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機來臨之時,沒有預演之隙。朝會上,塵非將擬好的擴張圖呈給允濁,這是崎寧府接下來要做的大事,擴府為城。
其實,允濁本無意在此時立城,自己繼任不過二十載,資曆太淺,崎寧山其他府邸還未完全拉攏。但是自從查出破真之後,塵非親自監察,不出所料查到了熾直城細作兩個,震霆府細作一個,真正的多冥城細作一個,隻是這名細作來自靈棲族,叫做良盛。
允青審問良盛的過程跟其他人一樣,不過審問良盛時他堅持讓塵非旁觀,以確保自己沒有徇私情。審問的最後,他問良盛,“你知道我是誰嗎?”良盛眼神中的迷茫和困惑告訴允青,真的不知道他是曾經的靈棲族三公子凡青。
允青的母親並不是靈棲族長凡落,他的父親是上一任靈棲族長丞深,父親不是個生性風流的人,卻也真的和自己的妻子算不上恩愛,他們的相處稱得上相敬如賓,卻也情意淡薄,丞深愛的是允青的母親殤殤。
後來,丞深修習不慎丟了性命,殤殤追隨愛人而去,留下年僅不到百歲的兒子。凡落接管靈棲族,她將凡青撫養在自己身邊,寵愛有加,像是自己的親兒子一般,甚至在他和他的兄長同時犯錯的情況下,凡落也隻會責罰兄長,所以,小時候他的調皮甚至上升到了有些沒有人性的程度。
當初,他隻是想學那飛韌術以追求刺激,機緣巧合下允言教習了他,後來成熟的他不斷追憶過往,從開始的懷疑,到最後的篤定,凡落對他不是愛,是恨。
除了他所謂的母親,沒有人知道他所拜師之人是崎寧府主,也沒有人知道他在崎寧山修習。然而,權必竟然在他入府那年就跟了過來,而且權必是冰勿族的質子,若是沒有凡落的準許,他怎麼可能能離開多冥城。
而今,新的細作已經不知道靈棲族裡曾有個三公子了,這讓允青的心中有些五味雜陳。而允青隻是崎寧府眾多弟子中的一個,崎寧府成立之時,臨天紀已經轉了四輪之多,四城鼎立,格局分明。
拜入崎寧府的人都來自於四城,與四城的關係錯綜複雜,若是崎寧府立了城,這層關係或多或少會受到影響,而這個影響,卻是大多數崎寧人想要的。
立城之後,這些人靠著自己的拚搏,便可以改變原本在四城中屈居人下的命運,也正是因為當初在四城不得誌,所以他們才選擇了崎寧山,現在的崎寧山很符合他們想要的結果。他們也想像允青有能力抗衡靈棲族長一樣,一雪前恥,無所畏懼。
崎寧人的蠢蠢欲動是立城的原因之一,四城窺覬也惹得允濁不快。查清楚破真所泄露的信息之後,允濁認為莫憧正在尋找機會打壓崎寧府,這一點惹怒了允濁。
而真正讓允濁下令開始擴府為城的是震霆府主江楓北的死。
很多年前,冰勿族所轄之地被一場澆不滅的天火所毀,原本一望無際的巍峨冰山一夕之間變成灰蒙蒙的了無生機之地,導致冰勿族人不得不遷徙至其他地方。而那一場天火,卻賦予了冰勿族人火的力量,而後在遷徙的過程中,伴隨著掠奪,冰勿族愈發強大。
後來,冰勿族在靈棲族的多棲城邊境上占據了一小部分位置,安家落戶,繁衍生息了將近半個紀年,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冰勿族人要臨多棲城立第五城之時,不成想冰勿族人竟向及星城發起了攻擊。
這是冰勿族長巫窮塗的主意,那片星光普照的地方真是令人流連忘返,去過一次及星城的窮塗便這樣感慨。及星聖清殿裡,他跪拜於大殿中央,緩緩抬頭望向那王座上的人時,隻覺得那女君雍容華貴,她頭上的珠翠耀得他睜不開眼,甚至不敢正視於她的眼睛。
令窮塗流連忘返的不止靈氣逸盛的寶地,還有那一瞬耀眼的光芒,他的驕傲不允許他臣服於心愛之人的裙下,他要占有她,而要想達成這個目的,除了占領及星城,彆無他法。
冰勿族在長期的遷徙中將冰與火的力量融彙得恰到好處,加上他們為了征得一席落腳之地,常年與其他族交戰不斷,慢慢練就了讓人聞風喪膽的寒炙符,所到之處無人能敵。
冰勿族來勢凶猛且沒有預兆,及星城迎戰倉促,第一戰,及星城巫士便感受到了寒炙符的威力,千百巫士死於陣前;第二戰,及星城巫士做足了準備,與冰勿族打成平手;第三戰,及星城主匕見親自應戰,而冰勿族的巫士們比前兩戰更勇猛,他們的長巫窮塗在戰前說,要麼占領及星城,從此不再顛沛流離,繁衍生息、千秋萬代,要麼戰死於鷹戮原,讓族人知道我們拚儘全力了。
冰勿族人太想給子孫一個安穩和平的家,他們在這一戰中將生死置之度外,窮塗將匕見逼進了一個死陣,命她投降,千鈞一發之際,隱世多年的巫聖竹耳竟然出現,救下了及星城主,還憑一己之力逆轉了戰局。
之後的戰況如何無人能訴,人們隻知,那一戰後,鷹戮原上遍布屍身,冰勿族長巫窮塗與巫聖竹耳,均殞身於此。為數不多的巫士逃至多棲城尋求庇護,不成想多棲城引狼入室,後來被冰勿族反壓,連多棲城也改成了多冥城。
江楓北便是大名鼎鼎的冰勿族長巫窮塗的徒孫,在他心目中允言不過是突然冒出來的新勢力,指不定靠什麼邪門歪道修的術。允言隻是比他早發現這個地方而已,憑什麼就要屈居崎寧府之下?
這些年來他苦修寒炙符,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震霆府在他的發揚下實力雖次於崎寧府,但差距沒有大到能讓他俯首稱臣的地步。
可是崎寧府勢力越來越大,他本以為,允濁繼位,崎寧府會發生大變故,但是沒有,允濁竟然安安穩穩地坐上了府主之位,雖有些波折,卻也沒有掀起風浪,這說明允濁有治理之能,再拖下去她隻會更強大。
外界關於崎寧府立第五城的傳言越來越多,其他府邸雖明麵上不說什麼,私下裡卻多有議論,若是崎寧府帶領崎寧山一脈立城,那時的震霆府該如何自處?府中重臣也紛紛與他商議對策,但是從他們的對策中,他竟然聽到有一半是歸順崎寧府,將來以便共立大業。
不,這不是江楓北想要的,被允言壓了半輩子,如今還要對他徒弟稱臣,這是他所不能接受的。於是他接受了大暗衛屢昕的提議,“以府主的實力完全不亞於崎寧府主,但震霆府實力卻不敵崎寧府,若是能在正式宣戰之前傷那崎寧府主幾分,打壓打壓崎寧府的囂張氣焰也是好的。”
年結盛宴上,他故意挑釁,是想試試這位府主的斤兩,他承認,允濁雖然年紀輕輕,卻是個為君的料子。但是設在流芳園中的悠閒盛宴卻讓江楓北認為女君治下的崎寧府已經有了糜爛之氣,絕不複當年盛況。
所以,經過周密籌劃,江楓北一次性派出十名頂尖死士刺殺允濁。
那一夜,崎寧府死傷數十人,暗衛勿訣為保護允濁犧牲,冰葵生死不明,允濁也被刺槍紮穿了肩膀,槍尖所指幾乎要了她半條命。
其後,崎寧府閉府三月。
江楓北知道允濁沒死,已經做好了迎戰的準備,然而,崎寧府卻遲遲沒有動靜,這讓江楓北更加猖狂了起來。“就允濁這點膽量,還想做崎寧城主,做夢!趁此時機徹底拿下崎寧府,豈不美哉?”江楓北懷揣著這樣的想法進入了夢鄉。
午夜時分,江楓北翻身微醒,床前卻有一個暗影,嚇得他一個激靈,立刻坐起身來。
“誰?!”江楓北厲聲道,那人身著玄衣,透過月光他隻看到一個高大輪廓,一瞬間他便猜到此人必是崎寧府允濁所派,但他竟敢孤身前來,真是不想活了。
“崎寧府,允白。”允白悠然報上姓名,似乎榻上之人乃待宰羔羊,而非什麼府主。
江楓北震怒,抬手便要結符,卻發現自己經脈儘軟,聚不了力,一時間有些驚恐,“你要乾什麼?”
“你說呢?”允白語氣徐徐,卻透著一股冷意,黑暗中一張巫符在允白手中燃起,照亮了他的麵容,冷峻的麵容像是結了霜,眼底陰戾如鬼魅。
“來人!來人!”江楓北奮力掙紮,卻不見任何動靜,直到此刻,他才感到些許害怕。
巫符燃儘,隻剩下跳動著的光影,但這光影不似正常巫符的亮色,而是亮中透著暗黑,似是有無數蠱蟲被困其中。江楓北一眼便看出那是噬心符,若不想後半生活在萬蟲噬心的痛苦中,他必須儘快掙脫。
“放心,死不了。”
“啊!”隨著江楓北的慘叫,噬心符已埋入他的心脈,萬蟲啃噬的痛苦讓他在一瞬便強行運作了經脈,後果卻是噬心之痛更加明顯,但仇人就在眼前,即使豁出性命他也想要殺了允白。
正欲動手,允白又開口,“噬心符要不了你的命,你傷了崎寧府主,如今隻是讓你痛一痛,這筆交易,你不虧。隻要你不再造次,乖乖臣服崎寧府,將來少不了你的封賞。”
“你做夢!”江楓北已氣急,自然聽不進去允白的話,連同允濁一起咒罵,“一介女流還想騎在我江楓北頭上,她也配?!”
“震庭府守衛森嚴,我是怎麼悄無聲息進來的?完全封禁經脈可不是一日之功,誰人所為?為何你這個府主任人宰割的時候無人前來護駕?”
允白的連問讓江楓北一時語塞,看來他的震庭府早已漏洞百出,而他還在可笑地想要稱霸崎寧山。“哈哈哈……”江楓北突然大笑起來,邊搖頭邊歎,“可笑,真是可笑。”
允白沒有殺江楓北,但他還是死了。
江楓北被震庭府重臣傳鴻所殺,用的竟是他最得意的寒炙符。寒炙符霸道,需用符之人所有脈絡為引才能結印,傳鴻被允白收攏,在江楓北膳食中動了手腳,用兩個月的時間將江楓北經脈全部封禁。允白走後,傳鴻走進江楓北的房間,將他一擊斃命,並趁機接管了震霆府,三日後傳鴻修書歸順崎寧府。
破真招供、江楓北之死、震庭府歸順,還有崎寧山的局勢,近來發生的種種事,無一不在推動者允濁,於是她接過了塵非的擴張圖,開始了擴府為城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