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剛結束,群臣恭賀的儀式都還在收尾,莫憧就已經乏得支撐不住了,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近來總是有點渾渾噩噩的,頭疼得厲害,尤其是入夢後極其不安穩,總是夢到以前的事。可入夢後明明身處同樣的場景,卻總是獨獨將清清夢成了一個陌生人,真是不該,莫憧為自己的夢感到自責。
或許是大婚事多,太勞累了吧。他總想著要娶清清得有最大的排場,最隆重的儀式,最輝煌的規模,這樣才能給她足夠的體麵,因而忽略了身體,過幾天大概也就好了吧,莫憧這樣想著匆匆向寢殿走去。
侍婢的熱情恭賀隨著莫憧所到之處頻頻響起,但他的心裡隻有沁清殿,小婢子們都看得出城主著急見到王妃才這麼步履匆匆,在背後悄悄嗤笑。
聽見門被打開的動靜,玉清清連忙端正了一下身子,聽到莫憧一步一步向自己走來,她的心跳也在加速,直到現在她才體會到與他成婚的喜悅,害羞得低下了頭。
殿內一片紅韻,滿目的喜氣,紅燭紅榻紅衣,一個嬌滴滴的美人兒正垂眸等待著她的郎君,她眉眼含笑,臉頰上淺淺的梨渦令人陶醉,略帶嬰兒肥的小臉在紅暈的襯托下惹人憐愛,抬眸間的眼波流轉,靈動無辜。
莫憧纖長的手指劃過她的耳畔,逗弄間,美人兒臉頰上的紅暈更甚,暈染至耳根,他的手指愛撫著她的麵龐,低頭伏在她的耳邊輕語,“我終於娶到你了,清清。”
男人話語間呼出的熱氣使得玉清清渾身酥癢,臉頰更是灼燙起來,她心跳如鼓擂,不敢直視那炙熱的眼神,微微平複才敢與他對視,此一視便直擊她的心靈,她滿含深情應他,“這一天,我也等了很久。”
她的確等了很久,從有了情愫起,過去了百年之久,她無時無刻不在期盼著這一天。但是在她等著莫憧有其他動作的時候,發現他居然慢慢倒下去睡著了。玉清清看見睡著的莫憧先是一愣,後又沒忍住輕笑出聲,心想他一定是累壞了。
莫憧做了一個夢,那是五百歲那年,父母辭去,他遣散莫府所有人,一人遊蕩於外界,心無定所,思念父母之情無所寄托,甚至覺得就這樣走下去,永不回及星城,隻要看不到舊物就可以少一些思念之苦。
那天,他閒逛於曠夜城極禹郡花市,這花市裝扮得極其奢華美麗,男女老少都頭戴鮮花,閣樓上布滿花串,整個繁街也鋪滿花瓣,每行一步,花瓣便隨風而起,仿若步履間憑空生出般,令人心悅。
母親生前極愛各種花草,莫府房屋不多,占地卻大,都是母親用來種花草的地方,看著滿目的鮮花,他似乎回到了莫府,小小的身體奔跑在花叢中捕蝴蝶卻不小心摔倒,倒在滿地花瓣中,母親笑著責罵他。
美好的回憶卻被爭吵聲打擾,一位麵容和善的老人微屈著雙膝,竟向一個剛成年模樣的小巫賠禮道歉,卑微地求他放過,說他不是有意拿走那花,實在是不小心拿錯了。
而那小巫卻絲毫不領情的說,“不小心?你看看那花和你這些一樣嗎?你明明就是知道那不是普通的花才拿走的!”接著抬手就要掀了老人的攤子。
莫憧出手阻止是意料之中,他本就是閒遊於江湖,加上他們破壞了他美好的回憶,他不得不管管這個囂張的孩子。
還沒等小孩開口,就被莫憧上了止言符,接著被他控著向老人鞠躬以示歉意,雖然小孩萬般不願,但拗不過巫符的作用,在扭動著的動作中鞠完了三個躬。
“家中若無人教習,自然有外人來管,回去告訴你的父母,今日教習之功,不必言謝。”莫憧對著那小孩說罷便轉身離去。
聽到身後的風聲,莫憧一個轉身避開了長杆的攻擊,回頭望去,一個女扮男裝的俊俏“男子”正手執長杆另一端。緊接著一個橫掃,莫憧不得不翻身躲避,無數花瓣被翻湧而起,漫天飛舞的粉白花瓣模糊了那人的麵容,來不及開口,長杆已經穿過花幕直衝他的胸膛,莫憧隻得橫劍抵擋,待長杆收回的一刻,他反守為攻,雖並未拔劍,但招招朝著要害攻擊,明知那是個女子卻也不必憐香惜玉。
劍梢離她的脖頸僅咫尺距離,一個橫挑削到了她的發,而她的長杆也抵住了他的腰,就在莫憧打算再次發起進攻的時候卻發覺腰間異常刺痛,他立刻意識到剛才長杆挨到身體的那一刻被貼上了巫符。
二人的打鬥以莫憧扶腰半跪在地而告終,他抬頭看向那女子,花瓣雨因他們的打鬥停止而紛紛落下,她的麵容也漸漸清晰,對上那雙眸的一刻,莫憧竟一時說不出話來,像暗夜一樣的瞳孔似乎有著極大的吸引力,令他深深著迷,一時竟挪不開眼。
隻見她緩緩走到他的麵前,神情冷豔,眼神輕蔑,語氣平淡的告訴他,那老頭並非什麼好人,她和弟弟行路數十天,攀高山、走峭壁得來的李拂花是用來獻給師父的。偶然遇見那老頭,他見李拂起了歹心,在山中假裝摔倒騙她們到此,用形色相近的曇紫寧花掉包了他們的東西,等他們發現的時候他已經將李拂賣掉了。
“今日我不怪罪於你,向我弟弟道歉,你就可以走了。”那女子說罷便轉過身去,不再看向莫憧。
“既是我惹的禍事,自當賠罪,小兄弟,今日之事,是我不查,對不住了。”莫憧態度真誠,小孩子也不記仇,當即表示了原諒。
“敢問小兄弟姓甚名誰,何方人士呀?”莫憧站起身後立刻表現出了要交朋友的意向。
“允白,崎寧山崎寧府人,你呢?”小孩總是真誠的。
“重末,及星城人。”莫憧並不是故意不真誠,父母與人聯手擊敗鳳鐸,現下玉至信繼任城主,肅清鳳鐸爪牙,身在守衛森嚴的及星宮都已被行刺數次,更何況他們,他這一路也是靠著本就不弱的巫法,還有天生的機敏才躲過數劫。本著不給人家添麻煩的想法,莫憧選擇不如實相告。
在他們一招一式都衝著製服對方的時候,老頭已然不知去向,男孩看向姐姐,希望能得到接下來怎麼做的指示,於是跑到姐姐身邊扯了扯她的袖子,而她轉過身看向莫憧。
這次莫憧注意到了她的耳垂,像那花瓣一樣粉白的耳垂上有一個小點,那是戴耳飾形成的,果然是個女子。愣神片刻,莫憧有些期待她能主動告訴他她的名字,但是她拍了一下弟弟便打算離開了。
“敢問……敢問,姑娘芳名。”莫憧還是沒忍住,他想知道她的名字。
她靜站了片刻,轉身,神情緩和,不知是不是因被莫憧看出是姑娘,嘴角似有笑意,“玉清清。”
猛然驚醒,莫憧睜開雙眼,久久不能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