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疾麵有難色,這畢竟是公子的隱私。
但是,閣老也不是不知。
且,閣老既然問了,自己也不能不答。
他張口回道,“這是公子命小人去買的治隱疾的藥。”
沈閣老伸手,“藥拿來。”
衛疾趕忙將藥奉上。
沈閣老微微慍怒,“你家公子是心思極重的人,讓你買個藥,你竟如此大張旗鼓站在這招眼的地方,連我都引來了。公子臉麵何存啊?”
衛疾是個粗人,沒想這麼多,此時也覺得自己魯莽,唐突了公子。
沈閣老看他難受,又說了一句,“罷了。你去忙你的吧。這個藥我命人加在飯食裡給公子。”
他又囑咐衛疾,“以後細心些,伺候公子一定要萬分在意,處處小心,不能有絲毫不妥之處。”
衛疾低頭,“知道了。”
沈閣老虛看他一眼,拿著藥瓶子走了。
衛疾長籲一口氣也走了。
“韜光居”院裡,樹上落著兩個暗衛,互相使了使眼色,唇語加手語的比劃著交流。
“此事能告知公子?”
“吃多了吧你,這不是讓公子難堪?”
“說得有理。不能讓公子知道,咱們知道他有隱疾。”
-
廣寒宮。
春風熏得扶搖昏昏欲睡。
裴知聿吃完飯就找不到人了,估計又去神機營摸火炮了。
今日來上課的隻有她自己。
沈晏清最近不怎麼關心她的學業,橫豎她既認不全字兒,也寫不好字。
他來到書房,就坐在那兒給《全民健康知識普及手冊》配插圖。
扶搖托著臉頰,坐在他對麵,看他畫畫。
西苑裡,蟲鳴鳥叫一聲一聲。
水榭上,花格窗此時完全打開來,薄紗輕蕩,暖風拂麵。
仿佛一個絕美的畫框。
畫框裡能瞧見時不時掠過捉魚的仙鶴,
遠處的鴛鴦、白鷺成雙成對,
還有成群來太元池邊飲水的梅花鹿。
太傅坐在畫框前,已成畫中人,一身白衣,俊美的好似謫仙。
扶搖靜靜看了他很久,突然冒出一句,
“除卻君身三尺雪,天下誰人配白衣?”
沈晏清沒抬頭,但是輕笑了起來。
“搖兒,常常出口成章,倒是讓我驚喜。”
扶搖甜言蜜語道,“都是太傅好看,所以就情不自禁脫口而出了。”
沈晏清似做無意的問,“那搖兒也覺得掌印好看嗎?”
扶搖立刻收了笑臉,心眼果然還是這麼小。
她站起身來,去扒拉藥箱子。
給他吃藥~!
扶搖從兩隻小瓶裡各倒出一粒,遞給沈晏清。
他倒是沒有猶豫,直接塞嘴裡了。
看他吃得這麼痛快,扶搖不禁開始浮想聯翩,若是真的給他一顆毒藥?
那他也能這麼痛快的吃掉嗎?
然後.....男主卒——!
反派獲得勝利!
那她就還是高高在上的昏君。
還可以重新立法,以後下午上朝,大家都能睡懶覺。
扶搖想了想,就忍不住嘴咧到了耳朵根兒。
沈晏清溫柔喚她,聲音清潤如空穀幽澗。
“搖兒,想到什麼了如此開心?”
扶搖收了些笑容,溫情欺騙道,
“隻是看著滿園花葉意無窮,想與太傅如花似葉,歲歲年年,共占春風。”
沈晏清頓了一下,“搖兒說什麼我都信。我對搖兒說過的話,也永都作數。”
他嗓音似流水擊石般清冽。
“我隻是想和搖兒並肩相依一生,無妨是做你手中的劍,還是棲息的鬆。”
他抬起頭來,眸色清明,語氣誠摯、篤定,想讓她放下心中顧慮。
“搖兒可以完全信任我,勿需忌憚,你想要怎樣的天下,我都極力而為。”
這話說的。
扶搖都有一瞬的動搖了。
但她想想自己張口就來的,那些個騙人的鬼話。
嗬,這是權謀文,大家不過生存在一個波雲詭譎、虛與委蛇的世界裡。
互相騙騙,是基本禮貌。
她張口回道,“朕想要君王從此不早朝。”
靜謐片刻後,低沉清冽的聲音響起。
“娶我!”
沈晏清將筆放下,伸手握緊她的手,眸光深情,語氣裡甚或還夾雜著幾絲哀求,
“娶我為皇夫!我此生必定竭心儘慮,為搖兒代勞!”
扶搖歪頭認真考慮了一下,如此,他也算兵不血刃的如同皇帝了。
但是,萬一他還想做真正的皇帝呢?越過她,再掌握更高一階,更集中的權利呢?
那勢必將會掀起腥風血雨,所有礙男主事兒的人,都是必死的反派。
首先便是謝安和女帝。
而那時,自己又被他捏在手中。
他隻要弄死謝安,就可以隨時讓她暴斃深宮。
不行!太冒險。人心難測海難量,他和自己身份對立,不能輕信。
但,可以哄騙!
她歪頭笑笑,天真爛漫的說,“那我要考驗太傅一段時間,是不是對朕真心?是不是聽朕的話、答應朕的事情都能做到?”
沈晏清鬆下氣來,溫柔笑說,“搖兒儘可去驗,此心昭昭,日月可鑒,至死不渝。”
她不過是帝王多疑的本能罷了,他有把握假以時日,以誠相撼。
扶搖將他的手放在自己臉上,頭湊近,吐氣如蘭,嬌媚道,“那搖兒就盼著能和太傅真心相換,連枝共塚。”
沈晏清手在她滑嫩的肌膚上緩緩拂過,抬起她的下頜,賞著她如櫻的嬌嫩紅唇,拇指輕輕點上,聲音微啞,
“好。我與搖兒同盼。”
扶搖收起下頜,坐了回去。
沈晏清手指空了片刻,撚了撚手指,繼續拾筆作畫。
此時,風動窗格紗簾,一室亦真亦幻的柔情繾綣。
細碎腳步聲由遠及近,橋廊上忽然跑來一人。
扶搖回過頭去,桃桃舉著一個冊子進來了。
“陛下。前科狀元郎又差小廝來送東西了。”
桃桃雙手奉上一本精美的冊子,還繚繞著淡淡香氣。
這是一本完全用花箋裝訂的冊子,字跡娟秀、工整,是徐文良的手書不假。
隻見冊子外皮上書《醒世姻緣雪娘傳》。
扶搖笑道,“徐文良還真寫了個話本子給我。”
桃桃回道,“狀元郎說,這隻是上冊,讓陛下先瞧著,好打發時間,下冊,他寫好就送來。”
“嗯。”扶搖應著,對桃桃說,“去給他小廝回話,朕會好好看的。”
桃桃應聲而去。
沈晏清有些陰陽怪氣道,“徐文良倒是對陛下一片癡情,念念不忘。”
扶搖撇嘴,“但他立身不正,竊人文章,人品堪憂。”
沈晏清問,“陛下舍得處置他?”
扶搖歪頭,眸色清淺,嘴角淡笑,纖白的手指摩挲著精致的封麵。
她懶懶答道,“此事,不都全權交予太傅了麼?要怎麼處置,就隨太傅的意思吧。”
末了,她又補一句,“等朕追完了他這個話本子,再處置他吧。看一半怪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