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扶搖睜開眼,迷蒙反應了一會兒。
想起來,這是在溫泉行宮了。
光線已通過窗戶長長短短灑落一地板。
扶搖坐起身來,攏了攏身上的軟煙羅,山裡夜裡睡的有些冷。
她扭頭發現床頭錦盒已然不見了。
肯定是謝安半夜來偷偷拿走了。
這廝,還挺要臉呢?
她赤腳站在地上,四周環視一圈,昨日那石案下,竟然還落著一張紙。
扶搖走了過去,石案上仍是昨夜寫得“謝”字,還有那首“明王破虜歌”。
她突然緩過勁兒來,自己昨天覺得哪兒不對勁了?
昨天謝安說“燕氏竊國”。
她便是那竊國的“燕氏”。
扶搖笑了笑,這謝安膽子頗大,不愧是權臣奸佞。
她邊笑邊信手撿起地上的那張紙。
上麵也是兩句詩。
扶搖念了念。
“去寒初暖識所處,何許景安長相棲?”
字都認識,加一塊兒什麼意思?
不懂。
她隨手放在案上。
又朝外走去。
清晨薄霧,
她抬頭看見飛簷翹角間,四方的一塊天空。
山穀裡氧氣頗足,隻是有些微涼。
她坐在石階上,赤足踩進溫泉池裡,熱流激得她渾身一抖。
若能躲在此處,苟到大結局,也蠻好。
謝安匆匆而來,看見她一身薄紗,坐在池邊。
他愣了一下,而後焦急過來。
“桃桃呢?陛下穿成這樣會著涼的?”
他抱起她,送回床上,拿被子裹住。
扶搖不滿的嘟囔,“不是掌印想看的軟煙羅嗎?”
謝安裹緊她,麵色蒼白平靜,隻淡淡說了一句,“陛下若是不願,臣此後,不會再冒犯了。”
扶搖愣了一下,揣摩著他的臉色。
又覺得現在,此處,實在不宜同他翻臉。
她主動去拉他的手,“掌印多心了。”
他沒反應。
扶搖縮回手,蜷起腿,埋起頭,裹進被子裡。
這廝蹬鼻子上臉。
謝安歎了口氣,伸手輕輕摩挲她的後背。
片刻後,他起身去找衣裳,伺候扶搖穿衣。
扶搖穿好羅裙之時,桃桃也端著早飯來了。
扶搖開始吃早飯,謝安守著她,都神色如常。
她吃完便問,“裴知聿呢?”
謝安給她係上一件披風,“裴太醫和那個裘真人,一早去行宮外找硫磺石了。”
他頓了下,又說,“恩露寺方丈在行宮門外求見,臣替陛下回絕了。他非善類,陛下勿需搭理。”
扶搖嘴上道,“朕知道了。”
心裡暗笑,他還說彆人不是善類呢。
扶搖起身往外走,“朕要去找裴知聿。”
謝安跟在她身後,氣壓低沉。
一直到水橋上,他還平著個臉。
扶搖扭頭看他,至於嗎?
昨晚上,他也沒少占便宜。
心理陰暗,且蹬鼻子上臉。
回去就把這廝遠遠的打發走!
但是,如今在這山穀,既然還落在他手裡……
還是先哄著吧!
她回頭嬌媚一笑,“掌印?”
謝安麵色平靜。
扶搖走過去,抱著他,緊貼在他懷裡。
謝安默了一瞬,終於沒忍住,又抱緊了她……
桃桃看了一眼,低下頭背過去,掌印不長記性。
山穀裡空靜,謝安個子又高,扶搖耳朵剛好貼在他胸膛處……
心跳聲格外清晰。
她眨巴眨巴眼睛。
有些不對勁……
扶搖在謝安懷裡拱了拱,又換了個地方附耳聽。
她抬起頭,疑惑的看著謝安,嘴裡喊道,
“桃桃,給朕找塊小木板。”
謝安扶著她的肩膀,“陛下,要做什麼?”
扶搖問他,“掌印覺得胸悶嗎?”
謝安垂下眼眸,不知如何言語。
昨夜是悶了好久,此時,早已想通了。
此生能陪在她身邊就好,橫豎,他已經是個廢人……
桃桃拿來木板,扶搖放在謝安右胸,又聽了好久。
這廝,居然還是個右位心!!!
她手放在謝安胸口,問他,“這裡難受嗎?”
“已經不難受了。”謝安抱緊她,輕聲道,“隻要能和陛下一直在一起,便是……”
扶搖推開他,轉身就走,不難受就行,問題不大。
這殘疾,居然心還長反了?是慘了些!
她同情的看了他一眼,而後說,“走吧!快些去找裴知聿。”
謝安堵了一瞬,去叫軟轎。
桃桃:掌印果然不長記性。
-
行宮外。
裘真人一路四處驗看,朝深山裡尋訪。
裴知聿抱怨道,“溫泉裡不是有硫磺嗎?真人還找什麼?”
裘真人嗬嗬一笑,“神醫小友,莫要急慌。泉裡那些才有多少?我帶你找硫磺石。”
裴知聿將信將疑的跟著他,幸好還跟著幾個錦衣衛,否則,他絕不跟這老貨跑這麼遠。
他,不是好人!
那裘真人卻對他異常熱情,“剛才神醫小友說的那個什麼反應?山人雖走南闖北,卻聞所未聞,久聞小友少年天才,山人實為佩服。”
裴知聿拉著臉,“先找到硫磺石再說吧!你能找到,我就有辦法提取。”
裘真人脾氣甚好,嗬嗬笑道,“神醫小友要是累了就在此歇歇,山人往那邊去看看。”
裴知聿倒是不客氣,一屁股坐下,還示意兩個錦衣衛跟著裘真人。
-
扶搖剛跟著謝安出了行宮門。
就看見了一個佛光滿麵的僧人,這人眉目麵皮都凝固著普度眾生的假笑。
扶搖皺起了眉,問謝安,“他是帶了麵具嗎?”
這僧人約摸不到四十,濃眉大眼,身著豔麗的袈裟,看見扶搖,就一臉慈和笑容走來。
他也不跪,隻彎腰鞠躬,雙手合十。
“阿彌陀佛,無量歡喜。多年不見,善覺參見陛下!”
扶搖心裡打鼓,又是先前見過的人?
扶搖尷尬笑笑,“方丈不必多禮,朕還有事,你要念佛,去找母後吧!”
善覺抬起眼來,目光精亮,炯炯有神,“陛下妙相莊嚴,修無量壽福,善因善果,可渡眾生。”
謝安攔在身前,冷麵道,“方丈若是閒,就去陪太後念經。陛下還有要事。”
善覺自覺讓路,仍然慈眉善目,笑容可掬。
“老衲一見陛下,便心生無量佛法。陛下得空可來恩露寺,陪太後參一參佛法,百千法門,同歸方寸,善行善覺,方見大恩聖佛。”
錦衣衛牽來馬,謝安抱著扶搖上馬,看也沒看這僧人,就跟著錦衣衛去尋裴知聿。
扶搖笑著同善覺揮揮手。
善覺目送扶搖遠去,笑得格外慈眉善目。
樹上落著的寅和卯互看一眼,悄悄踏樹,遠遠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