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麼說,這隻小黃狗是很合王存業的心意了,本來怕把它凍到,就放進背簍了,還用提前備的舊棉襖給它蓋住保暖。
但是這小黃狗確實是好動的性子,有點活潑得過分,幾次蹬著後腿站起來往外爬。
王存業見此隻好把它拿出來,在懷裡抱著,然而即便是抱著,它也不怎麼老實,不是轉著眼睛盯著周圍走動的人群來回看,就是趴在王存業臂彎,對著黑娃和小金搖尾巴,小聲的哼唧著叫,掙紮著想下來和兩隻狗玩。
“這養大了肯定也是個不安分的……”
王存業笑嗬嗬的道,反倒越看越滿意。
隨後還興致勃勃的跑到兩個熟人的攤子前,給小黃狗稱了下重量,四斤出頭。
“賣狗的應該沒糊弄人,這大概就是隻小虎頭黃,要不剛出月的小狗崽子沒這麼沉的。”
他對陳淩說道。
“嗯,確實,一個月大的小狗能有四斤來重,就算大種了,是虎頭黃應該沒差。”
陳淩讚同道。
“淩子,賣鈴鐺的出攤了,走,咱們去看看啊。”
爺倆正說著話,二舅哥就拽起陳淩去前麵的小攤上挑鈴鐺了。
他是給家裡的馱馬買的。
馱馬身上掛鈴鐺能防狼。
本地的馱馬是矮馬,矮馬體小精悍,耐渴耐勞,適應性強,擅長走山路,跋山涉水不在話下,是本地山區馱運的主力。
這種矮馬縱然優點眾多,但是非常怕狼,遇狼就腿軟走不動路。
所以要給馱馬搭配鈴鐺,狼遠遠地聽見鈴鐺的聲音後,就知道有人跟著了,多數情況下是不會過來的。
狼性謹慎,除非是隆冬找不到食物,饑餓難耐,否則是不會冒險攻擊人和進犯村寨的。
這個時候差不多快上午十點了,鎮上的人流越發稠密,一眼望去全是人,熙熙攘攘,熱鬨哄哄,連遠處的大橋都看不到了。
等王慶忠已經挑好鈴鐺了,陳淩想了想,也選了兩個,準備過年的時候,給小白牛掛上,添點喜慶。
買完鈴鐺,三人就趕回了藥材鋪子。
正巧王素素她們剛把藥材賣掉,在距離藥材鋪子不遠的布攤旁邊挑布。
她們挑選好布料,擺布攤的婆娘就用木尺量好尺寸,在量好的位置剪出一個口子,用力一扯,“刺啦”一聲,整塊布就齊齊整整的扯了下來。
兩種花布,兩種藍布、黑布,前後足足扯了五六塊。
“娘,買布做棉衣麼?”
陳淩他們走到跟前後,王慶忠就湊過去問道。
“嗯,藥材賣錢了,給娃娃們做兩件新棉衣。”
高秀蘭笑道。
“哦,今年你給真真,給通通做就行,俺家東東不用了……”
王慶忠嘿嘿笑著:“前兩天他外婆說在給他做了,你今年就輕鬆點吧。”
“那你不早說,布都買下了。”
高秀蘭有些埋怨道。
小娃娃長得快,做棉衣的時候,往往都是儘量往大了做,能穿兩三個冬天。
等個頭長起來,實在不能穿了,才會拆掉,重新把棉衣接上一段,這樣還能夠繼續再穿。
所以布料就扯得比較多,且給小娃娃做衣裳,布料的質量不會太差,再加上棉花,算是筆不小的花費。
“啊?新萍沒跟你說麼?”
王慶忠愣了下,四處看了看,沒找到媳婦。
不止郭新萍沒在,還有王真真三個都沒在,仔細看了看,陳淩家的牛也不在旁邊。
“真真他們要去學校給牛喂水,二嫂怕他們亂跑,也跟著去了。”
王素素在旁解釋道。
“啊?這樣啊……”
王慶忠撓了撓頭,笑道:“沒事的娘,多出來的布料,來年再給東東做,俺家東東不嫌棄舊料子。”
“你留著新布料給通通做吧,前年給大嫂用的就是舊布料,可不能老讓通通穿舊的。”
“好了,我能不知道?”
高秀蘭沒好氣的瞪了二兒子一眼:“這話還用你說?”
陳淩在旁看著,禁不住笑道:“大哥和二哥感情真好。”
“嗬嗬,他們倆啊,好的時候能好成一個人兒,鬨彆扭的時候,大半年誰也不理誰。”
“多大的人了,跟個娃娃似的。”
這時,王存業在身後撇著嘴道。
“咦?爹,你挑到小狗啦?”
王素素眼睛一亮,快步走到跟前,把小黃狗抱到手裡一陣逗弄。
她向來喜歡狗。
高秀蘭見狀也湊過來:“這不是跟咱們家以前的大黃狗差不多麼?”
“啥差不多,這可是虎頭黃。”
王存業不高興道。
“虎頭黃咋了,虎頭黃不也還是狗麼,一個狗,還非要趕場買,把你高級的……”
高秀蘭回嘴道。
這兩天,陳淩已經習慣了老丈人和丈母娘時不時的拌嘴。
等王素素終於抱著小黃狗玩夠了,就拉著她去旁邊的攤子挑頭巾。
王素素現在剪成短發了,今天出門還戴了粉白色的發箍,瞧上去年輕俏麗,若是不知情,任誰看都是個沒出嫁的大姑娘。
“你不適合這大紅頭巾,太豔。”
看到王素素走到攤子前,就直奔大紅頭巾去了,陳淩無奈的提醒道。
王素素人如其名,她適合一些素色的衣服來搭配。
加上膚色白皙,大紅色會讓她顯得老氣。
“你又這樣說,除了咱們結婚那一年,我都還沒戴過紅頭巾呢。”
王素素怨道,說著把紅頭巾摘下來,戴在頭上,輕輕係好,轉過來問:“怎麼樣?真的不好看嗎?”
陳淩頓時笑了,伸手幫她理了理頭發。
“好看,俺媳婦怎麼都好看,你喜歡咱們就買。”
不得不說,長得好的人確實是怎麼搭配都難看不了。
就像王素素,紅色的頭巾,雖然不如淺色的頭巾襯她,但也並沒有顯得難看,漂亮的齊額劉海,白裡透紅的臉頰,水靈靈的大眼睛,又怎麼會難看?
“就是整得跟新媳婦似的,哈哈……”
陳淩左瞧右瞧,打量了一陣後,突然冒出來一句。
“去你的。”
王素素羞瞪了他一眼,便轉身問起價格。
陳淩也走到攤前看了看:“再買條紅圍巾和紅帽子吧……”
其實大紅色的針織棉帽和圍巾王素素戴上會更好看,起碼比圍巾要好看的,不會顯老氣。
“我有頭巾就夠了,剩下的給你挑……”
小媳婦買塊紅頭巾就已經很滿足了,聞言就笑嘻嘻的對他道。
“還給我挑啥,圍巾和帽子直接買一雙不就行了,咱們兩個一起戴。”
陳淩笑道。
“那也行。”
王素素抬頭看他一眼,眉眼彎彎。
“你們兩個先慢慢逛吧,我們去學校找真真了,這瘋妮子不知道又乾嘛哩,半天不回來,我們過去看看……”
高秀蘭衝他們說了聲,向前走了一段,隨後又轉過頭來提醒道:“是鎮東的小學,不是你哥那裡,不想逛了就過來找我們,近得很。”
“知道了娘。”
高秀蘭三人走後,陳淩又帶著媳婦逛到兩個苗族婦女的攤位跟前挑首飾。
買了條銀項鏈,和一雙銀耳環。
“咦?前麵還有照相的?”
王素素突然指著前麵的拐角處。
那裡支著個照相的攤子,緊挨著牆根,還搭了個紫黑色的小帳篷,帳篷的外表有些破舊,上麵還打著許多補丁。
“走,咱們去看看。”
陳淩還是第一次在趕集上遇到照相的。
縣城和長樂鄉隻有過廟會才有,普通逢大集是沒有的,因為過廟會幾乎都是節日前後,往往也是和親戚見麵的時候,比較高興,才會照相。
平時趕集是沒什麼生意的,人們沒那個閒錢。
兩人走到照相的攤子前。
入眼的是一幅幅彩色的畫布,或藍天白雲,花草成茵;或蔚藍大海,沙灘椰樹。
又或者是故宮天安門,以及人民英雄紀念碑……
絢麗多彩,全是作為照相的背景之用。
旁邊還貼著一張張樣品,是以往的照下的相片,擺出來讓人看的。
一個橘黃頭巾的老太太靠坐在驢板車上,守著照相攤子,見到陳淩兩人過來,便笑道:“照相嗎?照的話先挑畫布,帳篷裡邊有人照著相哩,你們還得稍等一會兒……”
“嗯,現在照相多少錢啊?”
陳淩伸手摸了摸畫布,問道。
“五塊錢一套,一套十張,照的多給你們便宜。”
老太太起身,又拿了幾張拍得好看的樣品照給他們兩個看:“你們瞧,這照的多好啊,年輕人就該多照幾張相,你們兩個長得又好,照出來肯定比這更好看。”
“我們是打算一家子照幾張相,這帳篷太小,能給換地方照不?”
陳淩看了看老太太給的相片,照的確實還不錯,便又問道。
“能是能,攤子後邊就是俺外甥女家,地方挺大的,還亮堂,就是你們這一家子照相……”
老太太說著,臉上犯了難色。
一大家子人多,他們賺得就少了。
而且還麻煩。
同樣的價格,還是單人照和雙人照比較省事,照起來也快。
他們這種鄉下照相的,一般就是定親結婚,過節過壽或者年底才會有生意。
想照相了,就提前和人約好日子,或者上門去找,照相的人就會騎著自行車,帶著照相機,來村裡上門給照相。
這些人平日裡大多也是務農為生。
單靠照相掙不到大錢。
陳淩也知道這老太太咋想的,就說道:“我們待會多拍幾張。”
“那行。”
老太太臉色頓時緩和下來。
於是陳淩兩人就去風雷鎮小學叫人。
之後又去鎮中學看看王慶文開完會沒有。
又等了二十分鐘左右,才等到王慶文兩口子出來。
這時候已經接近中午了,陽光暖洋洋的,街上越發熱鬨,攤販吆喝的越發起勁,熱騰騰的飯香肉香,也全部飄了出來。
他們一大家子,就伴隨著擁擠的人群,老人大人孩子全都興致勃勃往照相攤去了。
“我跟你爹上次照相還是真真滿月的時候,這一晃都過去多少年了,真真都十歲了。”
照相攤子前,高秀蘭笑著歎道。
“是啊,都十年了,前兩天看素素你們照的相片,我就想著等過年的時候,咱們一家人一定得好好照幾張相,沒想到這就碰到照相的了。”
王存業也高興道:“正好,難得你們都在,今天咱們多照幾張。”
照相的是戴黑色解放帽的矮胖老漢,脖子挎著照相機,聽到他們說多照幾張,立馬熱情得不行,領著他們走進攤子後麵的人家,而後踩著凳子懸掛畫布。
天安門的,紀念碑的,飛機輪船的……
一張張畫布掛起來後。
他們一大家子先是走到天安門的畫布前。
王存業和高秀蘭老兩口並排坐在前麵的兩張凳子上。
王真真和兩個小侄子分彆站在他們身邊。
陳淩兩人以及王慶文兩家則站在他們身後。
“準備好,笑一個。”
老漢吆喝著,“哢嚓”一聲照了下來。
隨後瞧了瞧,皺眉道:“這張不行,前邊的兩個男娃娃注意往前看,不要去看小狗了,也不要嬉皮笑臉。老哥你還是把狗抱起來吧,不行就先放到一邊,娃老亂動……”
“好好好,我抱起來。”
王存業把小黃狗抱起來,又對兩個小孫子瞪了一眼。
這個年月照相,畫風還是比較正經的,大家也比較傳統,認為笑就好好笑,開心的笑,不能瞎搗亂。
“都好好的,不然一會兒照相不給穿小紅,軍的衣裳,也不給扛槍。”
高秀蘭知道怎麼治他們。
這麼一說,兩個小孫子立馬老實的不行。
“好,準備好了,笑一個……”
老漢再次道。
隨著“哢嚓”一聲。
“不錯,這次挺好,老哥老嫂子你們老兩口照一張吧……”
“好。”
“換布景不?”
“不換,就要天安門。”
於是接下來,王存業和高秀蘭照完,又和陳淩、王素素這對女兒女婿一塊照,之後就是大人孩子三三兩兩的換著各種布景來照。
黑娃和小金,小白牛,還有小黃狗也全都沒落下。
兩個男娃娃也如願的穿上了小軍裝,挎上了槍,繃著小臉,像模像樣的,可算過了把癮。
拍完還沉浸在其中,仿佛真是兩個小士兵一樣,挺直著腰板,路上都不鬨騰了。
大人們則全部喜氣洋洋的,尤其王存業和高秀蘭,老兩口咧著嘴,隻覺得滿心歡喜激動,高興的跟過年一樣。
女兒女婿回來了,一大家子熱熱鬨鬨趕場,還一塊照了相,就算過年也不過如此了吧。
高興之際,王慶文大手一揮,晌午飯去下館子。
還對陳淩道:“你們剛來那天沒讓你們好好吃一頓,你沒吃到咱們這邊的特色,今天可得好好嘗嘗。”
這沒說的,直奔碼頭八大館而去。
飯館內,大多是運糧,運貨等乾體力活的,也有些是鎮中學的學生,見到王慶文進來,慌忙低頭躲避。
一看就是知道周六逢集,沒及時回家,特意留下來玩的,桌上還要了酒。
王慶文隻當沒看到,他們一家子人多,就轉身出去又找了個裡麵樓上單獨有房間的大館子。
“誒?”
“你是……王素素?”
他們上了樓,還沒進房間,一個擦肩而過的女人忽的停下轉身,帶著驚疑和不確定的問道。
“啊?”
王素素聽到後馬上一愣,也停下腳步看過去。
隻見一個戴著黑發箍,係著白色毛圍巾的女人,大概二十五六歲,穿著一身的紅格子棉衣,驚訝的衝她笑著。
“牛曉玲?!”
王素素也愕然瞪圓美目,隨後頗為激動的上前與之攀談起來。
“真是好多年不見了,你也來趕場啊?”
“是啊,我陪人過來的……”
這位叫牛曉玲的女人也很高興,握著王素素的手道:“對了,這人你也認識,就是咱們班的向玉華,她要定親了,不好意思跟對象單獨見麵,就把我也拉過來了。”
“呀,向玉華也在?”
王素素頓時笑起來。
同時遇到兩個老同學,她心裡驚喜又高興。
“是啊,他們兩個在裡麵剛坐下,走,我帶你見見去。”
越說越激動,牛曉玲迫不及待的拉著王素素往裡麵走。
“娘,阿淩,你們先進去吧,我去見見同學。”
王素素連忙回頭打招呼。
牛曉玲聽到她這話才反應過來,光顧著高興,還沒跟王素素身後的家人說話,又趕緊上前。
與長輩簡單攀談之後,她的目光便落在了陳淩身上。
“素素,這個就是你家那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