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遠道(1 / 1)

高遠慢慢推開醫館的大門,陰冷發黴的味道撲麵而來,惹得他輕咳不已。

自從高瞻去世後,他一次都不曾踏足回春堂,就怕觸景生情又惹來傷心。

藥堂還和哥哥在世時一樣,一桌一櫃都不曾改變,隻不過藥櫃裡有些藥材,因保存不當生出些灰青色的黴菌,桌椅板凳上落了一層厚厚的灰塵,藥缽裡的藥杵上還殘留著乾涸棕色的汁液……他仿佛看到哥哥低著頭磨藥的情景,兩行淚順著腮邊滾落下來。

都道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世間有三千愁苦,唯有思念最為痛楚!

不知坐了多久,他才起身從櫃台下拿出油紙,走到藥櫃前抓自己需要的藥。他對藥材放的位置了如指掌,不一會兒就抓完了藥。一出藥堂就看到門口站著一個披著祥雲紋鬥篷的人,他頭戴兜帽又背對著人,高遠隻當是借地方等人的,鎖了門就要離開。仟千仦哾

那人聽到身後傳來鐵鎖鎖門的聲音,轉身望來,露出一張豔麗無雙的容顏,仿佛在這一瞬間高遠看到了枝頭綻放的桃花,明豔動人。

“你臉怎麼紅了?可是發燒了?”錢富貴見他的臉頰突然紅了起來,不禁疑惑地問道。

高遠捂住發燒發紅的臉,開心的搖頭否認:“沒,沒,沒有。我沒有發燒!”說完,小眼神瞟了他好幾眼,臉越發紅了。

錢富貴盯著他手上的藥包問:“你手裡拿的什麼?”

“哦,這是我給園園姐拿的補氣養血的藥材!”

“她怎麼樣了?聽說木水生拿她的血做解藥?”

高遠點點頭,“確實是真的,我來的時候她正大發雷霆呢!”

錢富貴感同身受:“應當生氣,換作是我也會憤怒不已。誰願意被當血人放血呢!這木水生所做之事天人共憤!人人得而誅之!”

誰知高遠搖搖頭,啞然失笑:“不是因為這個……而是因為木城守答應她放一碗給她五百兩銀子。這不他攜款潛逃,她的銀子沒著落了,正後悔沒有放一碗血要一次銀子呢!”

就是聽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險些昏了過去,他這才出來拿藥材,想著給她好好補補。

錢富貴追問:“她給你說她放了幾次血嗎?”

“六次吧!”

“乖乖,三千兩銀子呢!嘖嘖!”錢富貴一想到自家被木水生騙走上萬兩銀子,白花花的銀子沒了,也是肉疼不已。

“我要回去了,你要看看她嗎?”高遠問。

錢富貴眼下也無事便答應下來,高遠喜不自勝,二人向田園園家走去。

此時海納率領的車隊停在三巷三號的門前,他放下馬鞭跳下車轅,快步走到門口敲了敲門。

“扣扣!扣扣!扣扣!”敲了半晌沒有人應。

隨後而來的三甲拍著門問:“有人嗎?我們是京城來的?”

有行人看到兩人在敲門,好心提醒道:“彆敲了!他們家人因為中毒都死光了!”

“都死了?!”海納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那行人看著兩人如喪考妣的神情,長歎一聲安慰道:“節哀順變!人死不能複生啊!”

海納嚇得站立不穩,夫人和小姐都死了?!三甲扶住海納,向那人問:“大哥,這裡可是三巷三號?”

那人道:“這裡是四巷三號,三巷在這條巷子的另一頭。”

三甲謝過好心的路人,對海納說:“海叔,這不是夫人家。”

海納也聽到了行人說的話,這才放下心來,“看來是那人指錯了路,真是嚇死我了!”

三甲不好意思地笑笑:“不是他指錯路,而是我說了相反的路。”

“啊?為什麼?”海納不解地看著他。

三甲撓了撓後腦勺說:“哈哈,還不是你說防人之心不可無嘛!不可隨便相信彆人,我怕他騙咱們,就自做主張說了這邊。”

“………聰明的孩子!”海納無語。

隨後二人帶領車隊調轉馬頭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今日天氣晴朗,田園園指揮著陳老九將棉被、被褥都甩到院子的晾衣繩上。陳老九不願意做剛想抱怨兩句,就看到她嘴一癟,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趕緊舉手投降去屋裡搬被子。

“唉!我可真倒黴!”坐在院子曬太陽的田園園看著陳老九忙碌的身影,再次化身成祥林嫂,“真的,我真傻。怎麼沒想起來先要銀子再放血呢,原以為他是個誠實守信的好人,沒想到竟然是個背信棄義的小人。真的,我真是太傻太單純了!”“………”同樣的話已經聽了一早上,陳老九從開始的同情到現在的不耐煩,好想把她的嘴捂住,喋喋不休的聲音像是一隻惱人的蒼蠅。

一想起煮熟的鴨子飛了,田園園就痛徹心扉,三千兩的銀子啊!三千兩!

這時,高遠推開院門讓到一邊,十分客氣地請身後的錢富貴進來,“請進。”

一進院子就看到滿院子的被褥、被子,以及曬太陽的田園園,錢富貴眼前一亮,快步走了過去。

“田娘子,進來可好?”

高遠隨手將門關上,也跟了過去。

“許久不見!”田園園一改剛才的頹廢,笑容滿麵的看著美麗動人的男子。美男子啊,看一眼都是心曠神怡!

錢富貴恭敬地行了一禮:“以君見過田娘子,不知您身體可還康健?”

“不錯,比前些日子好多了。”

田園園盯著他驚豔絕倫的臉,心裡再次感慨造物主的偏心。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當真形貌昳麗!

錢富貴頂著一張漂亮的臉蛋,也習慣彆人或是癡迷或是垂涎的目光,於是麵對她癡漢般的目光鎮定自若,甚至有些沾沾自喜,崇拜的偶像也喜歡自己的臉呢!

“對了,對了!你爹被木水生借走多少銀子?”這個問題才是田園園所關心的事情!

“唔,我算算啊!借了一萬兩現銀、兩萬斤糙米、一萬斤白麵……大約在兩萬多兩。我爹心地純良,不知防人之心不可無!這才上了木水生的當!”錢富貴一想到此事也是無可奈何,誰讓父親識人不清呢!

“真是令人遺憾!這木水生道德敗壞害人不淺!”田園園隨聲附和。不過聽到錢滿倉損失是自己的好幾倍,她心裡頓時平衡了許多,原來還有比自己更倒黴的!哈哈哈哈哈!

錢滿倉:幸災樂禍的女人!

高遠插了一句嘴:“他這一走,陷害我的事也不了了之了。”

田園園道:“走了就走了,你沒事就行!”

陳老九搭完最後一個被子,從被子後麵探出頭,調笑道:“我看你是想知道與你同床共枕的那位女子是誰吧!用心不純!”高遠臉上一紅,看了一眼神色漠然的錢富貴結結巴巴道:“你,你,你彆胡說。我不是這個意思……”話還沒說完,就被陳老九攬住肩膀,低聲取笑:“你可真是豔福不淺呐!”

“彆胡說!”高遠白了他一眼,後者嘿嘿笑了兩聲。

錢富貴輕咳兩聲,當什麼都沒聽見。

“扣扣扣扣!”院外有人敲門,高遠格開陳老九的胳膊,小跑著去開門。

院門一打開,三甲看著開門的人眼睛瞬間瞪成雞蛋大小,這不是剛才指路的年輕小哥?!

高遠看到門外站著剛才問話的小孩,驚訝不已:“是,是是你,你自己走錯了路!不是我指錯了路!這,這也用不著找上門來吧!”

三甲也迷糊了:“你怎麼在這兒?這裡是你家嗎?”

“是呀。你們不是往四街去了嗎?”

三甲不好意思地笑了兩聲,要不是他自作聰明早就來到了。

海納從馬車上跳下來,也認出了高遠,笑道:“小兄弟這裡可是三街三巷三號?”

“正是。”

海納又問:“這裡可是住著孟夫人?”

高遠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地搖搖頭,隨後想起田園園的相公姓孟,又點點頭。又想起田園園親爹找茬的事,立即又搖搖頭。

他這又是搖頭又是點頭又是搖頭,讓海納和三甲一時犯了迷糊,是還是不是啊?

都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因為田有糧之事,高遠也不敢隨便讓人進來,萬一又是壞人怎麼辦。

這時,身後傳來陳老九的聲音:“誰呀?有事嗎?”高遠側過身,門口站著一個健碩的男人和一個黑瘦的小男孩。

“不知二位從哪裡來?找誰的?”陳老九走到門口問道,高遠見他來了,立馬讓開位置。

海納拱手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我們是京城來的,請問孟夫人可是住在這裡?”

“孟夫人?你說的是哪個孟夫人?”陳老九一時沒反應過來,平時都是老田老田的叫,忘了人家也是孟夫人。

門口的兩人還沒說話,高遠搶白道:“哎呀!他說孟長輝!”

話落,三甲高聲喝道:“大膽!你竟敢直呼將軍的名諱!是不是找死!”

院子裡曬太陽的田園園正和錢富貴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忽然聽到門口傳來一個小男孩大聲說話的聲音,乍一聽覺得十分耳熟,不過還想起是誰,隨後又響起一個男人低沉的聲音:“三甲,不得無禮!”

“海納!”田園園驚呼出聲。

坐在一旁的錢富貴傻愣愣接了一句:“……百川?”

……一群烏鴉飛過。田園園捂著額頭吐槽:“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錢富貴不解。

“富貴……”

“請叫我以君!謝謝。”錢富貴一本正經的糾正道。

“你幫我把門口的人請進來,是我夫家來人了。”

“樂意效勞。”

此時門口,陳老九側過身請兩人進來,“快請進,不知你們是從京城遠道而來的,有失遠迎!”

海納再次拱手,微微一笑臉頰一側露出一個酒窩:“哪裡,哪裡!是我們太唐突了!”

“請!”

“請!”

兩人客氣地推讓一番,一起進了院子。剛走兩步,海納就看到前麵站著一個豔麗無雙的美人,微愣了一下很快就回過神,畢竟他的主子也是數一數二的美人。

錢富貴道:“請!夫人正在等著二位!”

海納笑道:“有勞。”

身後的高遠和三甲相看兩厭,各自拉著臉誰也不看誰。

五人向院子走去,田園園歪在太公椅上,享受著難得的好太陽。海納看到院中之人後,加快速度走了幾步,雙拳一抱笑道:“夫人!身體可好?小姐可好?”三甲也跑了過來撲到跟前一把抱著她的腿,抬起黑黝黝的大眼睛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田園園見到二人也是高興地合不攏嘴,使勁揉著三甲的頭發,對海納笑道:“我們很好,芃芃在屋裡睡午覺呢,這會兒還沒醒。家裡好嗎?叔父,你爹你娘,特好晴好還有你弟弟都好嗎?”

海納道:“累夫人惦念,家裡一切都好!”

三甲仰著頭問:“夫人!夫人!將軍好嗎?將軍在這裡嗎?”

“你家將軍有公務在身現下不在城裡,說不定等過幾日就回來了!”田園園知道他想孟長輝,出言安慰了一句。

高遠和錢富貴看到三甲撲到田園園身上,不約而同的挑起眉毛。又見他趴她腿上不離開,高遠心裡更是像打翻了醋壇子,酸不可言,最後忍無可忍走了過去,黑著臉對那小孩說道:“園園姐身體不適,你彆趴在她腿上。”

聞言,海納關切地問:“夫人,怎麼回事?你的腿可有什麼大礙?”三甲趕緊站起來,也關心地看著她。

田園園笑道:“沒什麼事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陳老九,我閨女的乾爹。這個黑著臉的是高遠,我弟弟兼我閨女的乾爹!還有這個漂亮的孩子叫錢富貴…錢以君。”

海納向他們一抱拳,自報家門:“我是海納。”

三甲也學著海納的樣子抱拳道:“我是將軍的徒弟,也是他徒弟!”

高遠輕哼一聲,三甲聽到了也學著他哼了一聲,兩人對視一眼,各自偏過頭誰也不看誰。

“真是個小孩!”錢富貴掩唇一笑,隨後向田園園辭行:“我下午還有事,就不叨擾了!”

“那就不留你吃飯了,改日再來。”田園園寒暄兩句。

錢富貴告辭,高遠緊隨其後,溫聲說:“我送送你。”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