戾瞥了一眼沈晏清,嘴角牽出鄙夷的弧度,
而後就目下無塵的,朝那“安平王”的位置上坦然一坐,睥睨著大殿。
沈晏清的臉抽抽了一下,恢複一臉清冷孤絕,並不將他放在眼裡。
眾臣沉下眉眼,閹賊何其猖狂?
絕不能再容他!
扶搖坐正龍椅,抬眼掃了一眼大殿,今日竟到的格外整齊?
連五軍都督府的五位都督都到場了。
趙賢忠謀逆後,武將若非商討軍事,並不次次都來朝會。
今日齊聚,倒是新鮮。
沈晏清眸光審視著謝安。
謝安臉上倒是沒什麼表情,
錦衣衛和禁軍裡的暗釘,一夕之間,都自己跑了個乾淨。
獨獨剩下謝安在此處,他倒是泰然自若。
沈晏清暗忖,莫非他恃寵而驕,又封了王,不再把蕭氏子放在眼裡,因而和蕭氏子鬨掰了?
若是這樣,那便說得過去,為何蕭氏子一夜就撤了暗釘,讓謝安剩下孤家寡人。
但這廝,為何不去就藩?
難不成是怕蕭氏子半道兒上劫殺?
沈晏清捏著手指盤算,若能審一審他,不知是否能審出蕭氏子的下落?
扶搖已經攤開手裡的一摞子紙。
此時,徐維誠看了看首輔,捏緊了手中的奏折。
他起身恭敬朝扶搖說,
“陛下,臣有本奏。”
“閉嘴!”扶搖頭都沒抬,“朕還沒說話呢。就你話多,要不,你來坐龍椅?”
徐維誠噎了一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旁邊的刑部姚尚書扯了扯他,他就順著坐下了。
朝臣們彼此遞著眼色,麵容都有些凝重。
今日,他們要一呼百應,一擁而上。
扶搖理了理麵前的紙,整理了心情,咳嗽了一聲,恢複一臉和顏悅色。
“朕今日要頒新政。”
“第一項。”她瞅了瞅徐維誠,“女子與男子有相同權利。可以科考、入仕、經商,還可以休夫。”
滿堂嘩然。
扶搖接著道,“女子休夫參照男子,七出,三不去。”
徐維誠急道,“陛下,這豈非顛倒乾坤.......”
“徐尚書怕被休了?”
扶搖看笑話般盯著徐維誠。
謝安陰陽怪氣兒道,“陛下不知,這徐尚書所犯的七出太多了,可不是就要被休了?”
徐尚書氣得臉色發紅,但他不敢接話,他怕謝安真的往外抖他的私事兒。
都察院總憲陳駿馳此時發話,“我支持陛下。女子為何不能有相同權利?”
扶搖懶懶睨了一圈,“朕是宣布新政,不是問諸位意見。”
因著謝安的目光威脅,眾臣也都沉默了。
隨便鬨吧。
反正這女帝的皇位也坐不長久了。
何苦此時觸她的逆鱗,讓她發難?
朝臣們的眼睛都先後瞟了瞟首輔。
首輔此時竟也朗聲開口,“臣也支持陛下這項新政,女子在織造、刺繡、行商、農采中都有佼佼者,若論讀書科考,也未必比男子差,怎麼就做不得官了?”
扶搖懶得理他,接著宣布。
“第二項,朕要在各州縣設置惠民藥局,救濟貧苦。”
她舉起一張親手寫得醜字,依然是左右也顛倒了,橫豎也顛倒了,還都缺少筆畫,有的字甚至嫌麻煩,畫個框框代替了筆劃。
“這是朕親手所寫,製造青黴素和大蒜素的方法。這個事由戶部來辦,每州縣都派醫官來學習,請神樞營的焦軍醫來教。”
盧尚書趕緊起身,“臣遵旨。”
“第三項,開放海貿,收取關稅,設立牙行,允許私貿,由官府統一管理。”
“具體細則,戶部程思敏來擬定。”
程思敏本在後麵站著,此時高聲應著,“臣遵旨。”
“第四項,”扶搖深吸了一口氣,準備犯眾怒,
“今後官紳一體納稅,隻能享有部分優待,且按照田產良莠,遞進式交稅。”
“此後,按地收稅,攤丁入畝,滋生人丁,亦不加賦。此事,由戶部先草擬方案,再行商酌。”
朝堂一下炸鍋了。
盧尚書猶疑低聲道,“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