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你怎麼跑來了?”萬俟和璟驚訝了一瞬,也沒顧著下棋了,站起身來,彎下身子將江閒腳邊的貓給抱了起來。
江閒遲疑片刻後,問道:“這隻貓叫雪花嗎?”
萬俟和璟輕柔地撫摸了一下懷中雪花的背脊,雪花搖著尾巴,任由萬俟和璟撫摸。
萬俟和璟的心都快被雪花給融化了,他一臉柔和開口道:“嗯,它叫做雪花。”
“本宮是在半月前在東宮西處的一棵樹下撿到雪花的,那時的地上堆滿了雪,恰巧雪花踩在那雪上,踩出了一朵朵的雪花,本宮就給它取名叫做雪花了。”
“喵。”雪花附和了萬俟和璟一句。
江閒麵上神色未變。
半月前,恰恰也是他和謝九霄進入這個夢境的時間。
眼前這隻貓正是夢貘,偽裝成貓潛藏在夢境主人的身邊。
夢貘作為神獸,按道理來說神獸就算未化形也是可以開口說話的,能感受到他身上有靈力,知道他是被拉入夢境的人。
夢貘到底在裝什麼?
“這貓……挺漂亮的。”江閒不好在萬俟和璟麵前將夢貘帶走,與它單獨對話。
雪花從萬俟和璟的懷中掙脫而出,萬俟和璟本來抱它都沒用多少力,輕而易舉就讓它跳了出去,還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下滿了棋子的棋盤上。
啪嗒。
棋盤被掀翻,棋子落了一地。
萬俟和璟目瞪口呆。
而罪魁禍首若無其事地坐在石桌上舔毛,斜睨了江閒一眼,似是挑釁。
說出來旁人可能不信。
鶴清仙君被一隻貓挑釁了。
萬俟和璟那向來和善從容的臉上難得浮現出驚惶失措的神情,對著江閒無奈一笑:“抱歉……它有些頑劣了,沒衝撞到你吧?”
隨後又看了眼桌上一片狼藉,萬俟和璟歎息道:“今日這棋局算是給毀了。”
他還挺期待這棋局的結局如何。
今日時辰也不早了,自然也無法下第二局。
江閒無視了雪花那挑釁的眼神,他都活了三千年了,自然是不會同一隻才幾百歲,還未成年化形的小神獸計較。
他平靜地開口:“無事,沒有衝撞到臣,剛才的棋局已經能定輸贏了,下到最後臣也會輸給殿下。”
“那還真說不準,說不定你會來個神之一手,逆風翻局。”萬俟和璟早就看見了江閒那棋局之上留的後手,若是繼續下下去,還真說不準誰輸誰贏。
“今日天色已晚,江閒你就先回去吧,路上要小心些,下次若有機會,本宮再邀你來下棋。”萬俟和璟瞧了瞧天色,已經有些暗沉了,吩咐了站在庭院外的下人收拾這被雪花摧殘的棋局。
“下次定能與江閒一決勝負。”
“臣也期待。”
江閒向萬俟和璟辭彆了,離開了皇宮。
回到江府的時候,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江閒在皇宮外擺著的攤子上買了五張玉米烙,原本他不想買的,但是聽那小攤販一直在吆喝著自己家的玉米是親手種的,可甜了。
最後他還是買了。
他當著下人的麵進了自己的屋子,手裡的玉米烙還是熱乎乎的。
其實他想帶給謝九霄嘗嘗。
平常都是謝九霄給他買吃的,他也想給謝九霄買點新奇玩意兒嘗嘗。
等晚一些了再出去找謝九霄吧。
玉米烙還散發著熱氣,脆生生的,好像一掰就能掰碎。
江閒用靈力包裹住這幾張玉米烙,防止玉米烙待會兒受潮涼了。
他點了一盞燈,從書架上拿了一本《玄清帝君精選詩集》開始翻閱。
也不知道是不是夢境所化,這房間裡的書籍全是他之前讀過的書籍,大部分都是當年在道觀中跟老道士講學所講過的道家書籍——例如《玄清帝君精選詩集》。
看著手中已經背得滾瓜爛熟的字句,江閒也沒覺得膩味。
反正都是打發時間,等時間差不多的時候就能去找謝九霄了。
咚。
窗外傳來一聲清脆的響聲,像是石子撞擊木頭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明顯。
江閒也被聲音給吸引了注意力,放下了手中的書籍。
走到窗邊,他伸手推開緊閉著的窗。
窗外什麼都沒有。
低頭一看,窗邊放著一枚玄清花錢,他拾起那枚玄清花錢。
這枚玄清花錢同尋常的銅製玄清花錢不大一樣,是玉質的,色澤瑩潤,黑白相間,像是雲霧一樣交纏在一起,跟他的道袍一模一樣,頗像太極圖的配色。
剛才敲擊窗的響聲就是這枚玄清花錢敲出來的,敲到窗邊,又恰巧落在了窗沿處,可以看出投擲之人投擲的手法高超,手勁把握的力度恰好,竟讓這一枚玉質的玄清花錢一點磕碎的痕跡都沒有。
江閒用食指指腹撫摸著玄清花錢上麵那凹凸不平的紋路。
果然,他抬起了頭,對上了謝九霄那雙殷紅似血的眸子。
燦若繁星,比那天上的星星還要耀眼。
此時謝九霄正站在那窗前不遠處的大樹粗壯的枝丫上,好整以暇地插著雙手,嘴角掛著散漫不羈的笑容,微微斜靠在那樹乾上。
謝九霄耳邊的玄清花錢耳墜輕輕搖晃。
如再次重逢那日。
他在樹下抬頭望著謝九霄,謝九霄站在樹上,低頭看著他。
隻是謝九霄這次沒戴著那饕餮麵具,而是以真容與江閒麵對麵。
“這次是謝九霄想見小道長了。”
話音剛落下,天色驟然暗沉下來,烏雲密布,遮住了那月亮和稀碎的幾顆零星。
天上先是落了幾滴不大不小的雨滴,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淅淅瀝瀝地下起瓢潑大雨。
謝九霄瞪大了雙眸,嘴微微張著,顯然是沒料到這一場大雨來得如此突然,先是臉頰上被小雨給滴了幾滴,沒甚在意,接著就是被大雨打濕了一身,最後頭發和衣服都被這突如其來的雨在片刻之間給全淋濕了。
謝九霄隻是抬頭看了眼天上的雨,就被雨水打落的樹葉糊了眼,伸手撥開,又把視線轉移到江閒身上,眉頭微蹙,眼神濕漉漉地盯著江閒。
充滿了疑惑和不解。
像是在說,這雨下得怎麼這麼突然?
“你還傻愣著在樹上乾什麼?還不快進屋來。”
江閒手中握著剛才謝九霄放在窗沿上的玄清花錢,推開了大門,直視樹上的謝九霄。
……
於是就發生了下麵這一幕。
江閒在裡屋用靈力燒好了熱水,原本他想用靈力給謝九霄烘乾的,謝九霄不讓,說會受涼生病的,非要洗澡。
麵對謝九霄的無理要求,他向來都拒絕不了。
謝九霄太會示弱服軟了。
他隻好扔給謝九霄一張嶄新的帕子讓他先擦乾淨臉上的水,自己去裡屋用靈力燒了熱水。
“我隻有這一身衣袍,沒有多的,小道長能不能給我拿一套衣袍?”謝九霄擦乾了臉上的水,指了指自己濕漉漉的衣袍。
江閒手中召出一道藍色的靈力:“可以給你用靈力烘乾的。”
謝九霄撇撇嘴:“我想穿小道長的。”
“可以嗎?”
謝九霄又用那可憐兮兮的眼神看他了。
江閒一向頂不住謝九霄這服軟的眼神。
他實在是搞不懂,能用靈力解決的事情為什麼要這麼麻煩。
雖然心裡這麼念叨著,但是他還是去衣櫃裡拿出了一套自己平常經常穿的衣袍。
“你穿我的衣袍不會太小了嗎?”江閒上下打量了一下謝九霄這身高,比他略高了半指,其實也是差不多的,謝九霄穿著大概也就短了一小截,不礙事。
“當然不會,隻要是小道長的,穿著就不會小。”
謝九霄笑嘻嘻地接過了江閒手上拿著的衣袍,上麵還有淡淡的檀香,轉身就進了裡屋關上了木門。
隨後就聽見裡麵傳來的淅淅水聲。
估計謝九霄還有一會兒才出來。
江閒拿起謝九霄送的那枚玄清花錢,借著燭火的微光,在手中打量著。
這枚玄清花錢還沒開過光,顏色是暗淡的。
上麵的雕工仍新,看得出是這幾日才雕刻出來的。
估計是謝九霄在哪兒尋到的一塊黑白玉石,然後找了工匠照著他耳上那一枚玄清花錢打造的。
江閒給玄清花錢施了一道靈力,算是開了光。
玄清花錢周身散發出隱隱藍光。
他隨意找了一根繩子將玄清花錢穿成一枚簡易的吊墜,他不善手工,隻有做出這種簡易的花式,或許可以和先前謝九霄送的玉佩一起掛在腰間。
江閒借著昏暗的燭光,低垂著眼眸,編織著手中的吊墜。
安靜地編了一會兒之後,木門被推開,熱氣從門縫中飄出。
江閒抬眸望去,謝九霄被包裹在霧氣之中,腰間的係帶鬆鬆垮垮的,就簡單地打了個結,露出了頸下精致的鎖骨。
頭發未乾,披散在身後,有幾縷短的發絲垂在胸前,發間的水滴滴落在那鎖骨上,順著肌膚滑落到了衣襟之間,消失不見。
平常謝九霄都是紮著頭發的,把腦後的長發紮成一個高高的馬尾,意氣風發的青年姿態。
江閒很少見到謝九霄披散著頭發的樣子,一時愣了神,手中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懶懶散散的,還有一種……他說不出的感覺?
隨後,謝九霄緩步走到他身邊,坐在了他身側,將手肘搭在了木桌上,撐著臉頰,看著他那細長的手指,編織著手中的吊墜。
“不把頭發烘乾會著涼的。”江閒無奈放下手中的吊墜,從手中凝出一道靈力。
溫和的靈力灑在謝九霄頭發上,暖暖的。
謝九霄撩起眼前遮擋住視線的發絲,看向他,開口道:“送小道長的定親禮物可還喜歡?”
“說禮物就行了。”江閒手中源源不斷飄出靈力,把謝九霄的頭發給烘乾了,“還行,我挺喜歡的,就是不知道這個夢境結束之後此物能不能帶出去。”
謝九霄看見桌上用靈力溫著的玉米烙,拿了一個過來。
“不能帶出去也沒事,到時候帶小道長去鬼市尋更好的玉石做成玄清花錢。”謝九霄咬了一口手中用油紙包裹著的玉米烙,無所謂地說著。
本來他也是在街上閒逛,看著有個商人在販賣玉石,這塊長得特彆像江閒,他想著,若是江閒戴上這塊玉石做成的玉,肯定好看極了,他瞧了一眼便買了下來。
之前已經送給了江閒一塊黑白玉佩了,這塊玉石自然是不能做成玉佩的,於是他就找了個工匠,把這塊玉石雕刻成了玄清花錢。
謝九霄三兩口就把手中那塊玉米烙給吃完了,笑嘻嘻道:“小道長買的玉米烙我也喜歡,小道長嘗過了嗎?”
“還未。”
玉米烙還有好幾個,江閒拿過了一塊,吃了一口,外麵的脆皮脆脆的,一咬就碎,裡麵的玉米甜香軟糯。
“尚可。”
謝九霄又拿了一塊,問道:“我看見小道長今日同太子一起進宮了。”
“對,太子殿下邀請我去了東宮。”江閒聲音淡然,“我先前的猜想沒錯,夢貘就在東宮之中,我今日也見到它了。”
他們找到了夢貘,就意味著這個夢境可以結束了。
謝九霄道:“小道長想現在就結束這個夢境嗎?”
江閒默了半晌才答:“暫且不結束,先觀望一下。”
他對熒惑仙君這個仙號尤其重視,總感覺熒惑仙君與天外雲鏡脫不了乾係。
特彆是巫闕。
難道他不在的這一千年,巫闕已經強大到可以偽造出熒惑守心的星象了嗎?
這夢境之中定有什麼秘密他還未發掘。
“那就聽小道長的。”
兩人沒多久就把這五塊玉米烙給吃完了。
入春的第一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外麵就沒了雨聲,江閒走到窗邊,推開了緊閉著的窗戶。
剛才為了防止雨水被風吹進屋內,他把窗戶給關上了,現下聽見外麵沒了聲響,就過去開窗查看。
外麵果真沒下雨了。
那一輪皓月當空,月華如水,璀璨的繁星點綴在夜空之中。
江閒拿起了一旁他已經烘乾的謝九霄衣物。
“外麵沒下雨了,你該回去了。”
謝九霄原本還在看江閒剛才留在桌上的《玄清帝君精選詩集》,他還未看過此書,看得津津有味,兩腿交叉,吊兒郎當地躺在躺椅上。
一聽江閒的話他就把書倒扣在了桌子上,語氣委屈道:“小道長這是在趕我走嗎?”
“沒有……”江閒打量了一下屋內的陳設,也就一張床榻一個躺椅。
總不能讓謝九霄睡桌子上吧?
“你要睡在我屋子裡也沒多的床榻。”
“我可以打地鋪。”
“會著涼的。”
“我身體好,不會。”
明明之前謝九霄還在說他不洗澡就會受涼,現在又在說自己身體好了。
江閒說不過謝九霄,見謝九霄是真的不想走,轉身從櫃中拿了一床被褥遞給了謝九霄。
“那你要睡的話自己鋪,明日早些走,彆被其他人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