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河的新娘(二) 我願意試試(1 / 1)

紅衫女子低頭垂眸片刻,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大片的陰影,良久,她搖搖頭道:“我厭惡我的眉毛!”

林敏敏看著她:“你死都不怕,修兩條眉毛怕什麼?”

紅衫女子猶猶豫豫:“即使修了眉毛,我被人退婚,以後也很難嫁人了。”

林敏敏歎口氣道:“自己變好了,兩條腿的男人滿街跑,我看你是個好姑娘,以後肯定能覓得良人。再說了,本來就不愛你的人,走了反而是好事。你想要是成了親,他不愛你,你豈不是更辛苦?”

紅衫女子微微皺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林敏敏正要去找妝奩箱,肚子一陣“嘰裡咕嚕”的聲音,仿佛雷鳴。她瞬間紅了臉,便走到門前醒醒神,隻覺得腦袋發暈,眼前發黑。

再抬眼看外麵時,隻見一道黑影閃過,這麼晚了,這坐老宅又是獨棟,誰會過來這邊?是不是自己餓昏了眼?

林敏敏不動聲色轉到大廳,複歸原位,眼角餘光留意著門外,手上緊緊捏著地上的一根木棍。

林敏敏從原身的記憶中,得知家裡並無多餘吃食,可熬不過肚中饑餓,隻好無奈問道:“阿母,家裡還有什麼吃食沒?”

原身祖籍在江蘇一帶,所用吳語,稱祖母為“阿母”。

林母無奈地搖搖頭,林琪琪卻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林敏敏細心問她:“琪琪,怎麼啦?”

林琪琪跑到大廳中西邊角落的一個大水缸的角落,刨出三五個番薯,番薯小小的,像兩根成人手指那麼粗,還帶著點兒藤和綠葉。

林敏敏看到,仿佛直接聞到了番薯的香味,口水都快止不住。

林琪琪拿著番薯遞給林母,誰知林母怒喝一聲:“給我跪下!”

這一聲,將林敏敏的口水硬生生嚇了回去,將一旁正在烤火取暖的紅衫女子也嚇得抖了一抖。

正對麵的林琪琪眼淚流出來,緩緩跪下道:“阿母……這不是……偷的。”

林母悲痛道:“我和你說了多少次,再窮,也不要去偷人家的東西,本來我們這樣的身份就遭人白眼,你若是再不自愛,將來如何在這世上立足!”

林琪琪哭著說:“這是我撿的,我看著彆人把地裡的番薯都收走,隻剩下藤蔓,才去翻找的。”

林母長歎一聲:“你若這樣說,可有證據?倘若彆人強說你偷了,你如何自證清白?”

“阿母,我可以作證!”一個男子的清澈聲音從門外傳來,林敏敏的注意力方才被林母和林琪琪所吸引,以至於那人走到身後也未察覺。

林敏敏轉身看去,一身著白衫的清俊男子從身邊走過,兩縷亂發垂在眼前,白色的衣衫沾染一些塵汙,頗顯狼狽,有點像落魄的謫仙。

這個人有點印象,但不多,隱約還有點不待見情緒。

林母見來人,轉悲為喜:“藍玉,你也回來了,怎麼出去了這麼久?”

謝藍玉從長袖中掏出一個小包裹,嘴角掛著淡淡的笑,說道:“早晨和琪琪一起往荒山那邊去了,正巧碰到一戶農正在豐收番薯,等他們收完番薯後,我讓琪琪去找些有沒遺漏的。

我路上聽人說北山那邊有一片野板栗林,便去那邊山崗采了些,路途較遠,費了些時辰。所幸還有些收獲。”

林母接過板栗,又過來抱住林琪琪,淚流滿麵:“孩子,辛苦你了。”

林敏敏上前問他:“方才門外那道黑影,是不是你?”

謝藍玉轉過頭,淡淡地看了林敏敏一眼,坐在火堆旁撥弄篝火,漫不經心道:“方才是在門外站了會兒。”

林敏敏疑道:“你為什麼不進來?在打什麼心思?”

原身就是在荒山野嶺出的事,他說他也去過荒山,莫不是他乾的?

他若是殺心仍在,那她現在豈不是也很危險,而且看他對原身的態度,似乎頗為冷淡,遠不及對林母和林琪琪那麼恭敬和關愛。

林母上前,拉住林敏敏往謝藍玉跟前湊,嗔怪道:“敏敏,不許這麼和你夫君說話!”

夫君?

這兩個字像觸發了某種記憶開關,關於謝藍玉的記憶湧上來,他們流放途中,經過寒冰刺骨的雪地,見謝藍玉躺在雪地,眼看將要凍死,林父心善,便將他救下,即使身體不佳,也好生照顧,食物和衣服都分與他。

後來林父病死,原身便怪罪到謝藍玉身上,途中幾次想要再將他扔下,被林母阻止。

謝藍玉傷病好轉之後,林母看其外貌與為人,也為了母女三人在外有個照顧,請求謝藍玉與原身成婚。

原身雖然驕傲跋扈,但是頗為孝順,思量一番後點頭答應了。

謝藍玉為報救命之恩,也應允了,隻不過兩人性格天差地彆,頗為不對付,走個形式流程後,各睡各房。

細節之處,林母也不再追究。

難怪自己對謝藍玉印象不深,大概原身平常都不大想看到這位徒有虛名的夫婿吧。

“方才我見這裡有一陌生女子,想著男女授受不親,便徘徊良久。”謝藍玉將番薯和板栗扔進中空火腹中,又拿燒紅的火碳星子覆蓋好。

林敏敏雖然對他這種老夫子般的教條準則頗為鄙夷,但是對他烤番薯板栗的做法很是讚同!

烤番薯和烤板栗分成了五分,雖然份量不多,但是質量是實打實的好,純天然,除了香就是香。

林敏敏吃完盯著紅衫女子看了一會兒,紅衫女子回過神來,摸摸自己的臉頰問道:“你看什麼呢?”

“在想等會兒的怎麼給你收拾好看呢,我看你皮膚乾乾的,先調養下皮膚吧。”林敏敏托腮思索道。

紅衫女子閃著水靈靈的眼睛問:“要怎生調養才好?”

林敏敏思忖道:“有一種東西叫‘麵膜’……當然啦,要是用雞蛋清和珍珠粉可以製成,不過飯都沒得吃了,哪裡還能尋這麼貴重的物品。”

咦,她忽然想,剛在進來時,四處打量過這裡的環境,院中有一個角落,亂石堆中,長著肥厚的蘆薈植株,這可是天然的美容聖品。

這個發現讓她頗為興奮,走出門去,不一會兒就抱進來一把蘆薈葉。

林敏敏將蘆薈綠色的包裹層剔去,又用清水將上麵的黃色分泌物洗去,漏出裡麵晶瑩剔透的葉肉,她將葉肉切成小薄片,讓紅衫姑娘躺下。

謝藍玉見此情形出門往偏房去了。

林母和林琪琪好奇地看她忙前忙後,不知意欲何為。

林敏敏將薄片敷在紅衫姑娘臉上,告訴她可以安心睡一覺,明天就會有奇跡。

紅衫姑娘聽話睡去,林敏敏又做了一些麵膜薄片,哄了琪琪,拉了林母,將剩餘的用在了她們臉上,最後自己也貼了一些。

好東西她是舍不得浪費的。

做完這些之後,她找了個長板凳躺下沒多久便入睡了。

以前工作忙的時候,貼麵膜的那幾分鐘心裡什麼都不想,最為輕鬆。

貼的不是臉,是疲憊的心。

第二天一大早,林敏敏就被搖醒,後腦勺還隱隱作疼。林琪琪湊到她眼前:“姐姐,你醒醒,太陽都曬你屁股上了!”

林敏敏坐起身來,見旁邊的紅衫姑娘正端著鏡子左看右看,一臉驚喜,叫道:“林姑娘,你可真是神仙,我以前臉上一摸一層死皮,今天感覺水潤光滑,簡直太神奇了。”

林敏敏暗自得意:“當然了,尤其像你這樣的小姑娘補起水來,根本毫不費力。”

林敏敏去內房簡陋的妝奩箱中左撿右找,隻找到一把手指長的利刃,將就著把紅衫女子的眉毛細心刮去。

紅衫姑娘的臉型是娃娃臉型,可愛中帶點圓潤,但是相對缺乏立體感。

林敏敏給她修了稍微上揚些的眉毛,在視覺上拉長了她的臉型,氣質也提升了不少。

她本就氣血充足,毛發旺盛,須發皆黑,此刻也用不著再畫什麼眉了。

去掉了那怪異的眉毛,林敏敏才發現,紅衫姑娘有著一雙水潤的杏眼,挺直的鼻梁,膚色也細膩水潤許多,雖無美人之態,但也算是美女了。

紅衫姑娘捧著銅鏡,呆怔著一時說不出話,眼淚滾落下來,痛哭不止。原來讓自己沉重背負了十幾年的東西,是舉手之間便能消弭的。

林母走到門外,歎口氣道:“這地方,明天又要搬走了,我們收拾收拾一下東西吧。”

林琪琪上去抱住林母,帶著哭腔道:“阿母,我們搬去哪裡 ……我們,我們也再沒多餘的錢銀租地方了。”

“天無絕人之路,實在不行,我們先住破廟裡去吧。”林母此刻已經滿頭白發,原本挺直的身形,經過流放之苦,已經有些佝僂,五六十歲的臉龐上,已經有了刀劈斧鑿般深刻的皺紋。

林琪琪雖然還有少女的靈動與活力,但是瘦弱纖柔,遠沒有同齡人圓潤感。此刻依在林母的身上,像一株弱苗,仿佛再經不起一場風雨。

林敏敏看此情形,估計自己的躺平閒魚夢要泡湯了。彆說躺平,填飽肚子恐怕都費勁。

現如今,林母和林琪琪是她在這個世界最親的人了,她們要一起相依為命,攜手共渡難關。她上前柔聲道:“阿母,這樣也不是長久之計,總歸要謀生才好。”

“你我身無所長,琪琪還小,藍玉留有病根兒,身子骨還弱,做不了什麼活,隻能十天半月替人寫寫家書,實無他法。”林母歎口氣,也相當無奈。

這些日子來,光是她們找地方住,周圍的人都多有不願,認為流放犯住在周圍大大的不吉,恐是窮凶極惡之徒,陡生事端,隻是賭癮上手的許先生,顧不上許多,才將這處破落的老宅租與他們。

所以這也是林母剛才對林琪琪嗬斥動怒的主要原因,如果她們再傳出偷東西的名聲,那真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了。

找個住的地方尚且艱難,更遑論去找工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