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們都沒想到,僅一個半時辰,“鮑師傅特製豆包”便銷售一空。許多大戶人家也慕名而來,留下了訂購的條子。
蘿卜村的人是又驚喜又擔心。
“春春,我聽你玉嬸子說,陳氏糖廠的人,今天來鬨事了?”
見鮑春春點點頭,牛大叔第一個掄起鋤頭,比劃起來:“彆怕,下次開攤,我跟你去!他們若敢鬨事,我當即就給他們砍了去!”
“牛大叔,不打緊的。”鮑春春連忙哄下牛大叔這個暴脾氣的,“他們掀不起什麼風浪,而且……這正和我們的意呢!”
“這是啥意思?”
“他們鬨得越大,知道咱們店豆包的人越多。到時候,隻當是他給我們打廣告了!”
雖是這麼說,可鮑春春對於陳家是否回來鬨事,心裡多少有些打鼓。十八號夜裡,她睡不著,乾脆跑到田埂上看月亮。
興許是鮑父鮑母瞧她沒在,便讓馬永晏去瞧瞧。他看到田埂上那個小小的背影,捏了捏拳頭,徑直走過去坐在她身邊:“你在擔心陳家明天來這兒鬨事?”
“嗯。”
她挽過馬永晏的胳膊,順勢倚在他肩上:“有你在,我不怕。”
“可是我現在不是什麼皇子了,不能再像之前那般護著你了。”
“我娘總跟我說,‘前人栽樹,後人乘涼’。你的母親和姑姑都是積德行善之人,相信她們在天上一定會護佑我們的。”
馬永晏循著她的目光,望向天空中的點點繁星,聽著耳畔的蟬鳴,突然想到了什麼。激動地牽起她的手:“我突然想到一個好主意!”
鮑春春最初是想著拿第一天賣豆包賺的利潤,請文書寫一段朗朗上口的唱詞,再找三兩個唱曲兒的,從街頭唱到巷尾,靠廣告招攬更多的顧客。如此,那陳氏糖廠的管家終歸是雙拳難敵四手,胳膊擰不過大腿,準得灰溜溜跑了去!
馬永晏自是肯定了她的想法,隻是光有這,還不夠。
他要借刀殺人,讓陳家好好出出血!
次日,鮑春春一家和小玉嬸推著車子前往店鋪,提前準備好食材,架上蒸鍋,儼然一副嚴陣以待的架勢。才剛收拾好攤位,揭開今晨第一鍋豆包,街那頭便鶯鶯地傳來了歌聲——
盈盈一顆蘋果,澆灌了多少血汗?春栽樹,夏結果,有多少歲月蹉跎?幸得達官顯貴識,隻道是,“一顆蘋果值萬金,春宵一刻不得換”。奈何家中老小未曾試,主家欣喜不得顧,隻求貴人高抬手。貴人慨歎孝子賢心,忍痛割舍五十筐!城中百姓聞此信,登門造訪求嘗嘗。主家念街坊鄰裡,情深義厚,特製三文豆包供試吃品嘗。
城南十八號旺鋪,鮑師傅蘋果副產品店,誠邀街坊鄰裡品嘗!
有買有贈,多買多贈。還有堪比鮮蘋果的果乾供大家選購!
還得說是這唱詞寫得妙,隻一盞茶的工夫,百姓便循著聲音往城南的方向去,生生把副產品店圍了個水泄不通。
鮑春春依舊用著那套先嘗後買、有買有贈的策略,接連開了好幾個大單。不一會兒,這消息便傳進了陳氏糖廠。
“爺,那副產品店開了單大的!”
一個小廝做賊似的,誠惶誠恐地跑進了堂屋。
“一個小攤子,能開多大的單子?彆說是百十兩,就是一千兩,都不及咱們糖廠月收入的十分之一呢!”
“爺,您可還記得,那天站在試吃台後麵的胖子麼?”
“什麼胖子?”
“就是那個圓咕隆咚、又高又壯的……”
聽他這麼一說,管事這才想起,當時確實有這麼號人物。
“他怎麼了?”
“他,他是!”那小廝左右張望了一番,附耳道,“他是刑部尚書的獨子,朱友廣!”
管事正愣了片刻,故作不在意道:“楊申那個軟柿子怕他們,我可不怕。你隻說,他給那小店開了多大的單子?”
聞言,那小廝煞有介事地比了個“3”。
“三百兩?”
他搖搖頭。
“三千兩?”
他又搖搖頭。
“他奶奶的,彆在這兒給我打啞謎!”
眼瞅著管事的腳就要踹過來,那小廝一個閃身躲了過去,大聲叫道:“三十萬!”
“啥?”
管事嗆了口茶水,狠狠咳嗽了一番,差點沒背過去。
“他瘋了吧?他老子娘不管他麼?”他捋著胸口,喘了好一陣,這才平複下來,“真當這蘋果是金子呐?”
“您沒聽外頭那幾個人唱得麼?‘一顆蘋果值萬金,春宵一刻不得換。’”
“一大早上就開始唱,從街頭唱到巷尾,吃沒吃早飯的都被他們唱過去……”
他罵著罵著突然回過味兒來,一拍大腿,隻覺自己太縱著他們了!
“真實好手段啊……走!今日不掀了他們的攤子,老子就不姓陳!”
這陳氏糖廠的分廠與副產品店也就隔著三個胡同。鮑春春這邊剛送走一小波客人,就看見管家一行人浩浩蕩蕩地朝這邊來了。
她用胳膊肘杵了杵還在專心數錢的馬永晏:“戲子來了。”
馬永晏使了個眼色,朱友廣便會意地脫掉圍裙,穿著自己光鮮亮麗的衣裳站到攤位麵前,一臉享受地吃起豆包來。
“我爹身居高位,什麼沒吃過啊!就連他嘗了這豆包都說好!”
他胖手一揮,好幾個混在人堆裡的尚書府小廝也跟著喝彩。買過豆包的、正排著隊買豆包的,雖不明所以,卻也是被這蘋果豆包深深折服,也跟著叫嚷了幾聲。直到管家把人群撞出個豁口,這才戛然而止。
“哦呦,朱公子!久仰久仰!”
明明早就知道朱友廣在這兒,管事還是裝作一副碰巧遇見的模樣,揖手拜了拜。奈何他的演技實在不好,兩塊蘋果肌垂在臉上,絲毫看不出偶遇的驚喜感。
朱友廣實在沒忍住,嗤笑一聲,用手背把噴到嘴唇上的麵渣擦去,這才點頭回了一禮。
“這位是……”
“哦,忘記做自我介紹了。我是陳氏糖廠分廠的管事,陳柳。”
“哦……”
朱友廣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穿衣打扮倒是沒什麼稀奇的,能看出來是大戶人家出身。隻是這腰上的玉牌……
他朝馬永晏努努嘴,似是在告訴他“此人是陳家的嫡係”。
旋即,正色道:“原來是陳管事。莫非,您也是被這豆包吸引過來的?”
陳管事不敢稱不是。因著他聽說突然爆火的豆包是因為裡麵添加了蘋果糖,本來糖廠這幾年就因為提高飴糖單價引起各處的不滿,他生怕這蘋果糖成為新的商機,讓他們斷了自己的生財之路,這才對這小攤子倍加關注。
所以,他也不敢稱是——這不正中人家下懷了嘛!
他隻得岔開話題:“聽說您為了吃這豆包,一擲千金?”
“我娘說了,虧了什麼都不能虧了自己的嘴。這家豆包擔得起這麼大的訂單。”
“那就是這攤主的不對了。”
“怎的?”
陳管事忙湊近了些,語重心長地勸誡他千萬彆被豬油蒙了心:“大集那天您也在,她明明說過天熱不建議買那麼多,居然還接受了您這麼大的單子,這不是明擺著坑您嘛!”
“啊?他們這麼黑啊?!”
眼瞧著朱友廣信了自己的話,陳管事喜不自勝,連連點頭。當即要拉著他去糖廠坐坐,卻不想被朱友廣乾乾脆脆地拒絕掉了。
“陳爺,這麼明目張膽地搶我們的客人,不太好吧?”
鮑春春把這鍋最後幾個豆包給客人裝好,便叉著手從攤位後麵走了出來。
她灼灼的目光盯得陳管事心裡發毛,可他搞垮這小破攤子的心意已決,於是厚著臉皮說道:“公道自在人心!做生意的心這麼黑,遲早得遭報應。”
“這話我怎麼聽著那麼彆扭啊?”
馬永晏倚在門邊,嘲弄起陳管事:“論起心黑,陳氏糖廠若稱第二,便沒人敢稱第一了。”
“你小子,什麼意思?”
“你不知道?”他輕輕吹起因忙碌而散在額前的碎發,難掩笑意,“趁著父老鄉親都在,我也就直言不諱了。”
陳管事神色一凜,剛想讓手下人上去堵住他的嘴,可短暫的晃神終至理性的回歸。他知道,隻要自己做出什麼舉動,將來論起來,自己也會彆牽扯其中。倒不如裝聾作啞,讓他說完再動手也不遲。
見他沒有阻攔,馬永晏便無所顧忌地說道:“申陽國內幾乎所有的藥房和糧店用的都是你們陳氏糖廠的飴糖。奈何你們為了賺更多的錢,大肆提高飴糖的單價,朝廷多次派人檢視,你們還理直氣壯、拒不認錯。真要論起來,除了心黑,你們整個陳氏糖廠還得背上一個抗旨的罪名吧?”
一時間,越來越多的人聚在這攤子跟前,議論紛紛。
陳管事臉上掛不住,忙揮著袖子,試圖讓這些看熱鬨的百姓安靜下來。他叫嚷了半炷香的時間都沒人理會,卻從未想過他叫得越歡,越遂了馬永晏的意——
原來這些百姓是聽說,陳氏糖廠分廠的管事對蘋果豆包喜愛至極,居然不張羅自家生意,跑去給蘋果副產品店助陣。
“陳管事。”
馬永晏從台階上一步步走下來:“多謝您今天用陳氏糖廠的名聲為我們拉了一波客人,若有機會,我們定當請您吃個豆包。隻可惜……”
聽見未來嶽母在屋裡叫他,他趕忙噤了聲,跑進去端了一鍋新鮮出爐的豆包出來。
“我們今天做的豆包根本都不夠買的,實在是沒您的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