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軍醫正領著幾個人在剝大蒜,看見扶搖來了,急忙都出來列好,就要跪地接駕。
扶搖伸手攔著,客氣笑道,“諸位軍醫免禮,怎麼也都來了?”
焦軍醫答,“我等先一步按著陛下的法子種了牛痘,如今都出了痘疤,就報了何指揮使,前來給陛下助陣。”
劉太醫已先行來了多日,此時也跟在身後彙報,
“陛下,除了毒瘡,許多病民還高熱抽搐,多虧了焦軍醫會做大蒜素,給發熱的病民用了,倒是效果顯著。”
焦軍醫忙答道,“這大蒜素也是陛下所授。我等不過是為陛下分憂。陛下仁德濟世,光表四海,實為萬民之福。”
扶搖受用此話,點頭笑道,“朕,必不會放棄一個百姓!”
扶搖又扭頭對身後七名文官諄諄交代,
“爾等要將朕此番心意昭告天下,讓百姓知道,朕心裡始終牽掛著他們。”
七文官道,“謹遵聖旨!”
扶搖頗為滿意,又命人將帶來的粽子分給帳中災民。
還不忘交代一句,“要告訴百姓,朕致以節日的問候和關心!”
扶搖一路巡視過去,好多還能動的病民,自發在路邊跪謝。
扶搖麵目慈善,一路沉重揮手致意,
“大家不要跪了,都病了,回去安心休息吧。”
“都放心。朕必會儘最大力,應治儘治。”
其中,一個滿臉毒瘡的老婦,顫巍巍捧著粽子,衝著扶搖高聲喊道,
“感恩白蓮聖女,無上功德!”
扶搖的慈善凝固在臉上……
這老婦喊的,是誰?
她微皺著眉頭,對那老婦講,“老媽媽,朕是大曜朝皇帝,並非白蓮聖女。這裡帳篷衣食藥品,皆是皇恩所賜。”
那老婦似乎頭昏眼花,她家人趕緊將她扶住,瑟瑟發抖伏地,“老母年邁昏頭,請陛下饒命!”
扶搖隨即恢複一臉和顏悅色,
“老人家這是哪裡話?朕一向仁善和氣,來人啊!扶老媽媽回去休息,多送些粽子。”
她隨即又對老婦和善道,“老媽媽,祝你端午安康!”
那老婦和家人慌忙叩頭謝恩,被人扶了回去。
扶搖瞟了一眼身後的裘妙真,冷笑,心思真多!
裴知聿狠狠剜了沈影風一眼,蠢貨,又辦蠢事兒!
沈影風也惱怒壞了,他惡狠狠瞪著裘真人,就要吃人!
這下搖兒肯定又要不理他了。
都怪祖父,總被這真人糊弄,還要連累他。
裘真人垂下頭,額上沁出冷汗,這女帝,果然不是大度之人!
妙真也是,太不懂事,縱是公子看不上她,徐徐圖之便好,豈可妄想在此事上同那暴君分名聲?
那暴君好大喜功,又要獨霸賢名,豈是好相與的善類?
妙真咬著唇,眼淚噙著,委屈之至。
她比女帝早來了好幾日,一直親力親為儘心安置災民,照料病患,不過想博個賢德美名,日後也能配得上公子。
豈知這暴君,自己憊懶不說,又全無容人之量。
可見公子,平日裡跟隨在她左右,日子有多艱難。
扶搖也無心情再搭理他們,
她一路走去,也漸漸掛不住臉色,今日終於親眼目睹了瘟疫的慘烈景象。
瀕死的孩童,絕望的母親,掙紮喘息的老人,觸目驚心的滿臉滿身毒瘡,在痛苦中蜷縮著等待死亡,衣衫襤褸的人們……
入目皆是淒慘破碎,灌耳皆是哀訴痛吟……
扶搖心情愈發沉重,眼眶也漸漸濕紅,她挨個兒許諾還算清醒的病民,她會儘力醫治,和死神搶命,希望他們燃起生的意誌。
前來跪謝的病民越來越多,沈影風謹慎的護在扶搖身前。
扶搖看著眼前,瘟疫纏身、又伏跪一片的腦袋,心中悲涼萬分,沉痛漸染眉目。
她推開影風,紅著眼鼻,以女帝之名,高聲鄭重承諾,等瘟疫過去,一定助大家返回故土,重建家園!
麵前的那些伏地的人們,頃刻間,哭泣謝恩叩頭之聲,此起彼伏.....
扶搖站了許久,心潮起伏,顰眉憂神,心情哀痛。
裴知聿輕輕在她耳邊說,“你撐下去,他們才有希望。”
她頃刻潰散,終於體力不支,眼前模糊,被裴知聿抱著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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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大帳裡,
扶搖換了常服,難過的蜷縮在絨毯上。
裴知聿讓她靠著,手摩挲著她的後背安慰。
影風也握著她的一隻手,滿眼擔心,輕聲哄慰,“陛下不要再難過了,天災如此,陛下已經儘力了。”
七名文官都來了,大家跟了一路,都擔心扶搖,也都無甚規矩的脫了鞋子,席地而坐,圍著扶搖。
徐文良滿臉關切勸道,“陛下已是做下不世的功德了,這些災民無不感念皇恩浩蕩。”
大家七嘴八舌的勸著,
“陛下不要傷心了,如今的情況,尚且穩好。”
“是啊。這些災民也算有了棲身之所。”
“如此這般,病有醫,饑有食,已是好的了。”
扶搖有氣無力,她想起前世,曾跟著主任去參加過地震的醫療救援隊。
平時愛說愛笑,錚錚鐵骨的漢子,卻因沒有搶救下一個小女孩兒的生命,而哭了半宿,紅著眼說,“她才和我的女兒一般大!”
災難麵前,生命如此脆弱。
饒是扶搖已經傾力救治,仍然每天會有大批的人死去。
災民帳篷的儘頭,那焚屍坑內每日不儘的濃煙可以作證。
瘟疫橫行,生靈塗炭,哀鴻遍野。
不親眼所見,而不能感同身受。
她此生站在人世的頂端,金尊玉貴,萬民供養,尚且為了自己的性命而憂心忡忡,日日鑽營。
這些百姓,命如螻蟻般易折,除了親人,再無人憐惜。
但誰不是人生父母養?生而為人,自難逃七情六欲的禁錮,失了親人,也都一樣悲痛!
她並非聖母,但親見絕望的母親抱著瀕死的孩子哀嚎,她的眼睛,還是被狠狠的刺痛了!
身在巔峰,入耳便是山呼萬歲,她赧顏無力.....
陳俊馳看扶搖這般頹喪,一時又有些心氣難平,
“這白蓮教的真人父女無恥!原本看他二人還算儘心,未想到,竟還敢冒認陛下功德?”
吳索矩一向剛直,也附和道,
“真是好不要臉!那個聖女,看著嬌嬌弱弱,滿嘴救苦救難,其實心思百轉,不是好東西!”
探花郎李季雲也說,“那賈婆子也不是好東西,我前日還看見她在陛下帳外探頭探腦,不可不防!”
榜眼程思敏要穩重些,他尋思一番開口道,
“我等最好還是將陛下大帳,再仔細勘察一遍,以免有人惡意戕害。時至端午,又臨深山,蛇蟲鼠蟻都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