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章 嫡母(1 / 1)

赫圖是西夷名將,以勇猛著稱,孟星惟曾與他交過手,堪堪打個平手。

五日前,他收到一封來曆不明的密信,沒有署名,字跡陌生。信上麵寫了西夷大王子遇刺與波托即將大亂一事,當時隻覺得疑惑,沒想到五日後西夷真的更換主將,由此看來那封密信並非空穴來風。

孟星惟又問:“波托那邊如何?”

海納蹲下身子烤火:“嗯,二王女失蹤,大王女繼位,不過名不正,言不順。三王女、四王女都已經成年,自然是不買老大的賬,聽說正在招兵買馬打算奪位呢!”

“果然,波托也要因王位生亂……”孟星惟摸了摸手指上凍得小疙瘩,隻要一遇到熱,它便會癢痛起來,沉吟片刻:“波托、西夷兩國相繼而亂,恐不是巧合…讓常明繼續派人打探消息,尤其是西夷,我有預感長輝就在西夷!”

海納麵露驚訝:“長輝為什麼要去西夷?”

“此事隻能見到長輝才知緣由!”

孟星惟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當初長輝剛過拒奴,還入營便消失的無影無蹤。他也曾派人在域外幾國尋找他的下落,卻一直不曾有音信,仿佛人間蒸發一樣。域外四國皆不見蹤跡,想來他定然是去了西夷。

忽然出現的信、西夷臨戰換將,波托生亂,不像是巧合中的巧合,反而像是有一隻看不見的大手在後麵推波助瀾!

海納拿起鐵鉗子撥了兩下火盆裡的碳火,火星四濺,笑道:“西夷和波托一亂,自顧不暇,我看今年是打不起來嘍!”

“不打仗,你很開心?”

孟星惟解開胸前的係帶,脫下上身的盔甲,隨手扔到桌子上,發出沉悶地聲音。

“嘿!誰喜歡打仗啊!出生入死的!最好兵不血刃,他們趕緊退兵,咱們也好回京過年!”海納笑的露出兩排白牙,在西北半年,皮膚曬得又黑又紅,越發顯得牙白。

孟星惟微微一笑,打趣道:“回京過年是假,見心上人是真!”

“我自然是想,將軍,難道你不想?”海納隨口一說,說完才想起他和秦王已經決裂,這不是往將軍傷口撒鹽,連忙賠笑道:“瞧我這破嘴胡說什麼,您可千萬彆當真!”

孟星惟倒是不為所動,周廷禕如何,他已經不在意了,“比起其他人,我倒是擔心芃芃和她娘。”

她已經快八個月,還有兩個月就該生了,算下來正巧趕上年底,他與長輝是趕不上了。

海納寬慰:“少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

他長歎一聲:“但願吧!”擔憂地望著窗戶外麵。

房外有北風呼嘯而過,瞬間門窗齊震。下一刻,營地裡堆積的積雪被大風卷起,無數雪花直入雲霄,再洋洋灑灑著與大雪紛紛而落,舉目望去皆是雪白,唯有遠處起伏的山丘露出些許青灰,越發顯得人間寂寥。

此時,京城,秦王府。

周廷禕埋首書案,正在處理公文,不到兩個來月就到年關,桌子上堆著幾摞各地請安的奏折,還有不少要回京述職的請奏書,望著桌子上堆積如山的奏折,無力地長歎一聲。

入冬後,皇帝陛下深感身體不適,咳嗽悶氣,精氣神遠不如從前,無奈之下便將公務交由秦王處理,他則忙裡偷閒,沒事抱抱小兒子,享受一下天倫之樂。

至於生病的大孫子,他與皇後不過是派人問問,得知是肺癰後再沒有過問,再者秦王妃有了身孕,看來是打算放棄這個出身不高的孫子。

當爹的倒是去了幾次,不過聽說那孩子一直昏迷不醒也漸漸去的少了。

他將手裡朱批放下,忙了一上午,這會兒頭昏腦脹,已經看不下去,正想讓人奉茶時,一抬頭便看到一個宮裝美人款款而來,杏眼桃腮,眉目如畫。

“殿下,您看了一上午公文,該是歇歇。我今日做了些點心,您嘗嘗。”

比起才動京城的王舜華,堂妹王瑤華顏色更動人些,雖不如堂姐才高八鬥,卻心靈手巧,女紅、庖廚信手拈來,更難得人溫婉順從,不像堂姐跋扈強勢,頗得秦王喜愛。

“天冷,你怎麼來了?”周廷禕看著椅背,含笑地看著她。

秦王妃行了一禮,隨後從婢女手中接過托盤,轉身柔柔一笑:“殿下這幾日甚是繁忙,臣妾是女兒家,不懂朝綱政事,無法為您分憂。聽廚娘說您愛吃火腿雲絲酥便做了些,您賞個臉嘗嘗。”說罷,親自端著點心放到羅漢床上的小桌子上。

“放哪兒吧,來人奉茶!”周廷禕慢悠悠地站起身向王瑤華走去。看了一眼碟子裡的點心,唇角一勾,伸手捏起一個放進嘴裡,金絲酥脆,內裡火腿鹹香,味道確實不錯便又吃了一個。

見秦王吃的高興,王瑤華含笑地看著他,眼中的溫柔仿佛要滴出水來。

這時,月黑忽然從門外走來,徑直走向王爺,在他耳語片刻便離開了。

周廷禕臉上一喜,對王瑤華笑道:“臻兒,醒來了?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皓月彆院去看看?”

王瑤華美麗的臉龐出現片刻的凝固,隨即一抹如花笑靨徐徐而放,“臻兒好轉乃是天大的喜事,做為他的嫡母,臣妾應當見見。藍兒,去拿我之前為臻兒做的衣裳。”

她的婢女隨即應下。

“王妃有心了。”

“多謝王爺,臣妾隻是儘到一個母親本分而已。”

很快,馬車備好。秦王夫婦一同前往皓月彆院。路上,周廷禕道:“前兩日定國公府傳來消息,罪婦王舜華已產下一子,不知王妃可知此事?”

下手的王瑤華披了件鑲毛紅緞纏枝鬥篷,潔白的兔毛襯著杏眼粉腮彆有一番楚楚動人的姿色,媚眼如絲瞧著王爺,紅唇微啟:“臣妾許久不曾回娘家,不知此事。”

“你與她堂姐妹一場,應當探望探望。”周廷禕笑道。

王瑤華螓首微點,柔笑道:“王爺說的是,明日臣妾便回去一趟。”

二人相視一笑,有幾分說不出的違和感。

皓月彆院,夢真殿。

特好與小雨正在縫被單。這幾日,大壯沒少尿床,天一陰,被褥便散發著濃重的尿臊味。

今日天氣不錯,受不了的田園園連忙讓她倆把臟被子拆了,洗一洗,曬一曬,要不然不夠用的。

田園園則端著一碗蛋黃粥正在給大壯喂飯,白粥裡放了兩個蛋黃,碾碎混在粥裡,這是大壯目前的主食。

他吃的很慢,偶爾還有湯汁從嘴角流出來,滴在口水兜上,將近一個來月的高熱已經對他的大腦造成不可逆轉的損傷,反應和說話都比常人慢上一拍。不過好在還記得事,說什麼都懂,就是有些控製不住身體。

這孩子自從退燒後,便失去了自主思考的能力,讓他吃才知道吃,讓他睡才去睡,讓他去尿尿才知道尿,所有行為都是彆人提示下完成,像是驟然失去靈魂的空殼子。

王太醫說再養上幾年,這些情況會慢慢好轉,但是和常人還會有些差距。

田園園拿出手帕溫柔地擦掉他嘴角的殘渣,大壯黝黑的瞳仁緊緊盯著她的臉。

“還吃嗎?”習慣他直勾勾地目光,田園輕輕捏了捏他乾癟的小臉,心裡卻是隱隱作痛。

良久,大壯才慢慢搖搖頭,他向田園園伸出手,小小的手掌上密密麻麻全是白泡,有破開的白泡,底下露出新的手皮,手在脫皮。

田園園毫不猶豫地把手放在他的小手上,溫柔地看著他,大壯愣愣盯著她,能明顯看出眼神十分呆滯,田園園心裡又是一痛。過了一小會兒,他抬起另外一隻手摸了摸她的臉,粗糙的手掌滑過皮膚留下麻麻的感覺。

母子倆對視片刻,忽然,大壯張開嘴,輕輕喚道:“娘……”

娘?!田園園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叫我什麼?”嘴裡問著,眼淚卻不爭氣地流出來。

大壯緩緩張開嘴,直勾勾地盯著喜極而泣地她,片刻後又叫了一聲:“娘!”

“!!”田園園緊緊摟住大壯,眼淚洶湧而出。

她等待這聲娘,等了快四年,還以為這輩子再也聽不到大壯叫她娘。

大壯被她抱在懷裡,呆呆地望著房梁上的蜘蛛網,眼神平靜無波。

特好與小雨聽到聲音抬頭看去,隻見她家少奶奶抱著小少爺哭,連忙起身安慰起來。

正哭得不能自已時,門口傳來周廷禕的聲音:“臻兒已經醒了,小孟夫人這是哭什麼?”他大步走來,身後跟著一個衣著華麗的女子。

那女子進門時,眉頭一皺,捏著帕子捂住了嘴。

特好與小雨趕緊行禮:“奴婢參見王爺,王妃!”

周廷禕眉頭一皺,揮揮手:“都下去吧,煮些茶水送來。”

特好與小雨麵麵相覷,她們是候府的下人,可不是秦王府的,於是轉頭看向已經情緒穩定的田園園。

她一頜首,隨後擦掉臉上快要乾涸的眼淚,輕聲道:“去吧,送點茶就行,點心什麼就不必了!”

她們下山一趟不容易,能省點是省點。

周廷禕:………。你能不能給點麵子,老子不配吃?

兩人應下離開,田園園招呼二人坐下,她坐在大壯身邊。定國公與孟府勢同水火,她也懶得與王家人虛與委蛇,連話也懶得與王瑤華寒暄。

受了冷待的王瑤華臉色微變,很快又恢複往日柔柔弱弱的樣子。

周廷禕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笑道:“臻兒,過來,讓父王看看。”

大壯似乎沒有聽見,麵無表情,無動於衷。

周廷禕以為他沒聽到,起身走到他麵前,向他張開手,溫聲道:“你不是最喜歡父王抱你,來,讓父王抱抱你!”

然而,那孩子隻是用黝黑的瞳仁直勾勾地盯著他。

周廷禕目光一凜,似乎覺察出什麼,他蹲下身體,仔細打量起眼前異常沉默的孩子。

特好與小雨送茶過來,田園園又吩咐小雨去請王太醫來一趟,專業的事情交給專業人士,想來禦醫的解釋會比她更能令人信服。

這時,王瑤華掩唇一笑,向身後的婢女使了一個眼色,後者上前來,向田園園呈上一個幾盒禮品。

“小孟夫人,多謝您之前對臻兒的儘心照顧,這是些天山雪蓮,最是養人。算是我這嫡母的一點小小心意。”紅唇微動,一臉的溫柔。

田園園掃了一眼禮盒,敷衍地笑笑:“多謝王妃。”然後,特好接下。

看著她不知客氣為何物的樣子,王瑤華臉上笑著,手裡狠狠攥了一下手絹。

這邊,周廷禕已經覺察出兒子的異常之處,王瑤華掃了兩眼,她本來就沒怎麼見過這個孩子,這會兒見他呆呆愣愣,隻道是他天性如此,上不了台麵而已。

不過,她不能步王舜華的後塵,至少要把這孩子養在身邊,讓世人看看她是如何賢惠大度的!

她掩唇一笑,睜著眼睛說瞎話:“這孩子倒是長的極好,我在家時也極其喜歡我那侄兒。臻兒,若是喜歡可隨我去找我侄兒玩,他比你大些,最喜玩鬨。”

話落,周廷禕冷哼一聲,絲毫不給她麵子:“你那兒侄兒都十八九歲,臻兒不過六歲,有什麼可玩的。”

旁邊的田園園冷冷掃了她一眼,大壯生病月餘,麵黃肌瘦,身材瘦弱,顯得頭大眼睛大,跟她嘴裡的長的極好可是挨不上邊。這女人是個缺心眼子吧!

王瑤華被自家夫君下了麵子,隻是神色微變,很快就恢複原來柔美無害的模樣,鎮定自若地解釋道:“我說的是堂表兄家的侄兒,今年八歲。”

周廷禕冷笑兩聲沒拆穿她的謊話。

王瑤華裝作沒看到他的冷笑,溫柔地看著沉默不語的大壯:“既然臻兒已經痊愈,王爺今日不若我們接回去,他是您的兒子也不好一直養在外人身邊,您王爺,您說呢?”側頭看他,眼神柔媚。

田園園用旁光掃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周廷禕,也學著王瑤華的樣子柔柔一笑:“對呀,王爺,您說呢?”

周廷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