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吃食(1 / 1)

秦王府,落英閣。

大壯,也就是周一臻,已經提前把自己的小包袱收拾好,這幾日寫的功課也乖乖地收進書包中,放在包袱旁邊,整整齊齊放在書桌上。

他坐在書房的椅子上,欲眼望穿的望著房門,等待著有人帶他回家。

從早上等到中午,中午有個小廝過來送飯,他問什麼時候能回去,小廝說不知道。吃過午飯,他又等啊等,從天亮等到天黑,一直等到晚上也沒人送他回侯府。

桌上燉肉裡的油脂凝結成白色的固體,其他的菜也已經涼透,可他卻一點也吃不下去,養母說多吃飯才能長大個,長得壯壯的……他想回侯府,想養母,也想妹妹,想回家……一想到可能再也回不去了,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出來。

“扣扣!”有人敲門,外麵傳來小廝的聲音:“大少爺,侯府來人給您送衣裳了。”說著,推開房門,身後跟著一個背包袱的男人。

屋內的周一臻趕緊擦掉臉上的眼淚,養母說男子漢大丈夫不能當著彆人的麵前哭,不能讓彆人看到自己軟弱的一麵。

小廝行禮道:“大少爺,侯府來人給您送衣裳!”

周一臻板著小臉點點頭,這時,小廝忽然轉頭對那男人說道:“隻能待一炷香。”

那男人行了一禮:“多謝小哥!”

“行啦,有什麼話快點!”小廝不耐地應了一聲,轉身向外走去,出門時還財迷地摸了摸懷裡的銀子,嘴巴咧到耳根,沒想到帶個路就得五兩銀子,門房那小子真夠朋友!

“吱呦”一聲房門被小廝關上,此時房內隻剩下二人,周一臻不解地看著眼前低著頭的男人

“你是何人?”他大著膽子問。

聞言,男人抬起頭,露出一張英氣的臉龐,可秀眉如黛,笑容可親:“我是你娘呀!”正是女扮男裝超級像的田園園。

娘!這個稱呼在周一臻嘴裡滾了一圈,最後還是沒有叫出來。他飛快地跑到女人麵前,像是不敢相信般傻傻盯著她,眼淚卻不知不覺流了出來。

他才五歲,卻嘗遍世間冷暖;他有親人,卻過著堪比孤兒的生活……偌大的房間中,奢華的陳設裡,隻有孤零零的他,這裡是名義上的家,亦是難以逃離的牢籠!

田園園心痛如刀割,眼淚也飆了出來,半跪到地下,一把摟住他小小的身子。

多日不見的母子倆緊緊相擁著,無聲地流著淚,宣泄著彼此的思念之情。

“怎麼沒吃飯?”田園園鬆開他,手在他身上摸了摸,剛剛養出一點肉的小身子,這會兒又摸到肋骨。

桌子上的食物連動也沒動,這混小子怎麼又挑起食來。

周一臻揉著眼睛,搖搖頭:“不想吃,我想回家吃……我等了一天,他們也不送我回去!”說著,嘴唇顫抖幾下,想哭又不敢哭。

田園園呼吸一窒,心疼的像被人緊緊攥住。隨後鬆開他,從懷裡掏出一個包裹嚴實的油紙包,慢慢打開油紙,一股濃鬱的肉香也隨之飄出來。明亮的燭火裡,紙包裡躺著一根噴香的鹵豬蹄,肉皮紅潤,還往下淌著肉湯。

“今天劉廚娘燉了豬蹄,我等你等到天黑,你還沒回來……我怕你今天吃不上,就給你送過來……”她哽咽的說不下去。

孟長輝晚上回來說,皇後娘娘忙過這兩日,就把大壯接回宮裡養。乍一聽到此事,田園園第一見到有人可以無恥到這種地步!之前秦王被禁足的原因,正是不同意把大壯送回宮,而與皇後大吵一架。今早皇上也發了話,說什麼周氏的血脈怎能養於他人膝下!明明在有了出生高貴的嫡孫後,大壯就成了眼中釘,肉中刺,燙手山芋…而今嫡孫死了,她的大壯又是皇子龍孫。

若是,若是又有了嫡孫,大壯又如何自處?!

他不是小貓小狗,可以隨便隨之則來,揮之則去……

田園園痛不欲生,心裡暗罵:這群狗幣玩意趕緊駕崩的駕崩,薨逝的薨逝,早死早超生!

大壯盯著養母手裡的豬蹄,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再次洶湧而出:“我也等他們把我送回去,可他們不送……”

“彆怕,他們不送,我來找你。你看還有豬蹄,可好吃了!”田園園用袖子擦掉眼淚,淚眼婆娑的看著她的孩子。

世事無常,隻恨這孩子沒有托生到自己的肚子裡。

大壯撅著嘴點點頭,拿起豬蹄啃了起來,豬蹄很香,燉得很爛,很好吃,他啃的很香,不一會兒就吃成小花貓。

“慢點吃,我這裡還有呢!”田園園說著從衣袖裡掏出另外一個油紙包,打開後裡頭是個大雞腿!

“雞腿!”大壯臉上帶出笑來,又拿住雞腿,一口豬蹄,一口雞腿,痛痛快快的吃了起來。

王府的吃食精細,是看不到豬蹄這種下裡巴人食物,就是雞腿也得專門剔出肉,哪裡有拿著吃好吃呢!

這邊剛吃完,門外就響起催促聲:“喂喂,差不多了,該走啦!”

“就來!”

田園園從腰下掏出一個錢袋,裡麵鼓鼓囊囊的,她塞給大壯低聲叮囑:“這裡都是一兩的散碎銀子,你平日想辦什麼事時打賞一下手頭上的人,於你有大方便。好孩子,把錢放好!記得財不外露!包袱裡是你青姨給你做的新衣裳。”

“……嗯。”

大壯想讓她帶自己走,可他知道自己的祖父是這個朝代最有權勢的人,連父親也不敢忤逆!若是她帶走自己,祖父會不高興的!

田園園緊緊抱住大壯,母子倆即將再次分彆,希望這次不會太久。

“扣扣”門外傳來小廝不滿地聲音:“磨蹭什麼呢!快點!”

“大壯,好好吃飯,好好長個!”田園園不放心的再一次囑咐。

大壯強忍著淚,用力的點點頭。

她推開門,寒冷的風吹了進來,最後一次回頭,她看到她的大壯獨自站在屋裡,頓時淚流滿麵。

關上門後,屋內傳來小孩子隱忍的哭泣,連哭都不敢大聲哭起來,她的大壯該有多麼不安。

強忍著淚水,田園園從懷裡掏出事先準備好的十兩銀子,她塞進小廝手中,低聲下氣地拜托著:“孩子還小,有什麼事勞煩小哥看顧些。”

小廝笑得露出白花花的牙花子:“放心,這都是我該做的!你呀真該走了!若是讓人看到告到王妃那裡!我可是吃不了兜著走!”

“知道,知道我這就走。還得勞煩你把我送到前院!”田園園客客氣氣地說。

“好說,走吧!”說著,二人往園子外走去。

田園園回頭看了一眼,看到門上映著一個小小的身影,鼻頭一酸,眼淚又不爭氣地流出來。

隨著小廝回到前院,孟長輝正在暖閣中等著。

他不待見周廷禕,周廷禕也不待見他,一聽是他來給周一臻送衣裳,連麵也沒露,此時暖閣裡就他自己。

田園園進了屋行禮道:“侯爺,已經送完衣物。”

孟長輝頜首:“回去。”

隨即,裝作主仆二人的夫妻倆打道回府。

馬車上,田園園疲憊地趴在他的腿上,誰讓他腿長能趴的住。

孟長輝摸了摸她單薄的背脊,過年油水足,誰不胖上幾斤,唯獨她又瘦了些。

“見到一臻了?”

“見到了……”她的聲音有些哽咽:“為什麼,皇後又想扶養大壯……她之前不是很嫌棄大壯?”

“若是雙胞胎還活著,自然沒一臻什麼事。可惜膝下唯有他一個孫輩,自然金貴。”

“哼!日後有了嫡孫,大壯還是燙手山芋!什麼骨肉親情,不過權衡利弊之後的選擇!”

孟長輝輕輕捂住她的嘴:“慎言。不得隨意妄議皇室。”

他的手有些汗,田園園嫌棄的扒拉開他的手,隨即從長腿上起來坐直身體。車內黑的快伸手不見五指,唯有車簾間有微弱的燭光射了進來。

剛才哭得有些狠,眼皮隱隱發脹,心裡生出無限的萬千感慨:當皇帝就是好,隨心所欲,什麼金口玉言,呸,出爾反爾!

想起大壯將再次離開她的身邊,田園園心又是一陣絞痛,然而卻無可奈何!

翌日,吃過早飯,田園園看到芃芃在擺弄前日買的玩意兒,小丫頭還不知道她的大壯哥哥再也回不來了,一邊擺弄,一邊說這個給哥哥,那個給哥哥,純真無邪的臉上儘是期待之色。

她呼吸一窒,鼻子微酸,哥哥不會回來的話,到了嘴邊怎麼都說不出來。

就這樣看著芃芃拿著小麵人一個人玩了許久,最後才依依不舍地放到書桌上,那是哥哥經常做功課的地方。

下午,陳中人過來回話,木工已經找齊過了十五就能開工,不過合適的女工還未找到。

田園園想了想讓海伯寫出幾張招聘啟事,讓陳中人貼到官府的告示牌上和街口的牆上。

陳中人道:“您寫告示也沒用,老百姓有幾個識字的?”

田園園笑笑:“總有識字之人,遇上一兩個,說上一遍便能傳開!”

送走陳中人,田園園獨自從前院回來,正巧看到一甲,想了想讓一甲去秦王府催催周一臻何時歸府,對於皇後的打算裝作不知道,

一甲應下離開。

從前院往後院去,觀鳳園是必經之路。

園子裡傳來陣陣的烤肉香味,還有女子與男子的調笑聲,他們說的波托話,田園園聽不懂,言語間極是歡樂,她在外麵矗立許久才緩步離開。

今日是初七,還有三天就是孟長輝啟程的日子,今年是等不到十五了。

午膳是在洗秋閣吃的,吃過飯,孟星惟又把芃芃留下,說明天早上再送過去。

這幾日叔父頻繁留下芃芃,想來也是因為孟長輝快要離開,多給二人獨處的機會,其目的不言而喻。

可惜田園園這幾日因為大壯的事而性致缺缺,可憐孟長輝也跟著清湯寡水起來。

晌午後,高禦醫來為沈宛靜看診,好在沒什麼大礙,注意保暖就行,平日裡定時開窗,勤通風,而且重新開了藥方。

送高禦醫離開時,田園園糾結片刻,還是把高氏兄弟的現狀說了一遍,在聽到高瞻已經死了,他震驚片刻便恢複往日的溫和,似乎死掉的人是個陌生人。

見他如此冷漠,田園園心裡頓時很難受,借口不舒服先回了落櫻園。

大壯的離開與高瞻的死亡,像是兩塊重石頭緊緊壓在她心上,這會兒高禦醫的冷漠又點燃心裡的痛楚,這會兒屋內沒人,便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

黃昏時分,一甲才過來回話,說是因秦王禁足關係,不得進出,至於一臻能否回來仍然是未知數。不過他又憤憤不平,在門口等了二三個時辰不說,還親眼看到管家送王家二小姐出門,擺明就是不給候府麵子雲雲。

知道他受了委屈,田園園打賞他五兩銀子。

待他走罷,特好送來晚膳,沒多久孟長輝也回來,夫妻倆相對而坐,默默吃起飯來。

桌上有兩道菜是大婚時剩下的,孟長輝沒讓田園園吃,自己幾口就給夾吃了。

“怎麼,又難受了?”看著她微腫的眼睛,孟長輝問道。

田園園沒什麼胃口,喝了兩口粥便放下筷子。

孟長輝遞給她一塊饅頭:“你中午就沒吃上幾口,夜長,容易餓,把這塊饅頭吃了!”

田園園心口堵的難受,不想吃饅頭,便把粥喝了乾淨。

孟長輝怕她晚上餓,又夾了幾筷子肉,哄著讓她吃下。

吃過飯沒多久,孟長輝臉色一白,二話不說直奔淨房,在屋裡田園園都能聽到一瀉千裡的聲音。

片刻後,孟長輝白著臉從淨房裡出來,還沒走出兩步,又捂住肚子跑了回去,來來回回跑了三趟,出來時腳軟腿軟差點摔倒。

果然是好漢架不住三泡稀屎!

那天,整個候府除了田園園和芃芃,其他人不是在拉肚子的路上就是在拉肚子,可把清晨來倒夜香的老爺子累壞了!

早起,劉廚娘做飯前把剩飯全部倒了,之前不舍得倒,這會兒全部中招才幡然醒悟!

奈何為時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