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從電梯出去的時候，宋眠還維持著那副不好意思的樣子，隻不過帶著帽子在室內走動引起的注意，讓這點不好意思驟然消散。

“這眼鏡有度數嗎？”他邊走邊問。

江凜也注意到了周遭的視線，說：“沒有，你帶吧。”

宋眠把帽沿稍微抬了抬，給自己戴上眼鏡，然後才把鴨舌帽徹底拿下來。

抬起頭時，他慣性打量周圍，詫異地念出離他最近的診室名字：“心理科診室1……？”

他原先隻知道陸冕在這家醫院的心理科室工作，但是具體是多少層並不清楚，所以剛剛江凜按下樓層時，他也沒有太在意。

“我們先去找陸冕。”江凜帶著宋眠在心理科診室3門旁的座位上，坐著等。

宋眠還有點恍惚，陸冕不是去他家幫忙收拾花卷的東西了嗎？怎麼跑過來上晚班了？

“他同事有點事，跟他換個晚班。”江凜坐在他旁邊，壓低了音量，儘量不打擾到彆的患者，“陸冕給你打電話了，還發了消息，你沒回，所以發到我這來了。”

原來是這樣，宋眠說：“那你去找你妹妹吧，我在這裡就行了。”

江凜搖搖頭說：“排隊的人太多了，今天查不完全部，她查完心電圖就過來。”

宋眠應了一聲，在口袋裡摸索著手機，想著先把消息回一回。空的……他好像把手機落在江凜車上了。

他看著江凜，抿了抿唇。

銀色的鏡框架在宋眠鼻梁上，透著斯文感，比他高中的時候還要像學生，好學生。

“怎麼了？”江凜問他。

宋眠說：“手機好像落在你車上了。”

江凜其實知道，也是故意沒有幫他拿。宋方海自稱是他二叔，發出來又刪除的微博在網傳得鋪天蓋地。薑雯靖第一時間就用官博作出了回應，穩定了粉絲和路人的情緒，現在還在處理這件事。

由於宋眠剛剛見完宋方海，陸冕的意思是先彆讓他知道，情緒穩定之後再跟他說，叫江凜把他帶過來。

“那我幫你下去拿一趟。”

“算了，不用拿了。”宋眠拽住了他，察覺了什麼，問他，“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如同戲劇般的，心理科診室3的門被人推開，打斷了對話。

陸冕穿著白大褂，站在兩人旁邊，扔了串鑰匙給宋眠，輕聲說：“我沒那麼快，你們去走廊那邊的員工休息室待一會吧，那邊沒人。”

宋眠無意瞥見了診室內，穿著病服的患者坐在裡邊，正巧往這邊瞧了眼。不知是不是看錯了，女生在看見他的幾秒鐘後，眼睛似乎亮了下，盛滿了星光。

不過陸冕沒有給他確認的機會，把診室門關上了。

宋眠的注意力又回到江凜這邊。江凜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敗下陣來：“過去和你說。”

江凜用鑰匙打開了休息室的門，摸到了開關後打開，整間屋子都亮騰起來。

屋子很小，三麵被滿櫃的檔案包圍，中間的地方放了個方桌，書桌靠牆的那頭堆滿了心理學書籍，中央還留著某個醫生的臨時寫下的記錄。方桌周圍見空插空，擺了五把椅子。

江凜關好門，宋眠拉開一把椅子坐下，他沒有窺探彆人隱私的意思，也不敢亂動桌子上擺放的物品，能盯著看的，也隻有眼前的江凜。

從左眼下方的淚痣，高挺的鼻梁，黑色的口罩到淺藍色的帽衫，然後被江凜的一聲名字叫停。

宋眠：“你說。”

江凜把自己的手機遞給他，解釋道：“本來想等你情緒完全穩定了，再給你看的。”

宋眠蹭出一個鼻音表示疑問，接過手機，還不忘辯解：“我沒什麼事，情緒很穩定。”

“是麼？”江凜拉了把椅子，坐在他身側，拆台道，“我讓你坐到後麵的時候，你明明就很不爽。”

“……”

宋眠不可置否，他都快忘了，江凜這個人，可謂是他行走的解讀機。

他選擇專注低頭看手機。

率先注意到的是這條微博帶著的話題。

#宋眠毆打二叔#

宋眠有些著急，側過頭看了江凜一眼，江凜說：“彆擔心，薑姐已經在處理了。”

宋眠並沒有因此放心，他繼續看了下去。話題後麵是這個博主的分析以及對懷星識人能力的指責，他點開了附圖。

這是一條微博截圖。博主名叫幫幫宋二叔，一看就是宋方海。內容是他的自述——

［大家好。我是#Museum成員#宋眠的二叔。］

……

內容是宋方海對宋眠的控訴，基本分為三部分。第一部分，宋方海顛倒黑白，誇大事實，把導致自己失業的原因歸結到宋眠把他打傷，使他住院。第二部分，說自己的困境，找不到工作，也聯係不上宋眠，鬨得妻子和他離婚，生活過得很艱苦。第三部分，則是隱晦地插在前兩個部分裡。

暗示宋眠對舞台懷有陰影，估計是乾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從懷星走的後門。暗罵懷星王牌經紀人薑雯靖識人不清或是參與其中。

開頭，Museum和宋眠兩個話題還打了tag，生怕彆人注意不到。

宋眠當即黑了臉。

江凜抓住他的手捏了捏，猜到他的心思：“你現在不能去找他。”

宋眠隱隱有要發作的跡象，江凜立馬說：“你要相信薑姐，她是你的經紀人，你確定要讓她前功儘棄？”

“那我要怎麼辦？”宋眠像是在問他，也像是在問自己。

“你隻要保持開心，等著就好。”

被江凜說的好像不是什麼大事一樣，可他給薑姐，給江凜，給Museum添了那麼多麻煩，心裡到底還是過意不去。

手機響了一聲。

微信消息彈窗。

［江停雲：哥，你在哪？我怎麼沒看見你？？］

江凜拿過手機給她回了一條，見宋眠搖擺不定的樣子，再次跟宋眠保證：“真的，你什麼都不用乾，也不用覺得內疚。”

“薑姐以前帶的一個藝人，家裡情況比你要複雜，她那會兒剛當經紀人沒多久，還不太會處理這些事。”

“也是因為高估了人性，那名藝人在家被自己的家人捅傷，雖然性命無憂，但還是住了很久的院。”

“薑姐因為這件事自責過好幾年，所以這些年，她對自己手下的藝人總是關心得麵麵俱到，處理類似的事情也更加熟練。”

“比起經紀人，她更像保護者，像我們的長輩。我們管她叫薑姐也是這個原因。”

這還是宋眠頭一次聽見江凜說起彆人的事情。

休息室的門被敲響。

有些俏皮的聲音隔著麵牆傳進來，試探性地問：“哥，你在嗎？”

“比起你跟她說抱歉，對不起。”

“她應該更希望你笑著，信任她。”

江凜說完之後打開了門。

“哥！”江停雲進門就問，“宋眠哥呢？！宋眠哥呢？！”

“……”這一個兩個的。

江凜側開了身，江停雲進來之後關上了門。

宋眠困在剛剛江凜的話裡，被江停雲這麼一攪和，才回神，表情上還有些呆滯：“你好。”

“你好，我叫江停雲。”

眼前的女生很高，將近170了。一頭茶色的卷發披落在淺藍色的牛仔外套上，同色係的喇叭褲裹著長腿，褲腳蓋在小白鞋上。

五官和江凜有六分相似，笑起來卻和江凜給人都感覺截然不同，明媚又燦爛。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江停雲剛進來就注意到了，所以事先準備好的簽名板和記號筆都在手提包裡好好放著沒拿出來。

網上吵得天翻地覆，熱搜都上了兩條，她當然也知道原因。

“嗯。”宋眠勉強得笑了下，到底是這對兄妹洞察力過人，還是他真的很不會偽裝。

江凜平白無故收了自家妹妹一個眼刀，後者還不分青紅皂白，指著他的鼻子說：“是不是我哥欺負你？”

這誤會有點大，宋眠立即擺擺手：“沒有沒有。”

江凜抱著胳膊在一旁看戲的時候，江停雲已經搶先占據了宋眠身側的椅子，跟護小雞崽一樣，椅子往前蹭了蹭，擋在人前麵。

哦不，是護小企鵝崽！

“眠哥，你彆怕，被欺負了就說。”江停雲睜眼說瞎話，怎麼離譜怎麼來，“他在家就不說話，看著可凶了，跟冰塊一樣，坐他旁邊都能被凍死。”

江凜全然不在意自己被造謠，一副你說任你說的樣子，把人逗開心了，他也不是不可以當做沒聽見，倒貼獎勵。

不說話？

宋眠心想，可是他在我麵前話不少啊……

倏地，江凜突兀地笑了聲。

宋眠即刻反應過來，這是在笑他，於是也跟著胡說，一臉認真道：“嗯，他欺負我。”

江凜否認：“我沒有。”

“你看看你看看！還不承認！”

江停雲頓時就有了翻臉不認哥的架勢，然後宋眠一下子就滅了她的氣勢：“你準備怎麼替我收拾你哥？”

江停雲一下子沉默，結巴了起來：“嗯……嗯……”

“我可以告狀。”

宋眠毫無防備地被她逗樂。

兄妹倆滿意了。江停雲說：“嗯對嗯對，我可以告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