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閒食指輕撫著一旁的長訣劍,思緒不知飄到何處去了。
狐姝擺手搖頭,她對鬼界不甚了解,哪兒知道鬼界什麼時候出了這麼大一號人物啊!
“沒聽說過,神女也從未跟我提及。”
若是問她昆侖山下的小鎮裡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她倒是能對答如流,說上個一天一夜。
狐姝也不知道的話,那便不用再過多糾結這個問題了。
昨晚時間太過緊迫,江閒沒問清楚。
玄主定是有所求,江閒從不相信天下會掉餡餅,會有人無緣無故對他好。也不知此人到底是有何目的?
隻能再等這玄主下次出現……
江閒有預感,他們會再度相見。
馬車又行了半天,腳下是漫漫黃沙,已經能看見遠處的城牆,天色暗了下來,幾人又在一家客棧歇下。
江閒下車時見到客棧前也有幾個奇裝異服,金發碧眼的人在用狐姝聽不懂的句子在爭論著什麼,動作幅度極大,指手畫腳的,言語激烈。
這一行人像是浮玉國的商隊,馬車後拉著幾車蓋著布的商貨,不知是在爭論什麼,其中一皮膚黝黑的黑發男子突然大聲嚷嚷起來。
狐姝見此情景不免有些尷尬,幾個高大壯碩的男人將客棧門口堵得水泄不通,她想繞過這幾人進去也找不到空隙。
況且這幾人是浮玉人,她根本聽不懂這幾人說的浮玉話,跟天書似的,隻好求助江閒:“呃……江道長,那個我不太懂他們在說什麼,你聽得懂他們在說什麼嗎?”
天外雲鏡裡大多數仙君鮮少下凡,隻有江閒經常替帝君下凡執行任務,幾乎大大小小的國家都走了個遍,當然也在浮玉國待過一兩年,對浮玉語略知一二。
江閒答道:“他們在討論是先去不遠處的大宛購買絲綢再回浮玉國還是直接回浮玉國。”
旋即江閒便上前用狐姝聽不懂的語言跟麵前幾人討論了起來。
隻見江閒麵容淡然,說了幾句話,對方臉上的困惑消散,立馬恍然大悟過來,隨著江閒的視線還朝狐姝那邊看了兩眼,對著江閒及狐姝飽含歉意地笑了起來,領頭的那個黑發男子心覺過意不去,讓其中一個體型偏瘦小的浮玉人去他們後麵的商隊拿了一包東西給江閒。
江閒沒有跟他們客氣,收下後微微低頭向他們道謝,隨後回到狐姝麵前,平淡道:“走吧。”
前麵的商隊果然讓出一條容二人通行的道,生怕擠著他們了,連帶著商貨都往後挪了挪。
狐姝不懂浮玉語,隻得眯著眼,雙手合十,像是在道謝一樣對他們鞠躬:“多謝多謝!”
浮玉人學著狐姝的樣子對他們雙手合十鞠躬:“嘰裡呱啦!”當然,狐姝沒聽懂。
二人上了二樓,到了屋內,狐姝稱讚道:“哇!我都沒想到江道長居然還會浮玉語!果然我也該多下凡見見世麵,可惜了,神女都不準我到處亂跑。”
狐姝暗自發誓,等找回神女後就向神女請命多去其他國家瞧瞧轉轉,在昆侖待了千年早就膩味了,連昆侖山下的鎮子巷口處的香滿樓門口的點心鋪子何時出攤、何時收攤都記得滾瓜爛熟了。
神女不允許她跑太遠的地方玩,她也很聽話沒亂跑,這次來浮玉國還是她第一次出遠門。
不過現在狐姝有些心癢癢了。
“方才他們告訴我不打算去大宛了,明早可以和我們一同進浮玉國。”江閒也對此地不甚了解,若是有這個國家的人同行,那倒是方便了許多,“我們剛來此地人生地不熟,還是和他們同行吧,說不定能打聽些消息。”
狐姝點頭,嗯嗯兩聲表示知道了。
“他們是什麼人啊?是浮玉國的嗎?還是大宛國的?長得倒是跟其他國家的人不一樣。”
“他們不是大宛人,是浮玉人,是浮玉國運送茶葉的商隊,剛從大梁國回來,方才覺著剛才擋住我們的路很不好意思,還送了一包茶葉給我們。”江閒覺茶苦澀膩味,不愛喝茶,從手中拿出剛才商隊給的茶葉,放在桌上推給了狐姝。
狐姝美滋滋收下了,打開了茶包撚了幾片茶葉在手上觀察:“神女最愛喝茶了!哎呀,這茶葉色澤真不錯,我瞧著像是峨眉山上的竹葉青?也不知神女吃不吃得慣峨眉山的茶。”
說完她便抱著茶葉跟江閒道彆去隔壁屋打算先品嘗一下茶葉了。
在狐姝走後,江閒同往常一樣往長訣劍裡注入了靈力之後將劍放於床頭睡覺了。
次日,商隊早早便在客棧門口收拾貨物了,他們將貨物捆在馬車上,綁了結實的結,商隊頭子——也是昨日向他們道歉的黑發男子抬頭,看見江閒和狐姝一同下了樓梯,大張著手在呼喊他們,招手示意他們過來。
二人打算上商隊的馬車,狐姝同先前的車夫結了賬。
江閒輕按著馬車後的木板翻身一躍,坐到了木板上,狐姝緊隨其後,提著裙擺翻身上車。
頭子將他乘坐的馬匹給了手下,自己跟著江閒他們同坐馬車木板。
車隊開始前行了,拉貨的馬車自然是沒有專供人乘坐的馬車坐得舒坦,馬車搖搖晃晃的,路崎嶇不平,顛簸得很。
狐姝扶著一旁的把手,在上了馬車沒多久就感覺胃裡翻江倒海,惡心勁兒一股股往外冒,一陣乾嘔之後發現什麼都吐不出來,眉頭皺得像打了結一樣,麵色蒼白失了血色。
“嘔……江道長我……嘔……”狐姝扶著胸口,無力地抬起頭,想說話也說不出來。
江閒打住了她的話:“你彆看著我這張臉說這話,不然很容易讓我誤解你是看我這張臉看吐的。”
狐姝無力道:“我……嘔……我沒有……”
頭子見他倆說著大梁語一愣,也用大梁語說道:“二位是從大梁國而來?”
江閒正欲開口,狐姝一下子就不吐了,扭過頭來詫異地瞪大雙眼:“原來你會大梁語啊?!”
江閒提醒道:“你不犯惡心了?”
不說還好,一說狐姝就像是反應過來什麼似的,又轉過頭去乾嘔起來,甚至還被車輪揚起的黃沙糊了眼,喉嚨裡也進了沙,猛烈地咳嗽起來,又咳又嘔,可憐兮兮。
江閒收回目光,任由狐姝嘔吐。
看她這樣子,也說不出幾句話了。
“我名為江閒,閒雲野鶴的閒,旁邊這位小姐是我的表妹,我倆都是從大梁來的。”江閒彬彬有禮道。
頭子一副了然的樣子,旋即一臉擔憂瞧著江閒身後的狐姝:“江小姐不要緊吧?江小姐應當是頭一次坐這種車,這車是有些年頭了,沒坐過的是坐不慣,這也正常。”
江閒答道:“不要緊,讓她吐一會兒吧,等進了浮玉國下車緩緩就好了。不知公子該如何稱呼?”
頭子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沒自我介紹。
“我是阿薩,叫我阿薩就行!大梁國離浮玉國可有些路程啊,公子來浮玉國是要買些什麼東西嗎?還是來遊玩的?”阿薩拍拍胸脯,“我對浮玉國可了解了!人稱浮玉小百通,儘管問!這浮玉國沒我阿薩不知道的!”
浮玉國和大梁國經常往來貿易,外人要去浮玉國多半是為了買浮玉國的奇珍異寶。
江閒也不好說自己是個神仙,來浮玉國是找另一個神仙的,看著阿薩熱情的樣子也順著阿薩的話點了點頭,阿薩這也以為他倆是來浮玉國遊玩的貴公子貴小姐。
“我們的確是來浮玉國遊玩的,順帶想買些心儀的瓷器。”
“來浮玉國遊玩買瓷器?那公子可遇對人了,我家裡人在浮玉國開了家瓷器鋪子,若是不嫌棄,公子可去我們家挑選!保準是浮玉國最精美的瓷器!皇宮裡的瓷器有一半多都是我家進貢的呢!”阿薩得意洋洋地揚起嘴角,看來是對自家瓷器信心滿滿。
阿薩道:“大梁有句話說得好,相逢即是緣!公子購買我家瓷器,我順水推舟做個人情,給公子友情價!”
“若是想購買,我會去你們家挑選心儀的瓷器。”江閒話鋒一轉,像是無意話家常一樣問,“昨日我見阿薩兄和人爭吵得激烈,我也聽了一二,倒是對你們之間的談話好奇,不知阿薩兄為何昨日在和商隊的人討論先去大宛還是先回浮玉呢?”
大宛國離浮玉國並不遠,這幾輛馬車都還沒拉滿貨物,後麵的木板空空如也,按照商隊的利益來講,基本上所有商隊都會先去大宛國進購絲綢填滿所有的馬車再回浮玉國。
昨日他們竟為此事爭吵起來,倒是讓江閒心生不解。
他聽懂了商隊的話,商隊爭吵分為兩批人,一批人是想直接回浮玉國,而另一批人是想先去大宛國,想回浮玉國的人甚至數還占多,最終他們討論的結果還是打算直接回浮玉國。
“昨日之事讓公子見笑了,商隊之間有糾紛很正常。”阿薩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自己的頭發,憨憨一笑,“我們想先回浮玉國也是有原因的,這不是想趕上離月祭嘛!”
離月祭?
江閒:“離月祭是?”
聽著倒是像一個祭祀,但是江閒回憶了自己曾經在浮玉國待的那一兩年,從中翻找著關於“離月祭”的記憶,卻發現怎麼也搜尋不到。
上次來浮玉國也是一千多年前了,千年的時間怎麼會讓浮玉國憑空而來一個“離月祭”?看阿薩的樣子這離月祭還尤其重要,他們甚至為了離月祭產生了分歧,連多賺錢的機會都不要了!
“哎喲!離月祭在公子聽來有些不熟悉吧?其他國家的人不知道也正常。”
阿薩看到江閒疑惑的神情,解釋道:“離月祭是浮玉國最重要的一個祭祀,十年前由大祭司向國王提起的,國主也大力推崇離月祭。”
“在每年滿月,月光灑滿浮玉國之時,由大祭司請來月神,月神以月華之力為浮玉國百姓行月華洗禮,經曆過月華洗禮之人都會得到永生。”說罷,他拍了拍自己一身的腱子肉,“你可彆瞧我現在壯得跟頭牛似的,以前我還是個小豆芽菜呢!風一吹就倒,連大夫都說我不過十二歲就會夭折……”
“……自從十年前我娘帶我去了月祭,我感受到了月神將她的神力揮灑在我身上,我的身體就一天天好了起來,現在一口氣扛五石的糧草都不成問題!”
江閒知道月神是太陰仙君,三界的月亮之事由月神太陰仙君掌管,可他從未聽說過祭拜太陰仙君能得永生,要拜太陰仙君就能得永生,太陰仙君早成天外雲鏡業績榜第一名了。
太陰仙君雖是在月宮掌管月亮之事,但是她平常也就控製月亮的升落圓缺和海水潮汐的漲幅,從不越界。
讓凡人得永生這事,太過謬妄,已然打破了三界的秩序,神仙都沒有永生這一說,更勿提凡人了。若真是太陰仙君所為,那太陰仙君偷偷讓凡人永生之事被帝君得知,怕是會將其誅滅,好讓三界回歸本來的軌跡轉動。
江閒也曾見過太陰仙君,她性格古怪,卻是個極為奉公守法之人,從不做出格之事,在江閒還未誕生之時便擔任太陰仙君這一仙位,三千年來從未犯過差錯。
就連天上的半數神仙都換了一輪,她都沒被換掉,帝君對太陰仙君也很滿意,跟江閒讚揚過幾句。
太陰仙君斷不可做出如此違背常理之事。
那便隻有一個可能性了……江閒一向不動聲色的臉上倏然掠過一抹凝重之色。
他們拜的不是月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