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閒曾見過一對九星連珠雙生子現世。
兩千年前,帝君派他下凡到人界的安夔國補有破裂碎痕的封魔大陣。
安夔國的雙生子是一對公主,他在街上遙遙見過雙生公主出行,隻需一眼就看出這對雙生公主額頭一人冒著黑氣一人卻是福氣繞身,從天外雲鏡中所記載的關於九星連珠的命格來看,這對雙生公主一瞧便是九星連珠的命格。
江閒當時見到一個看樣子略懂天文卦象的江湖騙子大搖大擺進了皇宮,似是同國主說了什麼,他不需去聽,就知道那片子說的話大概類似於讓公主長命百歲雲雲。
沒想到騙子真忽悠住了國主,翌日國主就將騙子奉為安夔國國師。
說來也奇怪,那江湖騙子不知使了何等術法,竟讓本就該早夭的公主活到了十八歲……
可能真有什麼本事吧。
江閒沒有多想,轉身離開,前去做帝君交給他的任務了。
在雙生公主十八歲生辰之日,街上的安夔國百姓都在歡呼著公主的生辰,與之同時,他也補完了封魔大陣的裂痕。
帝君不想讓他過多插手人界之事,他謹記著這個道理,直接回了天外雲鏡。
在江閒回天外雲鏡之後向帝君複命,帝君滿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覺得他此次做得很好,便給他放了一天假,說是補封魔大陣也耗了不少靈力,讓他自己好好放鬆了去。
江閒去龍之穀找了謝九霄。
他在龍之穀找了半天沒瞧見謝九霄的身影,他知道謝九霄在哪兒,很順其自然地往一座高聳入雲的半山腰飛去。
遠處的山洞裡有潺潺流水的聲音,江閒在洞口一偏頭,從石頭間的縫隙望去,便看到了一道如綢緞絲滑的瀑布,從上方洞□□進來的光輝灑在清澈見底的溪流上,隨著水麵上的漣漪蕩漾。
謝九霄正靠在那瀑布前的石頭上假寐。
察覺到山洞裡來了人,謝九霄耳尖動了動,卻還是沒有醒。
“彆裝睡了,瞧見你眼睛在動了。”江閒慢步走到他身邊坐下。
謝九霄一歪頭就靠在了江閒身上,睜開了一隻眼:“怎麼都瞞不住仙君啊。”
“你怎麼可能瞞住我?”江閒靜靜凝望著麵前流淌的溪水,語氣裡透露出了靈力損耗過多的疲憊感,“好累,不想說話,今日便不去人界遊玩了吧。”
“嗯,聽仙君的。”
謝九霄抬手,一道紅光往兩人麵前的水簾瀑上飛去,原本空無一物的水簾瀑上立馬浮現了人界街道集市的熱鬨景象。
謝九霄指了指水鏡,側過臉,輕笑出聲問道:“那便用水鏡看看熱鬨吧,也算是一起去人界玩了一趟。”
“想看哪兒?要不要去上次那個大梁國國主老頭兒的皇宮看看?他那倆兒子兄弟鬩牆的樣子可有意思了,上次還見他倆揪著頭發打起來了不是嗎?我想仙君一定感興趣。”
江閒低頭像是思索了一番,開口道:“安夔國吧,這次執行任務去的地方就是安夔國,我倒是好奇他們現在如何了。”
他並未插手九星連珠之事,卻又實在是擔憂,心中惴惴不安。
謝九霄指尖一動,水鏡上的畫麵一轉。
隻見水簾瀑上火光衝天,百姓逃亡,地上的地板碎裂,滾燙暗紅的岩漿一股股噴湧而出,速度之快,來不及逃亡的百姓都被吞入岩漿之中,化作濃濃黑煙,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了……
在黑煙的熏染下天空都成了暗紅色,天上閃爍著九顆星,連作一線——這是九星連珠!
水鏡的最後一幕,是雙生公主那小小的身軀互相擁抱在一起,最後同國內的百姓一樣,被從地中岩漿吞噬了軀體,再也沒有了生息……
雙生公主的及笄之日成了國家的亡國之日,實在令人唏噓。
瞧江閒的神色愈來愈落寞,謝九霄也明白發生了什麼,將水鏡的畫麵切斷,靜靜地陪在江閒身邊。
過了良久,江閒才用微不可聞的嗓音說道:“九霄,你相信人活一世,命運皆由天道所定嗎?隻能按照天道給你安排的人生軌跡一路走下去,若是偏離你本身的道路那便是違背了天意……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連他都逃離不了天道的束縛,更妄提壽命隻有短短百載的凡人了。
“何為天命?我的一生皆由我鑄就,旁人休想單憑寥寥幾筆就安排我的命數。”
……
浮玉國的人應是對九星連珠天象不甚了解,大祭司說這是上天的福澤,殊不知這其實是災難。
江閒不願再看一個國家再在自己麵前國破家亡了。
“那浮玉國大公主呢?”
江閒已經篤定了浮玉國大公主就是雙生子的“福”,而二公主則是“禍”。
阿薩神情微微一凝,似是不知該如何開口,他起身將門窗都關了嚴實,確保沒人偷聽之後才重新坐在二人麵前。
阿薩深吸一口氣,沉重道:“大公主如今不是浮玉國公主了。”
狐姝道:“那大公主現在是……”
阿薩道:“浮玉國的聖女——月姬聖女。”
一聽到月姬這個名字狐姝就按捺不住了,她焦急地看向江閒,朝江閒使眼色,江閒會意。
怪不得狐姝先前在輪回鏡中看到的景象如此歲月安好。
雙生公主本身就同年同月同日生,樣貌都生得一模一樣,更是有九星連珠的乾擾,讓輪回鏡出了差錯,竟將月瑤公主錯認成了雲姬轉世。
現在看來,浮玉國大公主,如今的月姬聖女才是雲姬轉世。
江閒道:“那為何大公主會成為聖女?”
阿薩道:“這是大祭司的旨意,大祭司說大公主是天上的仙君下凡曆劫,在十八歲滿月之時要以身殉國此次曆劫才算功德圓滿……”
“……大公主也很自然地答應了大祭司,並未反駁,百姓於心不忍嘗試過勸阻大公主,可大公主她說,她為浮玉國百姓犧牲是她作為聖女,也是身為一國公主的責任,她是自願成為祭品的。”
江閒皺眉:“所以第十年離月祭的祭品就是月姬聖女?”
凡事祭祀,必有祭品,江閒原以為祭品也就同大梁國的祭祀一樣是玉帛什麼的,卻沒想到是用聖女來活祭!
“什麼?!什麼祭品!”狐姝瞪大了雙眼。
阿薩食指放於唇前,作一個噓聲的動作:“唉!江公子你們可彆往外說啊!這件事除了浮玉國的百姓,其他國家都不知道,我瞧你們不像壞人才同你們說的!”
也難怪浮玉國百姓都遮遮掩掩。
若是被其他國家的人知道浮玉國有神女,能保國家昌盛,百姓長生不老身體康健,怕是免不了一場戰爭。
長生不老向來都是所有人追求的,即使可能是假的,他們也會拚命一試。
傳說中萬靖國第一任國主迷信方士,從方士口中得知有個阿常國在沙漠的海市蜃樓之中,阿常國的國樹有長生不老的功效,阿常國國民人人皆食阿常樹之果,若是吃上一口阿常國國民的肉都能長命百歲。
萬靖國國主一生都在派人在沙漠中尋找阿常國,最後派去的人卻悻悻而歸,他在感受到自己壽命將至之時,不顧國家百姓臣子的阻撓,隻身帶人前往沙漠尋找阿常國,最後卻迷失在了沙漠中。
待人找到國主,國主已被沙蛇啃食完皮肉,隻剩下了堆堆白骨,戎馬一生的國主落得如此淒慘悲涼的下場,實在是讓人唏噓。
不過這也是天外雲鏡藏書閣中的書籍所記載的傳說,阿常國是否存在還有待考量。(注①)
江閒聽到這裡已經大致知道了浮玉國現在的狀況以及雲姬現在的處境。
狐姝神色緊張,似是有話要對他說,又礙於阿薩在場,目光不斷往阿薩身上瞟。
江閒站起了身,向阿薩行了個禮:“今日多謝阿薩的招待,我妹妹來之前跟我說想去東市尋些稀奇玩意兒,剛才我已在外麵瞧見一彩釉蓮花盞正合我心意。”
他從自己的荷包裡掏出先前狐姝給的那一兩銀子,交予阿薩,阿薩樂嗬嗬收下了,打開了門將江閒剛才說的瓷器包裝好遞給了江閒。
江閒接過瓷器,帶著狐姝與阿薩道彆。
二人行走在路上,江閒低頭似是在思考著什麼,然後皺起了眉頭,喊住了走在前頭的狐姝:“這算是公費吧?既算作公費,方才購買瓷器的費用不是應該由你來出嗎?”
他給帝君白白打工三千年一枚銅板沒撈著,也幸好他是個神仙,不用吃飯,不用為食物煩惱,否則在人界可是要過得顛沛流離了。
他現在包裡隻剩之前給一些人算卦來的幾枚銅板。
唯一的一兩銀子——甚至還是狐姝給的,方才為了感謝阿薩的情報已經花了出去。
這不公平!
他給人打工為何要自己花錢!
狐姝腳步一頓,雙手合十一拍,這才反應過來:“差點忘了!我荷包落在了客棧,忘帶身上,那我待會兒回去再給江道長報銷!”
她比了個數:“這個數如何?可還滿意?不夠還能再加哦。”
神女對她一向大方,每次在她想下昆侖山玩的時候都會給她好多銀子,她一個人也花不了那麼多,也就存下了許多錢,出手自然闊綽。
江閒彆過頭去。
狐姝得意洋洋地高昂起頭,有錢能使鶴清仙君打工!
江閒正想心疼地拿出自己的荷包,數數自己剩下的銅板。
往腰間一摸,卻發現玉佩一旁掛著的荷包不見了。
低頭望去腰間也是空空如也。
顯而易見,荷包被人偷了。
想不到浮玉國還有扒手!
江閒猛然回頭一望,隻見不遠處一形似小孩的人鑽進了一旁的小巷裡,消失在他眼前。
行為舉止詭異,就是這個小賊沒錯了。
“我荷包被人偷走了,你先回客棧,我去去就來。”
江閒撂下這句話之後就大步往那小賊消失的小巷處走,留下了還沒弄清楚情況的狐姝。
狐姝一臉茫然,隻見江閒徑直離去,隻留下了一道黑白色身影,這才反應過來追了上去。
“喂!你那荷包裡也沒幾個錢!不要就不要了喂!”
大抵是繞到了西市百姓的房屋,大路變得狹窄崎嶇,原先還能看見在巷中行走的浮玉人,現在已經看不見幾個人了,小路上冷冷清清,四周都是破敗的房屋,早已看不見那小賊的身影。
江閒停下了腳步,繞過了一道又一道小徑,凝神施了追蹤術,搜尋著小賊的氣息。
在那邊!
江閒感受到了小賊的氣息,順著追了過去。
彎彎繞繞了好幾條路,這才到了一處破舊的仙觀前。
這仙觀也不知供奉了什麼神,連門都壞了一邊,屋頂的磚瓦也破了幾個洞,要是遇上下雨天,估計還得漏雨。
小賊就在仙觀的神像後,雖看不見身影但也能聽見他抱怨的聲音。
“怎麼才這麼點?穿得這麼好,還以為多有錢呢……”
狐姝終於在仙觀門口找到了江閒。
她氣喘籲籲地扶著牆喘氣:“哎喲,江道長你可跑太快了!這裡路太多了,找得人頭暈眼花……我找了半天才找到!”
隻見江閒一動不動望向這破廟裡麵,她也不由生出疑慮。
順著江閒的視線望去,隻見那仙觀中已經朽爛不堪,帶著裂紋的神像手中執一細長的金色長劍,麵容莊嚴肅穆中帶著溫柔似水的柔情。
是雲姬神女的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