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芃芃非要拉著哥哥去看她積攢的小玩意,有化沒形的麥芽糖、開裂的小麵人、小瓷人、撥浪鼓、竹筒人還有幾張小畫,滿滿當當的擺了一桌子。
周一臻發現所有的小玩意都是兩個,意識到另外一個是給自己的,他心便不由自主地怦怦跳起來。
“大老虎,哥哥喜歡大老虎!”芃芃拿起一隻掉了尾巴的麵老虎遞到他麵前。
他小心翼翼接過,老虎已經損壞,背部裂出深深一道痕跡,稍微一用力就掉渣渣,不知道妹妹放了多久。他視若珍寶的收進懷裡,其他的小玩意讓芃芃繼續收著,說下次來時再拿走。
芃芃高興地收起來,隨後三人又圍著說了一會兒話,才去吃飯。
今日的午飯除了豬蹄,還有肘子肉、四樣小炒菜,三碗碧粳米。雖不豐富,卻都是大壯平日裡愛吃的,尤其豬蹄燉的十分軟爛,入口即化,肥而不膩,吃的三人是滿嘴流油。
吃飽後,三人決定去園子裡消消食。因著田園園身體緣故,隻逛了一會兒,她便帶著兩個小的去見青娘和沈宛靜,最後又去見的陳老九。
臨走前,陳老九拿出一個新做的骨針扔給田園園,靠著門口沒個正形,笑道:“給大壯的。這是避邪,可以保他不受邪祟侵體,固守本心,不入迷障!”
“哎呦,這可是好東西。”田園園給周一臻戴上,隨後給他掖進衣領中。
戴好後,一臻向陳老九行禮:“多謝九叔叔,大壯定然小心愛護。”
“老氣橫秋!”陳老九翻了一個白眼,也不管人家什麼身份,隻管過自己的嘴癮。
周一臻臉頰一紅低下頭,倒是芃芃氣呼呼捏起小拳頭:“你壞,不許欺負哥哥。”說著,衝上去就去捶他。
“哎呀!不愧是老田你的閨女,這衝動勁像你!”陳老九笑嘻嘻地閃身一躲,小丫頭撲了一個空,快要著地時,小身子被人撈起來。
“走你!”接著芃芃被男人使勁往上一扔,小小的身體頓時飛入半空,她驚訝的睜大眼睛,伸出小手想要摸摸觸手可及的雲。下一秒,雲彩卻越來越高,她的身體快速向地麵落下來,在即將著地時又被人穩穩抱住。
“怎麼樣,還打我嗎?”陳老九得意的捏了捏她白嫩嫩的小臉。
芃芃一點不害怕,反而“咯咯咯”地笑起來,“要,芃芃還要飛飛!”
陳老九趁機提出要求:“叫一聲好聽的,我就讓你飛飛!“”
芃芃小小腦瓜子裡詞彙有限,皺著眉頭苦苦思索片刻,想起爺爺誇讚自己的話,便響亮地叫了一聲:“好孫孫!”
話落,田園園一點也不客氣地哈哈大笑起來,笑著笑著,似乎牽動傷口,便捂住傷口齜牙咧嘴起來。
陳老九的臉黑成鍋底:“誰教的?”
芃芃撅著小嘴,無辜地看著他:“爺爺誇,芃芃。”
“你這沒大沒小的小丫頭!”
這時,周一臻清亮的聲音響起來:“芃芃要說,九叔叔最帥!”
田園園訝然地轉頭看去,這句話是當年在三河時教大壯哄陳老九的……看到他望著陳老九抱著芃芃時,目光中露出不易察覺的羨慕之色,心裡一痛,走過去摸了摸他的小腦瓜,想抱著他飛飛可惜是有心無力。
周一臻牽住她的手,微微一笑,不大的孩子連笑都是克製著。
愛與不愛,他一直都知道。皇宮從來不是一個可以讓他大聲哭、大聲笑的地方,那些富麗堂皇、萬人憧憬的宮殿,於他而言是折斷翅膀也逃不出去的牢籠。
芃芃在聽到哥哥的話後,立刻響亮的說道:“九叔叔最帥!”
陳老九被她哄得心花怒放,於是上上下下又飛飛起來。
園子裡女童清脆的笑聲響遍每個角落,聽的人也不禁露出笑容來。
在兩次飛飛後,陳老九放下芃芃,在眾人沒反應過來時,抱住大壯,隨即用力往上一拋……
“大壯也喜歡九叔的飛飛!”
被高高拋起的周一臻,望著咫尺的天空才發現,原來雲彩可以離得那麼近,“再來,再來,九叔叔!”他高興地大聲笑了起來……
北風微微襲來,帶來淡淡的梅花香,園子深處長了一株紅梅,近日開的正盛,幽幽獨芳。
田園園與陳老九並排站在樹下,頭頂的樹枝隨風而動,發出唰唰地聲音,兩個孩子銅鈴般的笑聲傳遍整個園子,望著他們奔跑玩樂的模樣,二人嘴角含笑。
“過了二月二,我就要走了。”陳老九突然說道。
田園園側頭看他,動作有些大,肩窩處頓時傳來撕痛,不由地倒吸一口氣。
陳老九見她臉色發白,眉頭一皺:“不知道自己受傷了嗎?還這麼毛手毛腳的!”
“嗚…沒事!”田園園捂住肩頭,白了他一眼道:“什麼話到你嘴裡都不好聽!真是……”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陳老九搶先說道,眉毛一挑,挑釁地笑道:“你也就會這句!”
田園園輕哼一聲:“哼!還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你做朋友,我能好哪兒去!再者,你就要走了,能不能給我留點好念相!”
“行行行,你懷孕你最大!”陳老九舉手投降。
忽地又是一陣風,此時的風冷歸冷,卻不如前些日子冷的刺骨冰肌。
“妹妹,快來!”
“哥哥,等等我!”
大壯發現什麼向一棵大樹跑去,芃芃緊隨其後,接著一人找了一個樹枝,在地上的螞蟻窩戳來戳去。
“這是給你另外一個孩子的。”陳老九遞給她一個骨飾。
田園園接過,外形和芃芃脖子上帶的差不多,笑道:“你什麼時候準備的?”
陳老九雙手枕著胳膊,笑道:“昨夜,知道你懷孕後做的。怎麼樣,我好吧!”
田園園收進懷中,“自然是好的很!”
“男孩女孩?可取名字?”
“大哥,這才一個來月,誰知道男孩女孩啊!”
“哈哈,也是啊!”
之後兩人又胡亂扯了幾句,黃昏將至,陳老九說要同友人喝酒便離開了。
三人又在園子裡玩了片刻,直到兩個孩子把看到的螞蟻窩全部捅開,這才儘興而歸。
然而歡樂的時間總是稍縱即逝,娘三正在屋裡玩九連環,特好來報說是皇後派人來接周一臻回宮。
一直見孫子不歸的皇後娘娘,眼見天黑,唯恐他過夜不回,忙譴李嬤嬤過來接周一臻回宮。
待大壯清洗完畢後,田園園送他坐上回宮的轎輦,望著那小小的人兒,她心裡生出無數個不舍。
最後,簾子落下,遮住他麵無表情的小臉,
李嬤嬤與她寒暄兩句,便起駕回宮。隊伍末尾,是被兩個宮女攙扶的錢嬤嬤,一走三揺,顯然是喝的不少。
轎子裡,大壯摸了摸脖子裡的骨飾,又摸了摸懷裡的麵老虎,高興地晃了晃小短腿。然而,忽然想到什麼,笑容滿麵的小臉瞬間凝結,低下頭,兩滴淚水從尖尖的下巴處滴下來……
回到落櫻園,芃芃已經睡著,臉上還有未乾的淚漬。
“睡了?哭了多久?”一聽大壯要回宮,小丫頭哭鬨得厲害。
田園園便讓特好帶走哄哄,若是把大壯也惹哭,不知皇後那邊怎麼想。
“您和王孫殿下剛走沒多久,小姐便睡下了。您也休息休息吧!”
特好扶她坐下,倒了杯熱茶。
田園園揉了揉眉心,長長舒了一口氣,“青姐那邊誰在呢?”
“晴好看著呢。”
“你回去吧,晴好一人不行。”
“那奴婢把晴好換過來,您這兒也不能離人。”特好笑道。
青娘傷到腿,行動不便,晴好人小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她隻是些許皮外傷,並無大礙。不過平日裡不覺得什麼,她與青娘一受傷,便發覺人手很是不夠,看來是需要采買些下人,要不然特好一個人,她這裡青娘那裡,忙的像是陀螺。
“先彆忙,你先去找一下海伯,明日讓他找米牙婆采買些丫鬟,若不然你和晴好忙不過來!”
“唉!奴婢這就去。”一聽要買新丫鬟,特好極是高興,這些日子真是忙壞她了。
隨著關門聲響起,屋內歸於寧靜。
田園園望著窗戶下的小桌子發呆。半個時辰前,大壯還坐在那裡與芃芃玩樂,此時他已經回到皇宮,下次再見又不知道什麼時候。
今日不知為何,總覺得很累。
她趴在桌子上,呆呆地盯著跳躍的炭火,不知不覺間竟然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天已經黑透。田園園坐起身,迷迷瞪瞪地望著桌子上的燭台,她記得睡著前是趴在桌子上,什麼時候跑到床上。
“芃芃?”屋內無人應答,也不知道小丫頭又被誰帶走了。
她掀開被子走下床,端起桌子上的殘茶一飲而儘,乾涸的喉嚨才舒服些,撓了撓自己的雞窩頭,一屁股坐下,一時不知該做什麼。
好在片刻後,特好抱著芃芃回來,原來小丫頭肚子疼去拉臭臭,後麵還跟著剛好送飯的晴好。
……呃!這巧合實在令人不高興。
田園園去淨室解決內需,順便洗漱一下。一出門便看到叔父向這邊走來。
“叔父,怎麼這個時候過來?”
孟星惟今日下朝的晚,一換完衣裳便過來接芃芃。她母親剛剛懷孕,孕相不好,恐孩子調皮鬨人便過來帶走,讓田園園能安心養胎。
“我來帶芃芃過夜。”他說明來意,見她穿的單薄,額發還濕著,眉頭一皺:“天氣尚且嚴寒,注意保暖。”
“是,我錯了。”田園園趕緊認錯。
進屋後,特好正在給芃芃盛湯,桌子上擺著晚飯,四菜一湯。
自打懷孕後,田園園的夥食質量直線上升,從兩菜一湯直接蹦到四菜一湯,葷素搭配,營養好吃。
“不知叔父可曾用過晚飯?”說著,給他倒了一杯茶。
“回來的路上用過了。”孟星惟見芃芃吃著飯,尋思等她片刻,便找地方坐下,想起昨日海納說起她生意的事,問道:“聽說你買下了木府?”
說起木府,田園園便想起逃出生天的木水生,問道:“叔父,我有一問,一直令我糾結許久,不吐不快!”
“但說無妨。”
“我記得長輝說過,您與木水生有半師之誼。他原來一心為民,是個不流於俗的清官!然而三河封城後,他卻勾結城內大夫,製出解藥後坐地起價,瘋狂斂財,罔顧滿城百姓性命,最後叛國出逃!前後反差過大,不知可有什麼緣故?”
孟星惟輕歎一聲,眼神放空,似乎在回想什麼。
田園園也沒有催他,端起湯碗,小口小口喝了起來。今日是鴿子湯,上麵還飄著幾粒枸杞,湯鮮味美,味道極好。想了想,以為有什麼隱情,剛想支走特好,孟星惟開口了。
“其實此事並不是什麼秘密,不過是當年三河投毒一事更為關注而已。那年木府家主之子,木水生的堂哥木扶生,在奉旨監察修建鴻臚寺時與南昭國公主一見鐘情,並有了首尾。然而,當時南昭國公主已有婚約,那就是定國公的次子。後來二人幽會時被人撞見,此事一出,定國公震怒,當即便請旨退婚,遣送公主回國。”孟星惟喝了一口茶,今日說的話太多,嗓子有些乾啞。
“那婚退了?”
“退了,當日下午公主就送回南昭。”
田園園嘖嘖兩聲,孟長輝三番四次請旨退婚,皇帝陛下為著兩國邦交,捏著鼻子也要讓他娶了波托公主,然而事情到了定國公頭上,說退婚便退婚,毫不拖泥帶水,簡直就是妥妥的欺軟怕硬!
孟星惟繼續說道:“公主回去便回去,尚且無人為難。隻是可惜木扶生,他是個有真才實學之人,因著此事被判刺配充軍,剛出京城不到三百裡便自縊身亡。木家家主擊鼓鳴冤,沒想到大理寺在調查此事時,居然發現木扶生與南昭勾結的書信。陛下震怒,之後便是滿門抄斬!木水生想來是提前得到消息,失望痛恨才會如此行事……隻是可惜木家百年基業毀於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