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胡思亂想,也不知什麼時候入的睡。
林敏敏去到店鋪時,發現隔壁的店鋪已經開了,老楊夫婦忙裡忙外,臉上有些愁容。
平常再過一個時辰,楊芸便會從地裡帶一批幼苗或者種子回來,可一個時辰過去了,也不見她的身影。
林敏敏趁空時踱步到他店門前,問道:“今日的生意什麼樣啊?”
楊叔沒抬眼皮道:“還好。”
林敏敏繼續道:“今日怎麼不見芸姐來店裡呀?”
楊叔停下手中的活,頓了一頓,道:“生病了。”
“啊?病了?昨日見她還好好的,怎麼病了?”林敏敏急問道。
“也不知怎麼的,這孩子,晚上回來怔怔的,不說話,飯也不吃了。晚上在院子裡直坐到半夜才睡,第二天早上也不起,去看時,發了高燒。”說著聲音有些哽咽,又問:“昨日聽她媽說去你店鋪吵了一頓,發生什麼了,我們問她也不肯說。”
林敏敏米粉一事說給楊叔,他聽了,歎道:“這孩子,原來也是個愛美。隻是我們這個行業,在地裡頭,風吹日曬,再好的麵皮也經不住要糙。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學會塗粉,開始還隻薄薄的,後麵越塗越厚,我們怕她悶著,說也不聽。”
說著直搖頭。
林敏敏此前見她上的粉,看白度和光澤,大概是胡粉。
上好的胡粉經過淬煉之後,品質會更好,含鉛量低一些,可是造價昂貴。
按照楊芸的塗法用量,大概率是一般胡粉,這樣的胡粉長期塗用,會導致很嚴重的皮膚問題。
會不會是楊芸皮膚問題越來越嚴重,所以越塗越厚,導致惡性循環?
林敏敏想起昨日看她掉粉處的肌膚,有些臘黃,暗沉。
“楊叔,我能去看看芸姐嗎?”
“還是過兩天等她好些吧,剛讓她娘回去照看她了,病懨懨的,不好見客。”一個顧客進門問種子,楊叔迎上去,帶他往那種子區那邊去了。
林敏敏不好再打擾,回了自己店鋪。
下午她買了些新鮮水果給楊叔帶回去給楊芸。
一連三天,林敏敏都沒在店鋪見過她。
這日,晚飯吃得過早,林敏敏閒來無事便出門散步消食。
林母和林琪琪在家裡賞玩謝藍玉從河邊打來的一尾荷葉魚,那條魚全身藍綠色,拖著一條長尾巴,在透明的水裡遊來遊去,煞是好看。
林敏敏曾經在鬥魚展上見過更漂亮的魚,因此不甚感興趣,便一人出門了。
十月份的小揚城即使是傍晚,也依舊有些熱氣,街上的人都穿著單衫來來往往。
林敏敏走在人潮當中,覺得氣悶不過,便走上廊橋,沿著河邊走去,河堤上芳草菁菁,綠樹成蔭,河岸上吹來陣陣涼風,整個人頓覺舒爽。
再往岸堤前走,便看到前麵淺灘處圍著一群黑壓壓的人,再錯開些視線,原來是有人在打河蚌,眾人圍觀。
撈上來的河蚌個頭龐大,有的足有一個臉盆大小。
再細看時,一人在河中打蚌,一人河邊賣蚌,一人河岸開蚌,儼然一個露天的小檔鋪。
新捕的河蚌肉質鮮美,而買河蚌最怕買到死蚌,因此很多人在河邊當場買蚌開蚌。
現場偶爾還有開到珍珠的,周圍便爆發出一陣讚歎豔羨,那人仿佛成了被天賜好運的幸運兒。
後麵有更多的人加入到買蚌行列,並且一一分析能開出珍珠的蚌殼個頭多大,外觀圓還是橢,殼麵是黑色還是青色,光滑還是粗糙等等一些係列特征。
他們會根據這些特點去買蚌,以期能有同樣的幸運。
加入的人越來越多,反正幾十文錢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沒有珍珠,總還能吃到美味的蚌肉。
開蚌那人已經忙不過來,另一個人加入進來。兩人手起刀落,兩片空蚌殼便被甩到一邊,被丟棄的蚌殼在沙灘上堆成一座小山丘。
貝殼那些白色的珍珠層在夕陽的餘暉下發出五彩斑斕的光,它們與珍珠本是同一種物質。
直到夕陽擦了山頭,她腦海中有了一團模糊的概念:她很想把這些蚌殼帶走。
天漸漸黑了,沙灘上的人或滿載而歸,或略帶遺憾地三三兩兩地散去。
露天打蚌四人組整理漁具,點收錢幣,林敏敏上前問道“幾位大哥,這河蚌你們還要嗎?”
收網大漢道:“這玩意沒啥用,不要了。”
林敏敏壓住自己內心的興奮,麵上依舊平靜道:“能送給我嗎?”
“拿去,都拿去,省得我們處理了。”幾人收了東西走了。
“多謝幾位大哥。”林敏敏道了謝,便返身回去。
她擔心幾人反悔,或者擔心被人撿走,疾跑地回去,拿上家裡最大的袋子,拉上林琪琪和林母急急趕到了河邊。
天色將暗未暗,林敏敏挑了些顏色乾淨絢麗,珠層豐厚的蚌殼,就著河水,將它們洗淨整理,打包回了家。
路過楊芸家店鋪時,見一個身長七尺的男子在那裡徘徊著,躇躊不安的樣子。
他見林敏敏一行人過來,匆忙走開了。
那人林敏敏見過,加上今日,是第三回了。
前一次也是將要打烊時,看到他在楊家鋪外徘徊,一般種子鋪在早上或者下午生意比較好,因此楊氏夫婦通常打烊比較早,好去田地裡侍弄植物幼苗。
林敏敏以為他是要買種子之類,告訴他下次早點來。那人禮貌道謝,然後匆匆走了。
第二天,店鋪打烊時又見一次,不待林敏敏開口,他就走了。
這次又見著了。
晚上,林母看著院中的一大堆貝殼問道:“敏敏,你拿這麼多貝殼做什麼?現在能說了嗎?蓋房子還是當瓦片,這裡人蓋房子可都是用蠔殼的。”
當時林敏敏腦海中被一種突入其來的靈感填充,一路上思維在飛速運轉,根本來不及和她們講許多話,隻知道快速去做完這件事。
現在終於完成了,她腦子才鬆懈下來。
“我要把它們磨成粉。”林敏敏若有所思道。
林母望著這一大堆有些為難了:“這要怎麼磨?”
她們剛剛去撿回來的三大袋,至少有幾千片蚌殼。
“先不忙,給我先拋光幾個試試,後麵多的,找隔壁玉器坊的老板看能否幫忙。”林敏敏思忖道:“我先用什麼拋光工具好呢?”
“如果是打磨光滑,可以拿我的磨刀石試試。”林母說著去廚房拿出一塊磨刀石。
林敏敏覺得磨刀石是個不錯的工具。
她挑出兩個蚌殼,用磨刀石將貝殼後麵的青褐色物質磨去,直磨到珍珠層,雪白的珍珠質像披了一層潔白的絲綢。
打磨真是個累人的活兒,她才磨了兩個,已經是滿頭大汗,花了一個半時辰。
林敏敏越做越起勁,林母和林琪琪在旁邊插不上手,在旁邊直打瞌睡。林敏敏催過五六遍,兩人方才去睡了。
目前兩片蚌殼的量已經夠了,她又找來林母用來做食材的工具的臼杵,將蚌殼錘碎了,將有雜質的挑出,好的放在裡麵細細的碾磨。
一遍碾磨之後,找來篩子,將大塊的篩出來,再次碾磨,如此往複,直到全部過篩。
第一遍還隻是粗篩,後麵找來更細目的篩子,一步步地篩選下來,直直碾磨成極細粉。
等到林敏敏做完這些,夜已至深,門外傳來打三更的聲音。林母和林琪琪已經熟睡,安靜的院子裡傳來她們均勻的呼吸聲。
謝藍玉屋子裡的燈還亮著,平日裡,林敏敏不怎麼留意他,隻是偶爾睡下時,往院子看一眼,通常都會看到他屋子裡的燈都是亮的。
林敏敏間歇性情緒上頭時才會發奮會通宵,謝藍玉每日如此勤奮,真是佩服。
她將打好的蚌殼粉放進一個玻璃瓶裡,小心翼翼放好,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進來房,脫了外衣,擁過被子就睡了。
林敏敏有一種奇特的功能,一旦她沉浸入某件事時,進入某種狀態,在夢裡會繼續思考,夢到相關的事件。
在看到蚌殼時,腦海中有團模模糊糊的潛意識,告訴她要將蚌殼拿回去。
然後拋光磨粉,仿佛一氣嗬成,根本不用思考怎麼做,下手就會了。
這就是她進入一種狀態的表現。
現在,她在夢中依舊夢到了這件事。
隻是頭緒逐漸清晰起來。
林敏敏作為一個百萬粉絲的博主,當初也是相當拚的,為了做好美妝,不僅《中外美妝史》,《古代胭脂製作》,《古代眉型流變》等專業書籍翻的爛熟,而且《齊民要術》,《事林廣記》《紅樓夢》等一些夾雜著美妝胭脂知識的邊邊角角的書籍都仔細看了。
她看的這些關於美妝的書中,許多地方都有提及“蚌粉”,“珍珠粉”等字眼,因此當她看到蚌殼時,下意識便要收集起來碾成粉。
睡到下半夜時,她眼前便時常浮現楊芸當時暗淡發黃臉色,失魂落魄的神情,已經三四天沒見楊芸了,不知她現在如何。
夢裡楊芸似乎和她說什麼,她聽不真切,於是問道:“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