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1章 送走(1 / 1)

田園園與陳老九對視一眼,慢慢跟了進去。不過進門時,兩人不小心擠在一起。

陳老九:“……”

田園園:“……”

待二人進來後,小十已經穿好衣裳,正係著腰帶,旁邊站著一個覆麵的黑衣男人,手裡提著一把長鞭,神情漠然,見到二人進來也不過動了動眼珠子,像是一座硬梆梆的雕像。

“跟我來。”

小十帶著二人進入內院,進門時他將陳老九擋了下來,目光淩厲:“她自己去,閒雜人等在這兒等著。”

田園園對陳老九點點頭,推門而入,正在堆雪人的小虎子聽到門開聲,抬頭看去,隻見是昔日小夥伴的娘親,站起身快步走來,“夫人,一臻怎麼沒來?可是新學堂開課早?”

當初大壯在王家族學上學時,對外稱是鎮遠候遠房親戚,因此小虎並不知道他真實的身份。

田園園摸了摸他的小腦袋,溫聲笑道:“一臻在家裡呢,改日接你過去玩耍。”

小虎眼睛黑亮,小臉紅撲撲地,爽快地點點頭:“好!前些日子趕年集,我爹給我買了一套瓷娃娃,有一個虎娃娃,很好看,我想送給一臻。”

“謝謝小虎,一臻一定很喜歡。”田園園想起大壯如今的模樣,心裡一片惻然。

若大壯不曾生病,也該像他一樣,健康、活潑又聰慧……然而,沒有如果。

絕情郎在書房,門沒關,田園園敲了敲門,“進!”屋內傳來他清越的聲音。

她走了進去,腳上的傷口有些發炎,時間一久,走路就疼。

書桌上有個瓷白的大肚白釉瓶,裡頭插著一枝花色濃豔的紅梅,附庸風雅。

“身體如何?”絕情郎拿著一本書,從書架後頭走了出來。

他今日穿的倒是規整,頭發中規中矩的束著,一身墨色錦袍,看起來正正經經的,像是好人家的良家婦男。

田園園也不客氣,坐到離火盆最近的椅子上,輕輕點點頭:“差不多了。今日叨擾,想讓你派人把我的孩子送去三河錢家。”

孩子不能留在身邊了,老皇帝開始下手,留在這裡隻能等著團滅。

“孩子好說,你自己呢?”絕情郎在她旁邊坐下,對於她的請求也在意料之中。

田園園的唇邊勾勒出一絲嘲諷:“我?自然是繼續留在京城才能讓他放心。”

她就是想走也走不了,隻能先將孩子們送走。

絕情郎沉吟不語。

當時負責監視田園園的人被老皇帝收買,這才讓人鑽了空子差點害死自己的搖錢樹。雖然在事後已將叛徒全部處死,可他也損傷不少得力乾將。

前些日子朝廷單方麵取消與噩夢的合作,看來老皇帝在背地裡要有什麼大動作。

這時候田園園能想到把孩子送出京城,可見還是有幾分前瞻性。

“三日後如何?”絕情郎問。

田園園搖搖頭,目光凝重:“越早越好,以免夜長夢多!”

人們常說伴君如伴虎,連親孫子都能說不要就不要,除了屁股底下的寶座與江山,其他的皆是可拋棄之物!

絕情郎頜首:“既然如此明日。”

“可!就明日!”她將懷裡的信掏出來,放到桌子上,“這是我來之前寫的信,勞駕你們將此信交給我叔父和錢富貴。”

絕情郎將手揣進袖子裡,看著眼前臉色蒼白,眼神憂慮的女人,微微一笑,眼神儘是戲謔:“依我看,你跟孟長輝和離,還是能獨善其身的。”

田園園冷笑一聲:“若是和離就能保我孩兒安全,我自然欣然而往。”

老皇帝既然想殺孟家叔侄,自然不會輕易放過孟家所有人,芃芃與蛋蛋亦然。

若是回到最初她絕對會離開田家村,這樣就不用遇到孟長輝,也不會卷入之後的是是非非……

不過,按照當時她的狀況,可能活不過三集,哈哈哈……

“你倒是個好母親。”絕情郎提起茶壺給二人各倒了杯茶,茶有些冷。

一個女人但凡做了母親,便有了軟肋,而她有三個,想到家中的孩子們,她目光柔和起來。

絕情郎低聲道:“有些事也該叫你知道。噩夢雖然人多,可還是與一國之力相差甚遠,有些事情亦是強求不得。”

田園園心裡突突一跳:“何為強求不得?”

“很多吧,人之不如意十之八九!”絕情郎語焉不詳。

田園園知道他在隱瞞著什麼,苦笑著看著他:“有什麼事直接說,不必如此。”

絕情郎俊美的麵容露出些許苦惱:“即使如此我便直說。你夫君人在波托,我的人至今還未與他接觸。他身邊的人都是皇帝的人,有些棘手,恐有……”

田園園倏爾臉色一變:“親兄弟,明算賬。若是孟長輝出事,任務失敗。另外一座銀礦的事咱們免談!你不必在這兒試探我!”

絕情郎放下茶杯,無奈地瞪著她,這女人真會拿捏自己的命門!

“此事雖難,我門下之人自然儘力。”

“不是儘力,而是全力。”田園園歎了一口氣。

她知道絕情郎是在讓她做最壞的打算,也明白現在他們的敵人,不止是定國公還有整個大周的主人。

絕情郎沉聲道:“西北變數多。不過護送孩子回三河一事大可放心!”

田園園點點頭:“此間事了,我答應你的事自然不會食言。”

絕情郎起身相送,一直將人送到大門口,看的小十和另外一個黑衣咋舌,老大什麼時候這麼客氣了?!

回到侯府,田園園將府裡所有人找來。

半個時辰後,眾人紅著眼睛回去收拾行李。

下午,海伯和一甲去城外買母羊。喂養蛋蛋的乳娘是附近良人家的娘子,不會跟著他們去三河,隻能買些產奶的母羊,路上才不至於餓著小少爺。

她又去找了青娘,眼下生死存亡,生意隻能先放一邊。

晚上,她摟著三個孩子,母子四人蓋著一床被子,看著芃芃與大壯嬉鬨。

三個孩子一個比一個小,還不知道明日將與娘親分離的事。

臨睡前,芃芃纏著娘親給她講故事。田園園便胡亂編了一個故事,講了一個又一個,直到第四個故事講到一半,小家夥們才滿足的睡去。

燈火微動,看著他們恬靜而一無所知的睡臉,田園園出了神…

大壯長的像他爹,芃芃長的也像他爹,最小的家夥還有些自己的影子,也不知他們長大後會是什麼樣?

也許芃芃會出落成一個風華絕代的千金小姐,大壯一定是玉樹臨風,蛋蛋則像他娘一樣英武不凡……醜也好,美也罷,成龍成鳳也行,普普通通也可,隻望他們此生順遂,平安喜樂!

直到特好過來催起,田園園才驚覺時間已經到了。

真快啊!她擦掉臉上的淚水。起身在孩子們的臉上親了親,可眼淚還是爭先恐後地流出來,落在他們紅彤彤的小臉上。

再見,我的孩兒們。

第二天,天剛亮,車隊從城南出發,不久就消失在茫茫風雪間。

田園園關上侯府大門,從裡麵落上門栓,幽幽歎了一口氣,緩步向落櫻園走去。

偌大的侯府,如今隻剩下她自己。

海伯、海娘子與沈宛靜帶著三個孩子去了三河,同行的還有特好和楊小樹、一甲、二甲和馬娘子。劉廚娘等人拿了賣身契和遣送費也相繼離開,妍兒則去了麗衣坊。

唯有青娘不肯走,還在麗衣坊,說萬一有什麼事還能有個照應。

她背著手,悠哉悠哉地園子裡逛了起來,任由雪花落在身上。

園子裡靜極了,落雪聲也能聽得極其清楚。她在重新開花的紅梅前,看了許久,才繼續往前走去。

過了竹林夾道,便是空無一人的校場,遠遠看到一個男人向這裡走來,是陳老九。

呃,好吧,她把陳老九給忘了。

田園園站在原地不動,等著陳老九走過來。

大雪茫茫,滿目皆白。

陳老九打著哈欠,看著田園園疑惑地問:“人都去哪兒?怎麼一個人也沒有,老田,你這主母當得不行啊!你家下人是不是都去哪兒偷懶了,禦下不嚴!”

怎麼說,看著陳老九哆哆嗦嗦向她走過來的時候,她空落落的心裡忽然安定許多,那種難以言明的空虛感瞬間消失。

她眼眶不由地微濕,溫聲笑道:“餓不餓,我給你做飯吃。”

頭一次見她這麼溫柔,陳老九瞪大眼睛:“你你鬼附身了?!”

田園園白了他一眼,轉身向長園走去,“要破產了,請不起,隻好全部遣散了。”

陳老九快步跟上,驚訝地看著她:“什麼意思?侯府還請不起下人了?”

“怎麼,侯爺很有錢嗎?”田園園抄起手,笑眯眯地看著他:“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麵條吧,我想吃你做的手擀麵。”陳老九似乎明白了什麼,也不再追問,隻是問了一句:“孩子們呢?”

“都走了,隻剩下我一個孤家寡人。”田園園覺得有些冷拉緊衣襟。

陳老九看著她,眼神憐憫:“你可能是最可憐的官家夫人了。”

田園園讚同地點點頭,自嘲地笑笑:“可不是,窮不說,還倒黴!”還總是在死亡線上蹦噠。

“……還醜。”陳老九一針見血。

田園園翻了一個白眼,笑的咬牙切齒:“謝謝你的補充,讓我能正確的認識自己。”

陳老九哈哈一笑:“你看,這才像你。最近的你心事重重,拉著臉,整天不見一點活氣,一點也不像你!”

“我家都要團滅了,老娘哪有笑的心思。”田園園先是白了他一眼,然後狠狠給他一個肘擊,冷聲道:“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家夥!”

“哎呀!”陳老九誇張地抱著肚子慘叫一聲。

兩人吵吵鬨鬨地來到廚房,田園園從牆上摘下一根繩子將袖子綁住,隨後找出麵粉和陶瓷盆,加水和麵。

雖然許久不做,可她的手法還是一如既往的熟練,很快就將麵和好。陳老九則很有眼力的去燒鍋。

一個和麵,一個燒鍋,門外大雪漫漫,二人恍惚間又回到在三河的日子。

和好麵後,先放在一旁醒著,田園園開始洗菜切肉,準備做白菜肉湯麵。

先把豬肉炒香再放入白菜等配菜,斷生後加湯,在等菜湯煮開的功夫,趕緊擀麵切麵。她手腳麻利,沒多久就擀好麵條,等湯一開,再將麵條撒了進去。

接著趁麵條煮開時,翻出一根蘿卜,去皮洗淨,切絲調味,拿著盆一翻,點些香油,一盆可口的涼拌蘿卜絲就做好了。

這時,麵條煮好了。

兩人一人撈了一碗,圍著灶台,就著蘿卜絲簡單湊合一頓。

自打府裡來了劉廚娘,夥食質量直線上升,可現在吃上一頓簡單的手擀麵,卻有種踏實過日子的感覺。

田園園吃完一碗,又撈了半碗,笑問:“我做的好吃還是劉廚娘做的好吃?”

陳老九嗦了一大口,“你說呢!”

“當然我做的好吃。”田園園夾了一筷子蘿卜絲,笑道。

“山豬吃不了細糠!”

“哼,有吃的還堵不住你的嘴?”

兩人鬥了兩句嘴,繼續埋頭吃麵條。

陳老九剛把湯底撈乾淨,廚房的門被人推開,冷風夾雜著飛雪撲了進來,小十帶著嚴寒走了進來,神色冷肅。

見他這副模樣,田園園心頭一跳,以為是孩子們出了什麼事,目光駭然:“發生……”說了半天,嗓子堵得厲害,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老子快凍死了,趕緊給老子弄點飯!”小十哆哆嗦嗦地關上門,頭上肩上全是落雪,臉頰凍得通紅。

他天還沒亮就組織人員護送她孩子離開,早已經凍餓難耐!

見他說話如此不客氣,陳老九眉頭一凝,目露不悅。

田園園緩過神,問道:出城了嗎?”

“早出了,已經快到涿州,我做事你放心。好心人,快弄些吃的,我快餓死了。”小十走到灶前,裡頭隻有比臉還乾淨的鍋,也不管手臟不臟,就著盆捏蘿卜絲吃。

陳老九端起碗將最後的麵條兩口喝了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