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陳郎(1 / 1)

上等酒席沒有混上,二人從城守府裡出來。田園園想去城東的街市上買些菜,可孟長輝營中還有事要先走一步,夫妻二人隻好一個往南一個往東,各自分開了。

街市上擺攤賣菜的人很多,蔬菜都是連根帶泥,一看就很新鮮。

來的時候沒有帶籃子,這個時代也沒有塑料袋,隻好先去買了一個菜籃子。正巧賣籃子旁邊有一個阿婆在賣自家產的柴雞蛋,想到家裡沒有多少雞蛋,田園園便給包圓了。

“雞蛋,新鮮著呢!”阿婆給她往籃子裡拾雞蛋笑著說。

田園園也笑著點點頭,雞蛋上有不少還沒乾透的雞屎,一看就是新下的,買完雞蛋,她又割些肉,這才打道回府。

快到家門口的小巷時,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她回頭看去,隻見是一個標致的小娘子站在不遠處。

她款款而來,如同弱柳扶風,神色帶著幾分淒涼幾分茫然,柔柔開口:“田家姐姐,今日可曾見過陳哥?”聲如鶯啼燕語。

彆說陳老九真是豔福不淺,前有吳瀾雲找爹,後有春娘偷窺,雖說二人都有些古怪,可架不住兩女顏值高啊!美人親睞是多少男人夢寐以求的事,可他卻偏偏避之不及!哎,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大豬蹄子也!

田園園笑道:“原來是春娘啊!今天還沒見過,怎麼,你跟丟啦?”

春娘麵皮一紅,柔柔地一點頭:“姐姐。陳郎似乎不在三河。我問過他鋪裡的掌櫃,他說陳哥昨晚已經離開三河,去處不知…”說完,眼睛立刻蓄了一汪淚水,泫然欲泣。

看著春娘梨花帶雨的嬌俏模樣,彆說男人我見猶憐,就是田園園見了也不禁放軟了聲音:“你彆急,他是不是出城進貨了?之前陳老九會去隔壁城鎮進木材,消失個一兩天很正常。”不過,心頭卻是一驚

春娘微微搖了搖螓首,發髻上精美的彩蝶步搖也微微搖動,下一瞬,淚水順著粉腮滾了下來,哀怨地看著她:“那掌櫃說他離開三河,恐怕不到年底不歸,他走了,嗚嗚……”說完,彆過頭低聲啜泣。

聞言,田園園臉色一沉。這陳老九食言而肥,說是走之前打個招呼,結果又一個人偷偷摸摸的走啦……可是心裡又止不住的心疼起來,這家夥看似嘴強實則心軟,想來是受不住分彆的不舍,這才一個人連個招呼都不打獨自離開。

“哎,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等著他完成……”田園園從懷裡掏出手絹遞給她,“乾淨的,我還沒用。”

春娘接過擦掉臉上的淚,不死心地問:“他還會回來嗎?”

“會,他的家就在這兒!”田園園點點頭,隨後於心不忍地勸道:“你,你彆等他了,他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完成,時間要用很久很久,恐怕這一生都耗在此事之上。他一直不曾答應,也是不想拖累於你,你還是忘了他吧!”

“姐姐,你能告訴我是什麼事嗎?”春娘紅著眼睛問。

田園園搖搖頭。這是陳老九自己的事,她沒有權利,亦不能隨意告訴其他人。母親慘死,死後被分屍,骨頭又被族人製成上百根骨針,分散大周各地。於他而言乃是腐心入骨之痛!連高瞻都不曾說過,何況是他人。

見此,春娘淚水漣漣,滿目哀傷:“姐姐,實不相瞞,此生春娘心係陳郎,再也容不得他人。他一日不娶,我等他一日,終生不娶,我便等他這一生!直到我頭發變白,牙齒掉光,此生不渝不悔!”

她說的絕決,連田園園也不禁動容。

這二人,一個躲得乾脆利索,一個窮追不舍。孽緣呀,孽緣!對了,陳老九這人生性彆扭,怕不是不要便是要,其實心裡是喜歡的,不過因為怕拖累女子這才拒絕?這麼一想倒是有些掩耳盜鈴的意味。

她歎了一口氣,有些進退兩難。說還是不說,這是個問題!

這時,春娘一擦臉上的淚痕,在腰封裡掏出一個粉色的荷包,從裡麵夾出一張銀票,雙手捧到田園園麵前:“我曾聽過姐姐的傳聞,這是二百兩銀票,請姐姐告訴我陳郎的去處!待我找到他,成與不成,都不會說出姐姐的!”

傳聞?見錢眼開的傳聞?!田園園心中一怒!怎麼她田園園就是一個見錢忘義、重利輕友的奸商嗎……可是陳老九孤苦零仃的多可憐,一想起他一個人風餐露宿,饑一頓飽一頓,等到了年紀大時,人家兒孫滿堂,他晚景淒涼,可憐可歎……

算啦,都說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婚!她接過銀票笑道:“這樣吧,我先給你講個故事吧!”

春娘見她接了銀票,心裡猛地一鬆快,聽她說要講故事不禁疑惑:“什麼故事?”這節骨眼上說什麼故事,疑惑歸疑惑,還是耐著性子聽。

“是這樣的,在我老家曾經有太行、王屋二山,方七百裡,高萬仞,有一老人名曰:愚公,麵山而居,交通堵塞實難出行,便立誌要移開兩座山,有人笑他癡人說夢,他說:我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孫,孫又生子,子又生孫,孫又有子,子又有子,子子孫孫無窮儘也!山不加增,何苦不平!最後上蒼感動,命令天將講山背走,從此再無高山阻擋!”

田園園將銀票收下,心道:都說點到為止。看在銀票上,我已經說的如此明了,希望這女子明白我其中之意。

春娘若有所思,福身一拜:“多謝姐姐。不知那陳郎現在在何處?”

“我不知道啊!不過他肯定沒去三安城,也不會從三安城出來再去肅州城,更不會從肅北官道出西北,還有你千萬不要坐馬車去追他!”

陳老九,你看,我都沒告訴她方向,是她自己追上的!田園園心裡這般安慰自己。

聞言,春娘鄭重一拜,隨後腳步輕快地離開。

望著她聘婷的背影,田園園搖搖頭,又是一對上天注定的鴛鴦。

都說:遇一人,山水有逢。念一人,風過輕瀾。執一人,瀲水之濱,終一人,悱惻至生。

若是有摯愛相隨,天高水遠又算得了什麼!

此時,已經走出三河地界的陳老九連連打了四五個噴嚏,揉了揉鼻子心知有人在念叨他,回頭望了一眼來路,心道:不知這老田怎麼罵自己不辭而彆呢!

回到家田園園又開始做午飯,中午做的湯麵條。吃過飯後她記掛小紅,又抱著芃芃去了回春堂。

一到回春堂才得知,小紅已經吃過落胎藥,正在裡間休息。

她把芃芃交給高遠,隨後進了內室。

“夫人,你來了?”小紅臉色有些蒼白,見她進來連忙支起身子。

田園園按住她的胳膊,笑道:“不忙事,你剛吃了藥,好好休息才行。還有一事,我是過來問問你的意見?”

小紅躺回床上,虛弱的問道:“什麼事?”

“是你小月子的事,我尋思著給你找間月子房,伺候你過小月子如何?”

三河城的接生婆除了接生,還會租賃自家宅院做月子房,這些月子房專門接收坐小月子的女人,所謂小月子就是流產後的婦人做的月子,大多數人家忌諱此事便不在家坐月子。

小紅到底是個外人,不方便在田園園家坐月子。

她虛弱一笑:“家裡我是沒臉回去,也回不去,那就麻煩夫人了!”

“不麻煩,我先去看看月子房。等準備好了,我過來接你!”

“哎。”

出了裡間,田園園問高遠:“這落胎藥一般什麼生效?”

“她妊娠時短,用的藥也輕,恐怕明日方能下來。”

“行,我去趟城東找王婆,來,芃芃!”說完,田園園向高遠懷裡的孩子伸出手。

芃芃抱著高遠的脖子不撒手,顯然是想跟她小乾爹在一起。

“哈哈,蓮蓮還是最喜歡我了!”高遠也抱著她不撒手,抬手往外推田園園:“你快走吧,反正有你沒你都一樣!”

“哼!我還樂的自在!”

她出了回春堂,直奔城東王婆家,一到她家門口就見裡三層,外三層的圍了一群人。

“什麼事啊?這麼多人?”田園園拉住一個年輕的小媳婦,好奇地問道。

那小媳婦冷不丁被人拉住,還以為是哪家的登徒子耍流氓,嚇了一大跳,連忙回頭看去,還好是個麵相和善的年輕娘子,這才鬆了一口氣。

“你不知道,是那城西的李家過來鬨事!”

“鬨什麼事?”

“哎!你有所不知。他們家的大房娘子頭前生了一個閨女。她婆婆不依,非說他家應該生個兒子不是閨女,懷疑是王婆子偷換孩子了,這不過來鬨事了嘛!”

“還有這事?她婆婆怎麼知道生的是兒子?”田園園不解,難不成開了天眼?

那年輕的媳婦撇了撇嘴,不以為然道:“哼,算卦算得唄!”

“……算卦算得?這也信?”田園園嘖嘖兩句,封建迷信要不得!

小媳婦不屑一笑:“可不是!不問大夫就算了,居然相信這些個遊方術士!”

兩人對視一笑,意見一致!

就在這時,李家婆子一屁股坐到地上,拍著大腿哭天抹淚:“哎呀呀,痛煞老婆子的心了~~我的乖孫啊~~被這老虔婆給偷了~~換成一個沒用的丫頭片子啦~~啊啊啊~~我不活了~~還我孫孫啊!”還彆說,一唱一歎的還挺好聽。

王婆子素來是個體麵的人。雖然是個接生婆,可發髻從來都梳的油光水滑,一絲頭發都不亂,如今,頭發被扯的蓬亂,臉頰上還有指甲抓過的血痕,衣裳也是淩亂不堪,癱坐在地,掩麵痛哭,可見被人欺負的不清。

那婆子肺活量驚人,還在那兒一歎三詠的罵人,其言之汙穢,惹得不少圍觀的婦人羞紅了臉紛紛掩麵遁走。

這一走,走了不少人。田園園走到王婆跟前,向她伸出手:“王婆,可還記得我?”

王婆聞言,淚眼朦朧地抬起頭,隻見一個年輕的婦人微笑地看著自己,這娘子好生眼熟!她接生過的婦人不計其數,自然不能都認全乎,而她自己雖是有些體麵,可到底還是三姑六婆,下九流,旁人避之不及,誰還敢幫她?

“娘子是?”她抬手將散亂的頭發拂開,掖到耳後,擦掉眼下的淚。

田園伸手扶住她的胳膊,笑道:“我姓田…”

田?王婆頓時想起去年那個死裡逃生的田娘子,不禁抓住她的手,“你,你當真是福大命大!”大出血還能活下來,這真是大運氣之人呢!

“還是托了您的福,我們母女才能兩安!”

王婆借著她胳膊起身,攏了攏腦後的發髻,尷尬一笑:“讓你看笑話了!”

“哪裡,人生總有不如意。”田園園微微一笑。

那坐在地上的婆子看到一個年輕女人過來,將王婆攙起來,連忙跳起來去拉她的衣袖。

田園園側身一閃,躲過她的鹹豬手,不悅地道:“有話說話,你動什麼手!”

“你又是哪個?我看你幫她,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李婆子一手掐著腰,一手指著田園園的鼻子。

遭受了無妄之災的田園園隻是冷冷一笑:“我與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亦是第一次見麵,為何要罵我?”

那李婆子一窒,白了她一眼:“那你幫她做什麼?你要是不幫她,我咋罵你?”

“我生孩子時就是她接的生,當時大出血很是凶險,能活下來也有她的功勞。聽聞你聽信道士之言算卜,說這胎是男胎。可等王婆接生後發現是個女嬰,你便不依不饒。我要是你便去找那道士,問問他的卦是不是不準,順便再把那卦金要過來!你還在這裡大呼小叫,小心雞飛蛋打啥也沒有!”田園園一頓嘴炮輸出後,不等她反應過來,連忙攙著王婆往院子裡去。

一進院子,她冷著臉,當著眾人的麵一把把門關上,“砰”!門框晃了三晃,掉下不少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