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3章 番外二(1 / 1)

鐺鐺鐺……”

清脆地銅鈴聲在曲折的官道上傳來,扛著柴火的樵夫尋聲望去,隻見後麵走來一個麵皮白淨的小哥,身下騎著一頭健碩的毛驢,毛驢脖子掛著一個拳頭大的銅鈴,底下還綴著紅色的短流蘇。

前些日子剛下過一場雪,此時已到中午,溫度開始回暖。於是積雪融化,雪水混合著泥,變得泥濘不堪,走一步滑一下,滿腳的爛泥,不一會兒鞋襪便洇濕了。

好在背陰處雪不曾融化,樵夫專門走有雪的地方,踩上去咯吱咯吱作響,倒沒有泥水。

銅鈴聲越發近了,他回頭看去,這才發現騎著毛驢身上的哪裡是個小哥,而是一個女扮男裝的小娘子,心道女人家家的穿男裝作甚?轉念一想:出門在外,男裝倒是比女裝方便些。

路過他時,小娘子忽然停下,溫聲問道:“這位大叔,此地距離三安城還有多遠?”說罷,行了一禮。

見她客氣又是個女子,樵夫熱情地指路:“你去三安城?哎呀,三安城離這兒還有幾十裡呢,天黑前你是到不得。不過再走上五六裡就到安豐縣,你可以過了夜,明早啟程,下午便能到。”

“多謝大叔。”女子謝過,騎著驢繼續前行。

“鐺鐺鐺……”

銅鈴聲逐漸遠去,樵夫望著她離開的背影,轉身下了岔路。

太陽和暖,若不是道路兩側還有厚厚的積雪,這溫度倒是像到了早春。

剛到黃昏,騎驢的女子便到安豐縣城,找了家乾淨的客棧,宿下不提。

一夜無夢。

翌日一早,她牽著驢離開安豐縣,繼續向三安城啟程。

田娘子說他會去三安城,若是不在,她便沿著北上的路去找,想來功夫不負有心人,總有遇到他的一日。

一個小婦人,一頭毛驢,清脆地銅鈴聲回蕩在漫漫官道之上……

就這樣,轉眼到了三月。

這一日,細雨蒙蒙,陰雲低垂。路旁林子裡杏花、桃花開的正豔,枝椏間是點點新綠,還有幾棵柳樹,垂著長長的枝條,隨風微動。

春娘斜坐在驢背上,手裡打著有些破舊的油紙傘。

雨絲打在傘麵上,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響。

半個時辰後,前方出現一座茶寮,店家提著茶壺正在大聲吆喝什麼,離得遠聽不清。

她驅著毛驢走了過去,臨近前才發現已經滿客。正要離開時,店家過來招呼她:“小後生,是打包還是吃飯?”

“吃飯吧,可有位置?”春娘從毛驢背上下來。她走了一上午滴水未進,這會兒早已是饑腸轆轆。

店家回頭掃了一圈,指著角落裡的桌子,桌子前有兩個男人低頭吃飯,“那兒還能擠擠,你隨我來吧。”隨後又指著旁邊的一棵碗口粗的樹:“驢,你拴到那棵樹上就行啦。”

春娘看了一眼那兩個男人,臉衝外的是個上了年紀的老人,背對她的戴著鬥笠看不出年歲,躊躇片刻,一想到肚子空空,還是將驢拴到小樹上。

店家走到桌前對二人說了一句,隨後招呼她過來。

“打攪了。”她臉皮薄,告罪了一聲。

老人咽下嘴裡的麵條,笑道:“出門在外,哪裡有什麼講究。”

春娘這才坐下,店家問她:“你吃什麼?咱們這兒有麵條、湯、餅、茶。”

她見拚桌的二人都吃的麵條,於是也要了碗麵條,與陌生男人同桌吃飯還是覺得羞澀,低著頭不敢亂瞧。

店裡應下,離開去做麵條。

老人已經吃的差不多,將碗中的麵條湯喝完,一抹嘴起身:“你們慢用,老頭子先走啦。”說罷,從桌下拿起鬥笠離開。

老人一離開,桌子前隻剩下她與另外一個男人。這讓她更加不好意思,始終低著頭。

那人低頭呼嚕呼嚕吃著麵條,根本沒注意她。

不一會兒,店裡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麵條,“客官,您的麵好嘞!”隨後將麵放到她麵前,“承惠六個銅板!”

春娘趕緊掏出荷包,數出六個銅板。

這時,對麵的男人說道:“店家,再來五個炊餅,我帶走。”

“好嘞!”店家端著托盤離開。

春娘聽到他的聲音,猛地抬起頭不錯眼地盯著戴鬥笠的男人。

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似乎是覺察她的目光,鬥笠男抬起頭疑惑地看著她:“不知這位姑…兄台有何貴乾?”

春娘心頭一抽,攥緊拳頭,輕聲道:“你,你不認得我了嗎?陳,陳大哥?”

縱然風塵仆仆兩個月,可不過兩個月而已。

鬥笠男不是彆人,正是出門在外的陳老九。

他打量起眼前的女子,即使穿著粗黑的短衣,卻難掩眉眼間的秀美,可以看出是個姿色嬌好的女子。

就衝這份秀美第一個可以排除老田,她穿起男裝,足可以以假亂真!

田園園:損色!

能對他念念不忘,還長的漂亮,一個是那個給孩子找爹的吳姓女子,一個是會做點心的寡婦春娘。前者已經找到接盤俠,想必就是後者。

此時此刻在此地遇到,想必是來尋他的。說實在的,麵對這麼一個美人,還是一個對他有意思的美人,哪怕陳老九光是想就覺得頭疼。

若是老田對他死纏爛打,那麼他可以毫不顧及,毫不留情地拒絕,畢竟她是個狗皮膏藥般的人物,不怕她尋死覓活。這家夥全大周的人死絕,她都會活的好好的,再說她也絕不可能會為了一個男人了斷生命!

田園園:先來一句優美的中國話!你想說我沒心沒肺,冷酷無情直接說!

可惜是春娘,這女子對他用情至深,萬一說了絕情的話再尋短見如何?

陳老九放下手裡的筷子,盯著碗裡泡脹的麵條,頓時沒了胃口。

“我尋你多日,終於見到你了。”比起心情複雜的陳老九,春娘倒是喜逐顏開,“我想過許多與你見麵的場景,倒是沒想到與你在這個茶寮見麵。”

“你是來找我的?”陳老九明知故問。

春娘毫不遲疑地點點頭,眼中含星:“是的,我來尋你。”你可歡喜?

“唉!”陳老九輕歎,拿起筷子繼續嗦起麵。

春娘見他眉頭緊鎖,一時拿不準他的意思,難道他不高興?頓時斂去笑容,心裡直打鼓。拿起筷子也吃起麵條來,隻不過食之無味,吃了幾口吃不下去了。

隨後,二人再無交談,各懷心思的吃麵。

離開時,陳老九背起行囊,牽著春娘的毛驢,上頭是打著傘的春娘。

望著二人走入雨幕,店家還嘀咕了兩句,不過很快又來新的客人,轉身繼續忙碌起來。

細雨綿綿,微風正好。

春娘盯著他的背影,陷入沉思。他好像不高興…

“是老田…是田園園告訴你的嗎?”陳老九想來想去隻有這家夥看熱鬨不嫌事大,是個最會狗拿耗子,多管閒事的人!

春娘搖搖頭,一想他看不到低聲道:“不,不是她,她沒說。”她好心幫助自己,自己怎麼能出賣她呢!

陳老九秒懂,看來就是她說的,這老田欠收拾。

遠在三河的田園園:阿嚏!她揉了揉鼻子,“誰?誰在想我?”

想你?陳老九恨不得現在飛回三河掐死你!

陳老九拉了一下鬥笠,腳上的草鞋沾滿泥漿,褲腿上還有不少甩來的泥點子。倒是坐在驢背上的春娘,隻有鞋底沾了些泥漿。

一路無話。天快黑了,前方出現一座小鎮。

陳老九二人找到一家小客棧住下,二人一人要了一間上房。

晚飯時分,陳老九叫了四個菜和一壺酒,邀請春娘過來吃飯喝酒。

酒壯慫人膽,三杯酒下肚。

陳老九有些飄飄然,他本來酒量就不行,要壺酒喝不過是為了能順利說出心裡話。

他不願意娶妻,不想有孩子,不想讓殳族的血脈繼續延續。

陳老九放下酒杯,盯著她的臉,嘴裡的話卻很絕情:“你,你不該來的。”

春娘為他倒酒的手一頓,柳眉一皺,秀美杏眼裡漾起水霧,“我對你心意如何,你是知道的。我來尋你,是決心使然。這輩子想同你廝守終生。”

陳老九卻煩躁地撓了撓腦後,她的決心隻讓他覺得是負擔,無力道:“我拒絕過你……”

麵對其他人他可以橫眉冷對,可麵對春娘卻有種無力感,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我知道。”春娘斂下眼簾,明明這男人如此絕情,可偏偏就是忘不了。兩行清淚順著粉腮流下,她掏出手帕輕輕蘸走淚水,微微一笑:“你不想同我成親,可,可你卻阻止不了我心悅你。”

都說女追男隔層紗,若是她大膽些,說不定……

陳老九又倒了一杯酒,一口咽下,心裡鬱悶極了。她這番死纏爛打,怎麼感覺像是老田那女人使的招。

“酒喝的太快,容易傷身。”春娘給他夾了一筷子菜。

陳老九放下酒杯,苦笑:“可喝的慢傷心。”

“你這是何意?”春娘輕輕吸了一口氣,心裡微微鈍疼。

“感情一事怎能勉強。我此生不會成親,更不會留下子嗣,何苦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看著陳老九微冷的眼神,春娘搖搖頭:“人生漫長,找到一良人已是艱難,何況還是心悅之人?日後你我成親,你去哪兒我陪著你。你不想我陪著,我便在三河等你回來,你不想要子嗣,我便不要。隻要你回來看看我,陪我幾日,便足夠了。”說著,她再次淚流滿麵。

愛情裡,動情的人最卑微。

要不然田園園說陳老九不識好歹,春娘如此卑微,如此委曲求全了,這家夥卻覺得很麻煩,看著哭泣裡的春娘隻覺得像是個燙手山芋。

思來想去,還是得徹徹底底地拒絕才行!

於是,他忽然欺身上前,猛地抱起春娘往床上去。

“啊!”突然而來的失重感嚇得春娘驚叫一聲,緊緊抓住他的胳膊,直到他身體覆過來才明白他想做什麼,下意識地推拒他壓過來的身體。

“你不是心悅我嗎?”陳老九目光幽深,一手抓住她的手腕,一手挑開她的衣襟。

“不,我們還沒成親!”春娘花容失色。

陳老九嗤笑:“成親?你找我,不是過來與我歡好嗎?上次我想成全你,你像是貞潔烈女。這回千裡迢迢過來尋我,難道不是自薦枕席嗎?”說著,手下用力便挑開她衣襟,露出水粉色的肚兜。

春娘急促地呼吸著,腦子裡空白一片,“不,不…不是這樣的。我不是……”

陳老九低下頭,輕嗅著她脖頸間的幽香,女人溫熱的體香確實令他有些失控,“呼呼…什麼不是。大半夜,你與我在我房間裡吃酒,孤男寡女。難道不是想與我成了好事?既然如此,我全了你的意,來,將衣服脫下………”說著粗魯的去拽她腰帶。

“不是!不是!你不是這種人!”春娘蜷縮起來,身體因為害怕不住顫抖著。

“你既然心悅我,今日便從了我。”陳老九鬆開她的手,身體開始發熱,喘著粗氣:“呼,呼,你記得,我不會給你任何名分,自然不會同你成親。日後你就跟著我出門,長夜漫漫。以前出門時,我都會尋些妓子慰籍一下,有你我便不用尋花問柳,你總比她們乾淨些……”

“啪!”

他口中的汙言穢語還未說完便被春娘狠狠打了一個巴掌。

她緊緊抓住衣襟,頭發散亂,淚如雨下,哭叫起來:“畜牲!我隻當你是良人,真心愛慕於你。你卻把我當粉頭妓子用來取樂,沒想到你這般齷齪!”

她這一巴掌打的實在,陳老九嘴巴裡冒出些鐵鏽味。

他從她身上起來,用大拇指抹掉嘴角的血,冷冷一笑:“男人與女人不都是床上那點事,你既然心悅我,為何又不願與我睡覺?怎麼想當婊子還想立牌坊?”

“畜牲!!你出去!”春娘緊緊抱住自己身子,哭的不能自已。

她記憶裡的陳老九是個君子,而不是一個好色之徒!

陳老九冷哼一聲摔門而去!

半夜,哭累的春娘被一陣奇異的動靜驚醒。

這家客棧開在一個小鎮子裡,本來就沒多少客人,有,也是住便宜些的大通鋪。所以二樓的上房除了他們二人,沒有其他人。

說是上房,又小又破,隔音自然也差。

於是男女纏綿時的聲音,一絲不差的傳到春娘耳朵裡。

她堵住耳朵,可那聲音還是拚命地鑽進耳朵裡。

“嘔嘔嘔嘔……”最後,忍受不住的她嘔吐不止。

翌日,陳老九神清氣爽地離開。

他原本以為春娘經過昨天一事不會再糾纏他,沒想到毛驢脖子上的銅鈴聲依舊陰魂不散。

之後,他放飛自我,每到城鎮便進勾欄瓦舍裡胡鬨一夜,平日裡更是無視春娘,連句話也不曾說,連個眼神也不給。

直到某日,依舊是個細雨綿綿的日子。

他從青樓裡出來,胡子拉碴,臉上還有口脂印,衣衫不整。一個妖嬈地女子掛在他身上。

分開時,那女子親了他兩下嘴。

等了一夜的春娘,目光黯然,拉著毛驢轉身離開。

這一走,徹底死了心。

望著她單薄背影消失在微雨中,陳老九長歎一聲,何苦呢?

那妖嬈的女子笑:“客官你看什麼呢?不會是你娘子來了吧?”說著吃吃笑了兩聲。

“不是,原是我不配。對了,你可知哪有鏢行?”

“這條街走到頭就是,不知客官有何寶物要投鏢?他們可不便宜。”

“一個人。”

“哎呦,不會是你相好吧?”

“又關你什麼事呢。”陳老九轉身離開。

背後妖嬈的女子啐了一口:“什麼東西!連跟女人睡覺都不會……”

二十天後,田園園收到陳老九的信,先是狠狠罵了她一頓多管閒事,然後就是要銀子。

氣的她把信撕的粉碎,隨後命人去城南找商行給他送銀子去啦。

真是的,好人沒好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