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書信(1 / 1)

“吃著呢。”田園園在書房的羅漢床歪著看書呢,她將點心碟子放在肚子上,時不時的還吃上一口,愜意的不行。

特好一進來見到此景,撲哧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田園園翻了頁書,眼皮都不抬的問道。

“奴婢笑您這邊愜意舒服,表小姐可哭的難受呢!”

“活該,誰讓她氣我了!”

“少夫人,您可是她嫂子呢,您得大度些!”

特好從旁邊的櫥櫃裡拿出簿被,搭在了她的腿上,“天有些冷了,您可彆受涼了。”

“還是你想得周到!”田園園把盤子拿起來,特好又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正好蓋著肚子。她咬了口點心,含糊的說道:“我雖然是她嫂子,可年紀她差不多大。都是第一次做人,憑啥就得順著她說話。你知道嗎?她說我使下作手段,嗬嗬,希望她這輩子都能如此天真。”m

“也難得有表小姐這般心性的人。”

“確實少見,可見她舅母用心之狠啊!不教管家之事還把她養的跋扈嬌蠻,也不知道跟她小姑子有什麼仇!”

主仆倆又說了一會兒,三甲來了。

雨下的大他也沒撐傘,頭發上濕漉漉的往下淌著水,衣服上不知道在哪裡蹭的都是些泥巴樹葉,鞋上還帶了些泥巴,一走一個泥腳印。

“你去哪兒跟個小泥猴似的。”

特好把手裡的手巾遞給三甲,他接過來在頭上隨便擦了幾下又還給了她。

“師父說我現在是習武之人不能像常人一樣走路,讓我練習翻牆上樹,我翻了好幾道牆才過來的。”

“呃,你師父這是在培養未來的梁上君子嗎?”田園園笑死。

“不是!”三甲趕緊反駁道:“我師父說了,身手敏捷是一個習武之人應該具有的本領。等我出了師就能去邊關跟著將軍了,到時候我也要當大將軍!哼,跟你說你也不懂。”

田園園笑罵一聲:“小屁孩長能耐了!趕緊說來這兒乾嘛?”

“噢,師父說侯爺讓你給將軍寫一封信,明天有軍務去西北大營可以一起送過去。”

這個假公濟私,田園園喜歡。

“好好,我馬上寫。”她一刻也不耽擱,立刻掀開簿被下床就去寫信,回頭又對特好說:“你去跟沈宛靜說一聲,問她寫不寫。”

“噯,我這就去。”特好快步離開去找沈宛靜了。

田園園找來塞進書架角落的襟膊,一展開皺巴巴的,今天穿的是大袖衣,寫字做活不方便,需要用到像布條的襟膊。穿戴時要先從一腋下經過脖子穿到另一腋下後係好,然後再將兩個衣袖塞進去露出手腕就行了。

特好給她係的時候都是直接將袖子係進去,她是怎麼方便怎麼來。

三甲坐在圓凳上自己捏著點心吃,邊吃邊說:“少夫人。侯爺吩咐了說您隻能寫上一封,多了不送。”

田園園看著手上一疊信紙,白了他一眼:“才寫一封啊,都不夠我寫的。”

“侯爺是這麼說的。”

一封就一封吧,總比沒有強。

田園園研好墨,拿起一隻毛筆蘸了蘸墨水,提筆寫道:夫君近來可好…這六個字就快占了一欄,照這樣根本寫不了幾個字。

她拿過來揉成一團扔了重新寫,這次她把信紙橫過來寫,再把字寫小點這樣就能多些幾個了。

在信紙上寫道:夫君路上順利嗎?我很好身體健康,叔父和家裡也一切安好。你表妹已經來家,她舅父沒備嫁妝,我給她置辦了嫁妝。我是不是你的賢內助!紙短情長,寫不了什麼了,祝我夫君無事絆心弦,所念皆如願。落款是特彆想你的田園園。

田園園將筆搭在硯台上,從書架上找到信封,又找出寒食節為孟季求的平安符,連帶著信都塞了進去。然後提筆在信封上寫下:孟季親啟。

她剛寫完,特好拉著沈宛靜走了進來,身後是小晴好。

三甲招呼小晴好過來吃點心,許久不見的小夥伴一見麵就嘰嘰喳喳。

沈宛靜眼還紅著,抬頭看了一眼田園園很快就彆過頭,似乎是不好意思。

“你的信呢?”田園園見她兩手空空,出聲詢問。

不說還好,一說沈宛靜的臉更紅。

田園園吹了吹信紙上的墨水,又道:“不是讓你寫信了嗎?這次叔父可是給咱們開了後門是跟軍務一起送的,機會難得!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沈宛靜臉色難堪,低聲說:“表嫂,我,我……”

“你…你彆告訴我你不識字啊!”

“認得些,就是平時寫的少有些拿不出手。”

她從懷裡拿出一封信來,信封上的字跡歪歪扭扭像是剛拿筆的孩子寫的一樣。

田園園接過她的信,打趣道:“看來你表哥那手字還是從你們家裡遺傳的!”說完,將兩封信拍在手舞足蹈的三甲頭上,“彆比劃了,快乾活去!”

“得令!”三甲將信收到懷裡,對小晴好說:“跟我去侯爺那兒玩吧,我師父在湖邊下了地籠抓小魚,你去看看不?”

小晴好先看向少夫人,又看著表小姐。

田園園囑咐道:“去吧,小心彆掉水裡了!”

兩孩子歡快的跑了,特好見茶壺空了,便提著茶壺去廚房煮新茶,一時間,屋裡就剩下田園園和沈宛靜。

屋外雨聲嘀嗒作響,櫻桃樹枝葉新綠已是茂盛,樹葉裡長著不少綠色的小櫻桃,雨似乎又大了,天上烏雲裡滾來幾聲悶雷。

沈宛靜起身將窗戶關上,嘀嗒的雨聲和雷聲,隔著窗子發出悶響。

“你的嫁衣準備好了嗎?”田園園問道。

在大周,女兒出嫁時身上所著的嫁衣,是女子及笄便開始準備的,一針一線都需要新婦憑親手縫製,有些講究的人家蠶、布料都是自己養的自己紡的。但是現在大多數都是買些布料自己做,對新婦來說嫁衣不止是嫁衣,也是向婆家展示自己女紅如何的樣品,定然十分的用心,越是華美越顯示新婦的心靈手巧。

沈宛靜點點頭,又轉過頭看著她說道:“準備好了……表嫂,莫要生我的氣了。”

田園園又歪回羅漢床上,“早就不生氣了。日子是你過自己過的,旁人可替不了你。”她覺得涼,又把簿被搭在身上。

哀其不幸,怒其不爭。沈宛靜是個外厲內荏的人,若是婆家和善倒無傷大雅。可遇到一個像夏生花一樣的家呢,怕不是羊入虎口啊。

“知道,我知道表嫂都是為了我好。可我覺得並不是所有人家都是狼窩火坑。也許以後夫妻和睦、公婆愛護、叔姑友善呢,你說,我還需用什麼手段!”

田園園看著沈宛靜用和孟季長的很像的臉,一臉嬌羞的小女兒神態,狠狠打了個冷顫。

當時她像個落湯雞似的坐在小河時,田園園願意站出來幫她,多半也是因為這張臉。沒辦法,這張臉真是讓她無法忽略。

“你說的也對。誰不是奔著過日子去的,也不是所有家庭都是爾虞我詐龍潭虎穴,可是歲月靜好的又有多少。”

沈宛靜笑道:“是沒多少,可我眼前便有兩個。一是舅父此生就我舅母一人,家中並無妾室通房,夫妻琴瑟和鳴舉案齊眉。二是表嫂生活安逸自在,與我表哥相敬如賓!這難道不是歲月靜好!表嫂,你過於悲觀了。這世上從來都是真心換真心,難道你我不是嗎?”

田園園沉默不語,心中後悔沒帶她多趕幾個聚會了,讓她好好聽年輕的媳婦都聚在一起說什麼,哪個婆慈夫和了,不都是雞飛狗跳一地雞毛。多年的媳婦熬成婆,恨不得在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重新在你身上來一遍,最好能變本加厲,才能泄泄做媳婦時的惡氣!

來這個世界這麼久,她最大的感悟就是做人媳婦是最難的,上下多少隻眼睛盯著,必須規行矩步方才立著腳。

田園園若是有公婆,未必活的像現在舒服。

沈宛靜這般天真,說來還是缺少社會的毒打,從小被捧著長大事事順心如意,囂張慣了的,更從未有人教她這些內宅之事。估計那些表姊妹得了母親的安排也極少與她一般見識,故而覺得天底下所有人都該讓她。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沈宛靜的性格已經養成,根深蒂固,想要改變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隻有自己多經些事情,才能認清自己的處境。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田園園也不再給她上課了,隻願她得遇良人安穩的度過一生!

言儘於此,她又不聽。田園園也沒辦法,隻能淡然一笑,“既然如此,那兩個丫頭你就自己留著吧,以後如何且看你自己造化吧。不是說給你買丫鬟,你看你還要不?”

“有兩個就夠了吧。”沈宛靜欲言又止,其實她心裡想讓表嫂幫她料理了妍兒。可剛才自己還在信誓旦旦說不用什麼手段,真心換真心什麼的……最後她歎了一口氣,終是沒開口。

第二日依然是細雨綿綿,吃過早飯周廷禕的狗腿子月黑就來了,說是來要秦王與田園園定好的東西。

不過她一個字也沒動,讓特好傳話說什麼時候她要的東西拿到了才給秦王要的東西,以物換物,反正是不見兔子不撒鷹。

月黑無法隻得回去複命。

得了回話的周廷禕親自殺到鎮遠候府,田園園一看這架勢隻好認慫寫了十來句話交差,月黑甩下幾張紙回去複命了。

她拿起紙一看,上麵是前朝寧姓官員的信息,是一個叫寧與成的官員,他於二十多年前獲罪流放三千裡,家眷的姓名也寫的很是詳儘,其中唯有幼子寧闕非,按年紀算倒是和玉樓差不多……玉樓便是那寧闕非。

不過知道了名字又如何,當年知曉他過往的都死在屠城裡了,眼下唯有絕情郎知道事情的真相,可是他又要一萬兩銀子才肯告知真相……唉!早知道不去找他了,說不定蜃樓就是依照寧闕非的原型寫的,等下冊一出來自然就知道。這下他不可能寫了,等著自己送銀子過去呢!

一萬兩啊!一萬兩!她得等到什麼時候才能湊到啊!公庫的錢不能隨便亂動,等日後賺了錢再說吧,隻能委屈玉樓再等等吧!

轉眼婚期將至,婚當行將最後的嫁妝也都抬來了,十二抬嫁妝和七大件一共裝了八輛牛車,八輛車披紅掛彩整齊的排在侯府門外,此時天色將明,幽藍的天上稀疏的點綴著幾個星子。

因著今日不是成親之日,府裡並沒有掛紅。

田園園開始還以為新郎會來迎親,海娘子則告訴她新人在成親前是不能見麵,待沈宛靜快到梧州時自然會有夫家的人迎親,若是到早了則先在驛館等待吉時。

其實像蔡老大經常送嫁,他們在路上就會控製好時間,基本上到達目的地的時辰正好,即不耽誤吉時,又不會讓新娘子等的時間長。

田園園領著府裡的人出來送嫁,沈宛靜穿著常服,並沒有穿上嫁衣,做好的嫁衣讓夢兒提著,待到成親那日才穿。她自己倒提著一個大包袱,眼角紅紅的看著她。

“走吧,我去送送你。”田園園溫聲道。

她點點頭,緊緊攥著手裡的包袱。

這時,蔡老大坐在頭一輛牛車上,對後麵喊道:“彆打瞌睡了,該走了,彆誤了時候!”

田園園自己上了輛馬車,沈宛靜則上了蔡老大提供的馬車。此次海伯和三甲會將沈宛靜送去梧州,原本定的海納去。但海娘子覺得不妥,一來他是個壯年男子,二來又是個外男,怕婆家那邊介意,便換成了一個老頭一個孩子。

三甲一聽有機會去外地,高興極了,拍著小胸脯說保證完成送嫁任務。

今天孟星惟需要上朝並沒有在家,海納也跟著去了,所以兩人都沒來。

馬車晃悠晃悠的走了起來,沈宛靜眼淚也落了下來,夢兒見此跟著紅了眼圈,妍兒倒是一臉冷漠靠著馬車愛搭不理的。

她們是從北門出的城,走了不知多久,車隊漸漸停了下來。

離彆在即,沈宛靜出了馬車過來拜彆表嫂。

田園園也下了車,臉色有些蒼白。望著形單影隻的沈宛靜,心頭一窒,險些哭了出來。

“表嫂,這是我給未來的外甥做的衣服,我身無旁物,也沒什麼能拿出手的。”沈宛靜將手裡的包袱遞了過去,特好連忙接了過來。她又上前一步,忽然雙膝一矮跪了下去,端端正正的行了稽首禮:“沈宛靜謝過表嫂多日的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