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江心隱約著睜開眼,覺著自己似乎昏睡過去大半天,躺在寢室床上,還感覺有一點點困。
“我這是被氣的?估計是打仗的缺覺後遺症!”淮江心暗暗想著,撐起半邊身咳嗽了幾聲。坐在自己床邊托著腮昏昏欲睡的單螺發髻的女子倏然來了精神。
“東家啊,我真對不住你,都怪我,都怨我聽彆人胡說,沉不住氣,把您嚇得昏睡過去大半日,您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麼…..跟我死去的爹娘接待啊,東家啊。”周樾看見淮江心醒來,說著說著就哭哭啼啼起來。
“好了,姐,彆哭了,沒事的,我隻是因為前段時間戰事緊張,沒休息好,心裡又想著某些事,積勞成疾,本就不怪你,你何必自責呢。”淮江心靠在枕頭上耐心說道。
“我早就該知道是胡說,您怎麼可能會喜歡男人呢,現在雖然說,那個,您還沒有娶妻生子,但是我知道,您絕不會斷袖,哪怕您真的和太子關係匪淺,喜歡男人,我也相信,你隻是一時貪個新鮮!”周樾嗚嗚著,用帕子擦擦眼淚道。
難道到底哪裡看出來的關係匪淺啊啊啊啊啊啊。
“我和太子並非你所想的那種關係,隻是在與北陳羌笛一戰中,我有幸與太子同行過幾日。”淮江心認真解釋道。“還有,我絕對不是斷袖,不喜歡男人的!姐,你放心。”淮江心鄭重其事道。
“東家,你到底喜歡什麼類型的女孩子啊,你從不跟姐講著這些事情,姐也從來沒有問過你。”周樾道。
“恩….:”周樾一下子說了那麼多話,淮江心想了一下,說”我喜歡,我喜歡心思單純一些的,長相不算重要….”淮江心從來沒考慮過兒女私情這方麵事情,一下子說,他倒是不好意思了,耳朵都紅了。
“嗯嗯,集市上那些流言蜚語,姐不去理會,肯定是相信你的,不過,你彆怪姐多嘴,你快十八了,也是到了快娶妻生子的時候,我爹這個時候,你姐我都能幫著打醬油了。哎,黃大娘,你聽過嗎,全皇城最能說道的媒婆,姐跟她關係好,你看上哪家姑娘,也彆害羞不肯跟我講,我請黃大娘給你說親,怎麼樣….”周樾誠懇道。
“咳咳…咳咳”淮江心聽了周樾這話,假裝咳嗽個不停。
周樾看淮江心剛昏迷醒來又開始咳嗽,哪還有心思再去催婚,趕忙起身到寢室的桌上倒一杯熱水遞給半躺在榻上的淮江心。
“身體要緊,東家這是怎麼了。”周樾關心到。
“許是在北方沒有休息好,總是感覺異常的疲倦。”淮江心說道。
“現在不知道還有沒有大夫當值,東家你先休息,我去外頭找個大夫來瞧瞧。”周樾話說完就要起身。
“不用那麼麻煩,我休息靜養幾日便好。夜已至深,不用勞煩你為我辛苦跑這一趟。”淮江心虛心道。
“恩…東家,你先好好休息,有什麼事張伯吳伯都在,喊他們就行。若是怕麻煩,我便就去開幾副安神的藥就來。”周樾話說完,便關上了淮江心寢室的門,自己收拾一番就急忙出門,趙小寶睡的迷迷糊糊,看周樾準備出門,就跟著周樾一起去買藥。
第二天,淮江心醒來就聞到屋內一股淡淡的草藥香,趙小寶端來一碗草藥湯給淮江心,淮江心喝罷起身穿戴收拾好,跟府中眾人囑托了幾句就去上早朝了。
早朝上,此刻,秦王愀然不樂正坐在龍椅上,下麵站著一大群文武百官,噤若寒蟬,一位太監吊著嗓子喊到“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秦可緬穿著紫色色直裰朝服,領口袖口繡著銀絲邊牡丹紋,烏黑的頭發束起來戴著頂小銀冠,他上前站出來道“兒臣有本要奏,前陳國陳王陳忞如今如今已束手就擒,兒臣以為斬之以除後患”。
話畢,另外一個大臣站出,高聲說道“臣以為不妥,我大秦剛結束與陳國一戰,十幾萬人死在羌笛古城,殺伐過重,人心慌慌,不宜再動刀劍,況且陳王已經投降,無又無子嗣,何不寬容放他一路生機,教他悔過自新….”
羌笛一戰後,該封該賞該罰的,禮部和吏部都已經處理的差不多了,擬好了奏本呈遞給皇帝,最後隻遺留下一個燙手山芋等這著秦王親自定奪。
因為陳王的留存問題,這幾日各位大臣一直爭論不斷,秦王聽的都耳朵都要起繭子了,他內心早有定奪,陳王倒無關緊要,隻是個誘餌,秦王想要那個人願意來見自己罷了。
淮江心站在朝中,仔細聽著各個大臣爭鋒相對的口誅筆伐,感覺雙方都很有道理的樣子,看來,其實皇帝也挺不好當的,淮江心心想。
“淮愛卿”眾大臣一下子安靜下來停止了爭吵,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我前幾日聽太子說,陳王是你帶回來的,你看如何處置陳王?”淮江心聽見秦王突然問自己,抬頭對上了秦王淩厲的目光,慢悠悠從人群裡冒了個頭,站了出來。
“臣….臣以為…”淮江心不知道該怎麼說,他感覺自己不管說留或者殺想說的都被其他大臣說完了。
此刻大殿外的小太監突然宣道“北陳楚冥音求見。”
“快快有請楚大人覲見”秦王打斷淮江心,看向殿外,眾大臣和淮江心一樣,也都順著秦王目光扭頭朝殿外撇去,聽見是楚冥音這個名字,大家私底下竊竊私語,議論紛紛。
“哎,左兄你聽過楚冥音嗎”
“楚冥音,就是老色鬼陳忞那個…那個…那個男寵啊,被陳忞奉為國師,其實,其實就是個賣屁股的。”
“啊?真假啊,左兄。”
“陳朝那邊都傳開了,天底下誰不知道陳忞好色啊,楚冥音可是絕色美人,天天遊手好閒,喝酒賞花,醉生夢死,但是啊,仕途可謂平步青雲,莫名其妙的陳忞就把他提拔到國師位置上,那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你要是說兩個人沒什麼,那不可能。”
“也不儘然吧,左兄,說不定楚冥音真的有什麼過人之處的才學呢。”
“哎呀,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不管怎麼說,那他運氣還挺好的,左兄。”
“此話怎講啊”
“我聽回來的士兵講,當時太子帶兵血洗羌笛古城,那兒就沒什麼活人了,他能出現在這裡,不是運氣好是什麼。”
“噓,小點聲。”
“哦。左兄。”
淮江心聽著身邊禦史大夫左懷民和大理寺少卿段桑竊竊私語的交談,內心不由得又想起在羌笛古城的時候,秦可緬曾對他說過,楚冥音是何人,不過…鑒於秦可緬之前在慶功宴上對著秦王說的那番顛倒黑白的話術,他就對從秦可緬所說的關於楚冥音的相關一直抱有十二分懷疑,雖然現在是無心聽之,但是就左懷民和段桑的私話,他不由得又開始思索起來楚冥音的為人。
“楚冥音拜見陛下。”朝中安靜下來,隻有楚冥音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上回蕩。
隻見議事殿門口慢慢浮現一襲玄色身影,不僅是無甚寶石玉器裝飾的寬袍柔緞在日光映照下散出淡淡光輝動人,穿在那人挺拔高挑的身上亦是舒適飄逸。形態美麗。淮江心隻見那人散著灰白色長若流水的發絲順在背後,色若春曉之花,眉如墨畫,微垂的眼睫下有淡淡的黑影,脖頸間掛著用黑繩串起的血紅寶石,整個人璀璨奪目,沉靜優雅,仿佛天荒地老,生得如此風流韻致。
不知是不是錯覺,淮江心看著那個人仰著頭,出現在朱紅色門框中,似乎正直直盯著自己,微微一笑了一下,他有些看愣了,心想,秦可緬說過楚冥音長的極為好看,今日見到,不成想過如此好看,竟有一種不分雌雄,驚心動魄的美。
“我本是亂臣賊子,在羌笛古城中僥幸撿回一條命,苟延殘喘,躲在一個村落裡養傷,幸得陛下皇恩浩蕩,今日得陛下召見,萬感榮幸。”楚冥音站在朝堂中,向秦王拜禮道。
“眾愛卿,這是楚冥音,先前原是陳國國師,此次勝戰,也是多虧了楚冥音向我方提供了很多機密,可謂功不可沒。”秦王道。
眾大臣雖然沒有說話,但是都擺出一副“原來如此、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雖然曾是敵國國師,但是迷途知反,將功贖罪,如今朝上官職大小有彆,僅有羽林衛有所空缺,今日封你羽林左右千牛衛,原是時刻負責朕的安危。”秦王看了看站在一邊的秦可緬,說道,“不過,倒不必跟著我,隻是我的兒子,我的兒子常惹事生非,你去護他周全便可,如何。”
秦可緬下巴都要驚掉了,狠狠瞪了一眼什麼不表情都沒有的楚冥音,連忙站出來,特彆憤慨地說“父王,兒臣以為不妥,雖說楚冥音是戴罪立功,但是羽林左右千牛衛也算是皇家禁軍中較高的官職,儘管兒臣平時喜歡打鬨玩笑,自從兒臣的老師沈老…..”
秦可緬本來說話情緒激昂,但是像是提到了什麼傷心事,便哽咽了一下,又繼續道,“兒臣禮儀書法疏於怠慢,無人管教,但是這等重要官職就輕易給了一個黑白尚不明晰的人,恐怕難平眾口。”
眾大臣也紛紛站出來,就著和陳王的事,這個派彆的大臣這樣說,站在反對派的那個大臣又極力反對,各個政黨唇槍舌劍,嘰嘰喳喳辯論,是啊是什麼的,一些什麼諸子百家、天道人倫,亂臣賊子什麼什麼的話,都被搬出來了,吵得不可開交,恨不得打起來,這下好了陳王還在大牢裡蹲著,還沒論個理所然來,就搞出楚冥音這檔子事。
淮江心豎起耳朵,聽聽這個大臣如是如是,又聽聽那個大臣如是如是,腦袋都聽暈了。
最後是秦王身邊的小太監幾大聲的“恩”了一聲,眾人才回來神來,連忙閉了嘴,重新站好。
“先前在宴會上太子曾求寡人,說自己學業不精,想淮愛卿做伴讀,寡人事後想來,寡人還在民間周遊列國當說客的時候,一直都是淮愛卿父親淮安瀾將軍陪伴在寡人身側出謀劃策、排憂解難。自寡人登基坐上冷冰冰的龍椅後不久,淮愛卿的父親便撒手人寰,和寡人天人永隔。如今看著太子與淮愛卿,就總會想到自己年少時和他父親度過的那些時光,教寡人懷念,便同意了太子的請求。”秦王倚在龍椅上半合雙眸,緩緩道。
“楚冥音、淮江心領旨,朕封楚冥音為羽林左千牛衛,賜淮江心為太子伴讀。”秦王又道。
話畢,秦可緬一臉疑惑“嗯?”,淮江心一臉木楞“啊?”,隻有楚冥音淡漠朝著秦王一拜“臣領旨,拜謝皇恩。”
“諸愛卿,若無異議,就散罷。”秦王說完,便起身回宮,眾大臣雖還有異議,但也隻能退下。
外出後,眾大臣還在議論紛紛,淮江心在人群裡慢慢走著,後麵衝出個人一路撥開人群,看見追上了淮江心,就一把手摟住淮江心,嬉皮笑臉到,“淮兄,淮兄,這下你是我的了,嘿嘿,不是冤家不聚頭,這下我和你,以後要日日夜夜相見啦。”
“太子,你自重”淮江心道。“況且,隻有日日,沒有夜夜。”淮江心補充說。
“差不多,差不多,四舍五入就差不多日日夜夜了。你跟著本王,本太子帶你吃香喝辣!”秦可緬鬆開淮江心,想要拉著他的時候胳膊手挽著手一起走,突然感覺背後似乎射來一雙惡寒的目光,便鬆開手往後看,冷不丁看見楚冥音頂著一副魅惑蒼白的臉冷冰冰的看著自己。
“看什麼看,沒見過本太子和淮兄說話嗎。”秦可緬衝著楚冥音罵道。
“沒見過這麼說話的。”楚冥音利索的回道,順道回了一個白眼。
“我的人我怎麼不能動手動腳?要你管。”秦可緬轉過身正對著楚冥音,生氣說道。
“我也是你的人,我不介意你也對我摟摟抱抱。”楚冥音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寒冬裡的一株水滴滴入深澗中發出的回響般冰冷通透。
“你…你…..來,打一架,誰輸誰孫子,喊爺爺”聽到楚冥音那麼說,秦可緬氣的掄起拳頭就往楚冥音的臉上打,楚冥音和秦可緬差不多身型,個頭也都比淮江心略微高半個頭多,若說仔細一些,楚冥音更高一點。看見秦可緬突然襲來的拳頭,楚冥音身子微微傾轉,擦身躲過秦可緬的拳頭,隻見楚冥音反手拿住他出拳的手,又提住肩膀,往秦可緬腿下輕輕一掃,霎時間,“咚”一聲,秦可緬直接被過肩摔在地上,這一摔可不輕。
“我還沒有這樣沒出息的孫子。”楚冥音冷道。
秦可緬站起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塵,又扶正自己頭上的小銀冠,哼了一聲,“跟著本王,日後有你麻煩的”,秦可緬憤憤說道,一邊上了馬車回了自己的寢宮。
淮江心背靠著宮牆,看著兩個幼稚鬼打架,心裡歎氣,一個惹不起,一個不敢惹,想到以後真的要日日夜夜和這兩個人一起共事,活了十七年,第一次感覺到,生活好難TAT。
“不走嗎?”楚冥音走近背抵著宮牆發著呆的淮江心,麵對淮江心雙手撐著牆,把淮江心圈在雙手裡,自己則低著頭,柔聲細語似笑非笑的說著。說罷,又身體緩緩更挨近淮江心幾分,日光下,兩個人的背影疊著,有種說不上的曖昧。淮江心聽到聲音回神猛一抬頭,自己的嘴唇差點碰到他的鼻尖,又因正對上楚冥音的炙熱的雙眸,耳朵瞬間燒的通紅,楚冥音輕聲又道“嗯?”,淮江心一把推開了楚冥音,什麼話也不說,頭也不回的快步往前走。
“江心兄慢走。”楚冥音笑說道,站在原處目送淮江心坐上馬車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