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棄嬰(1 / 1)

田園園一行人從陳家村順利逃脫後,一路向北,往京城而去。

一路上的地勢漸漸改變,從崇山峻嶺到低穀丘陵,從瀑布急流到小溪淺淺,從驕陽似火到秋高氣爽,不知不覺間已走了十來天。

這日,他們途經一個小鎮,幾人稍做休息,臨走前采買了些食物和日常用品,原打算今晚留宿一夜,可找便整個小鎮都沒有客棧,唯一的旅店還有事歇業,幾人隻好繼續趕路。

出了鎮是一大塊綠油油的農田,田裡有不少農民正在耕種,田園園抱著芃芃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他們種的什麼作物。

走了不到半個時辰,他們遠遠看到一塊荒地裡有個像是塔一樣的建築。

這不是他們第一次見,一路走來,加上這座已經見過四座,這些塔離城池,說遠不遠,說近不近,外表看起來光禿禿,連個門沒有,倒是在中間位置有個長方形的缺口,除此以外便沒有其他出口。

“夫人,您說這是不是水塔?裡麵裝井水的?”小紅托著腮猜測道。

田園園搖搖頭:“這些塔都建在荒郊野外,哪有人會跑到此地取水?”

“夫人,說的是!我還是第一次見呢,會不會是南方特有的?”

“不是,我在滄州也見過。”

小紅歎道:“這到底是什麼!”

車轅上的海納聽著二人的對話,陷入沉思,其實他知道這些塔是什麼,可過於殘忍的真相,令他無法宣之於口。

走的近些,她們看到塔下有個小男孩,腳下墊著一塊大石頭,趴在缺口上拿著一根竹竿捅來捅去。

海納臉色一黑,隨即勒停馬,甩下韁繩跳下馬車,三步並做兩步向男孩大步走去,後麵的馬車也停下來,陳老九也下車走了過去。

看著兩個男人黑著臉走向男孩,田園園讓小紅照看芃芃,也跳下車小跑去追二人。

小牛子一隻手費力的用竹竿挑著塔底的繈褓,另外一隻手捂住口鼻,就這樣還阻擋不了陣陣的腐臭味。

他已經累的滿頭大汗,可還是挑不起來塔底的繈褓。

就在這時,身後忽然傳來男人怒喝:“你在乾什麼?”

小牛子以為是自己的爹,當即嚇得渾身一抖,手裡的竹竿一個沒拿住,便掉了下去。

他戰戰兢兢的回過頭,發現是兩個陌生的男人,頓時嚇得臉色煞白,眼淚在眼圈裡打著轉。

海納虎著臉,喝問:“你在乾什麼?捅死人好玩嗎?你父母就是這般教你的?”

小牛子紅著臉不說話,眼淚汪汪的看著麵前的男人。

陳老九離得近些,聞到了從缺口傳來的腐臭味,在田園園湊近時輕輕推了她一把:“臭,彆離這麼近!”

然而,她已經聞到了,強烈的、濃重的,肉體腐爛的味道,從黑呦呦的缺口散發出來,還有無數蒼蠅“嗡嗡嗡嗡”振翅地聲音

當即,她臉色一變,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石塔。

這座不起眼的石塔居然是……

“你知道裡麵有什麼嗎?”海納沉聲問。

小男孩看起來約莫七八歲,紮了兩個小發髻,皮膚微黑,長的濃眉大眼,這會兒嚇得眼神瑟縮,眼看就要哭出來,還是一句話不說。

田園園拍了拍海納,雙手捂住口鼻,甕聲甕氣的說:“太臭了,往後走些!”

這時,身後陳老九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給了她一個黑丸子,隨後,又分給海納一顆,給小男孩時,小家夥警惕心很重,根本不接。

田園園將藥含在口中,辛辣的味道瞬間蓋過濃烈的腐臭,雖說聞不到臭味,可她還是捂住嘴,怕一個不小心吃到蒼蠅。

那些蒼蠅都是綠頭蒼蠅!

她讓海納後邊去,表示自己來。然後,露出自認為最溫柔的笑,“小弟弟,你在這裡做什麼?”

誰知,小男孩嘴巴一癟,“哇”地一聲哭出來了。

田園園:“……”

海納:還不如我來呢?

陳老九:你不知自己長什麼樣嗎?

田園園尷尬地手足無措:“你哭什麼我又沒欺負你,這裡臭,來這邊!”說完,扯著小男孩往遠處走去。

小男孩乖乖跟著她走了,然而,走了大約有五六步遠的距離,一彎腰又哇哇地吐了起來……

祖宗啊!你又哭又吐的,真是不好伺候!

小男孩坐在樹蔭下,抽抽噎噎地吃著杏仁餅,剛才的腐臭味絲毫沒影響到他的食欲,而田園園很沒形象的蹲在旁邊,臉色也是煞白。

陳老九和海納在缺口處看了兩眼,便收回目光麵色陰沉地走了過來。

隨著他們走過來,小男孩肉眼可見的緊張起來,眼睛緊緊盯著他們。

田園園問:“這個塔是不是扔死…死孩子的?”

更殘忍…陳老九想到塔底還未斷氣的嬰孩,臉色現出不忍之色。

海納臉上露出慍色問那孩子:“你為什麼用竹竿捅那孩子?”

小男孩嚇得臉一白,放下手裡的杏仁糕,眼淚成串的往下掉,“我沒有……我沒有……我想救她…那,那是我妹妹………”

“你妹妹?為什麼你妹妹會被扔到塔裡?”田園園驚訝地看著他,隨後問海納:“還有你們剛才看了,她還活著嗎?”

海納沉重的點點頭。

陳老九沉重的搖搖頭。

“……我看看去!”田園園站起身向石塔走去。

陳老九一把拉住她,眼神凝重:“彆去,救不了的!”

“我看看!”田園園甩開他,海納隨後跟上,兩人一前一後向塔走去。

快到石塔附近,她掏出手帕將口鼻係住,然後踩著石頭往塔裡探去,“嗡嗡嗡嗡嗡……”綠頭蒼蠅亂飛,遮天蔽日,塔中昏暗,幾乎看不到什麼。等了一會兒,在眼睛適應黑暗後,便看到塔內累累白骨,骨殖細小,一看就是屬於孩童的,靠近缺口的位置還有幾具未爛完屍體,趴滿大蒼蠅,更彆提成千上萬的蛆蟲。

腐爛的臭味、綠頭蒼蠅、腐爛的屍骨讓人頭皮發麻!

田園園被熏的眼睛疼,正要離開時,一個無力揮動的小手引起她的注意。隻見靠近石壁的位置有一個藍色的繈褓,繈褓裡孩子臉上趴滿密密麻麻的綠頭蒼蠅,紛紛往眼睛處、鼻孔裡、嘴中裡擠去……

“嘔~~~”再也忍不住,田園園跑到一邊,扶住大樹嘔吐起來。

“畜牲!”海納怒道。

“真的不能救嗎?那孩子…那孩子……”田園園捂住嘴說不出話來,海納沉聲道:“你也看到了,根本救不來!”

石塔全身用灰色石磚搭建,從外麵看,不過一人多高,頂部呈現鼓形,看著不高可塔底卻是個深坑,四壁光滑沒有任何借力點,就是成年人想爬出去也不是一件易事,更何況是些弱小的孩子呢!就連唯一的長方形缺口,小男孩也隻能進半個肩膀,何況是成年人呢!這樣一來,被扔進來的孩子十死無生,看著坑低累累白骨和數不清的繈褓、衣裳,便知此塔存在已久!

石塔全身用石頭做的,堅固無比,要想砸開也不是一兩個人能做的……無力回天,田園園擦掉嘴角的汙物,低聲咒罵:“該死的封建社會!”

他們回到剛才的樹下,小男孩已經不哭了,捏著杏仁糕呆呆地看著棄嬰塔。

田園園坐在他旁邊,問:“咳咳,誰把你妹妹扔進去的?”

小男孩抬起胳膊擦掉眼淚,哽咽地說:“是我爹,他不要我妹妹……嗚嗚……”還未說完,又哇哇地哭了起來!

聞言,田園園心頭一跳,都道虎毒不食子,怎麼還有人扔自己的親閨女!頓時怒不可遏,罵道:“真是畜牲啊!怎麼有這般殘忍的人,你要是不要,你扔大街上為何要扔進塔裡,這不是殺人嗎?”她氣的口不擇言!

“哇哇哇!”小男孩仰著頭大哭起來。

“你娘呢?你爹扔你妹妹,你娘能同意?”

小男孩哽咽道:“嗚嗚…我,我娘生妹妹時死了…嗚嗚…新來的後娘不要我妹妹……嗚嗚,我爹送不出就扔這裡了……嗚嗚……已經扔進去兩天,再,再救不出來……她就要死了……你們救救我妹妹……嗚嗚嗚……”說著,雙膝一軟“砰砰”地嗑起頭。

眾人連忙將他拉起來,看著小男孩希翼的目光,幾人心頭分外沉重。

這時,海納忽然站起身向樹林裡走去,沒多久拿著一個帶岔的樹枝走了出來,隨後,陳老九也快步跟上去。

雖然知道救不出來,可還是想試試。

田園園鼻子發酸,轉身看著馬車上小紅懷裡的芃芃,自從當了娘實在看不得這種事。

然而,殺女嬰之事由來已久,就是她生活的現代還有許多被遺棄的女孩,孤兒院裡男孩多數都有殘疾,可還有更多健康的女孩!五千年的封建傳統,傳承至今都未改變,何況是身處封建王朝的大周!想要改變這個局麵非一朝一夕之事!

雖說她來自未來,曾生活在高度文明的社會,在這裡依舊是任人宰割的小人物!

最後,還是沒有救出來。塔內空間狹窄,木棍跟本挑不起女嬰,而且……她已經不動了……

小男孩在得知妹妹死後,狠狠地大哭一場,他也不過五六歲,受不住大悲大痛,竟然昏睡過去。

臨近黃昏,幾人將孩子抱上馬車先離開這裡再說,等他醒了再送回家。

剛上大路,遠遠看到一個男人走了過來,邊走邊叫:“小牛子!小牛子!”

幾人聽到喊聲,停下馬車,從裡麵抱出小男孩。

男人認出他們手上的男孩,正是自己的兒子,連忙上前抱回懷裡,感激的道謝。

幾人看著他憨厚老實的臉,心裡都不是滋味,就是這樣一個父親狠心地扔掉了還在繈褓的閨女!

不是扔掉,是殺死!

在男人轉身離開之際,田園園冷冷看著他:“你閨女已經死了!”

聞言,他臉色一變,眼神流露出一絲不耐,隨即抱著兒子大步離開。

望著父子倆逐漸消失的身影,田園園恨聲道:“我恨不得給他兩個大耳光!”

陳老九不以為然:“自古男尊女卑,這裡宗族興盛,自然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恐怕殺女嬰之事,十之八九!就那哭妹妹的小子,日後如何對待自己的女兒也是難說!”

“真是一個吃人的年代!難道隨意戕害女嬰的行為,官府不會問責嗎?”

“天真!少數自然有人管,可皆是如此呢?如何過問!”說完,陳老九往後車走去。

田園園已經換了身衣裳,抱著芃芃坐在車廂門口,陳老九坐在車轅上,背脊挺得直直的。

還未走出多遠,就看到一道衝天的黑煙從樹林裡冒了出來,看地方應當是從棄嬰塔那兒冒出來的。

海納望著黑煙,臉色極其陰沉。

“這是燒了?”田園園把孩子遞給小紅,從車上跳下來,轉到馬車後麵。

隻見樹林深處黑煙滾滾,沒多久皮肉燒焦的臭味慢慢隨著黑煙蔓延而來。

海納忽地跳下馬車,向棄嬰塔飛奔而去!

陳老九也停下了車。在車上坐的小紅掀開簾子,“什麼味,這麼臭!”她捂住鼻子抱怨道,芃芃一看她想出來,連忙放下簾子擋住她。

“人肉味!”

陳老九路過她們時冷冷說道,隨後走到田園園旁邊,二人一同看向濃煙處。

小紅一聽是人肉味,嚇得臉一白,瞬間明白過來那石塔是做什麼,迅速的縮回馬車裡。

半個時辰後,陳老九才回來,他臉沉得嚇人,眼神湧出些許殺意,渾身散發著冰冷的寒意,與往日敦厚的模樣大相徑庭,好像平日裡披了層羊皮,這會兒才顯露真身。

早前聽江虎子說海納在戰場也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主兒,今日一見果真如此!

“他今天格外的生氣呢……”田園園呢喃了一句。

陳老九眼睛一眯:“曾聞大將軍手下有一副將,身經百戰、凶悍異常,曾憑一己之力萬人之中活捉西夷元帥,是大將軍的左膀右臂,令無數西夷人聞風喪膽,人稱海王!後來大將軍留任京中,他則解甲歸田……”隨後,話鋒一轉,他看著田園園問道:“你夫君與孟星惟孟大將軍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