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標 她掃過瀏覽器的搜索記錄……(1 / 1)

她掃過瀏覽器的搜索記錄,視線定格在其中一欄,嘴裡喃喃念出那幾個字。

“界限性遺忘症。”

在陳桉進入她房間的那刻,屏幕回退到外賣頁麵,明明是無意點進瀏覽器,何思淇反而像窺視隱私般,心虛清掉了後台。

“點好外賣沒?”

她手指翻動幾下後隨意點進家粥鋪,粥似乎是生病的標配餐,“點好了。”

“既然嘉映準了假就多休息幾天。”

“是該好好休息。”何思淇總是看向衣櫃,被刻意藏起的病例報告因為搜索詞條再次席卷腦海。

陳桉手心握著幾粒藥,“吃藥。”

這藥是在醫院開的,她不知道自己的身體出了什麼問題,隻記得陳桉在門外與醫生交談許久,眉頭皺了一整天。

在買藥時陳桉捏著那張藥單,藥單被揉出好些褶皺,那時他說:“不然我們不買了。”

“我很害怕,以後再遇到暈倒的情況怎麼辦?”

後來陳桉買了那些藥,也就是堆擠在他手心裡五顏六色的幾粒。

“當時你為什麼猶豫?”

他拿出一長列的副作用清單,“這很難讓人不擔心吧?”

“也是。”

陳桉走後,她在各平台中搜尋看到的病症,“交流會”的宣傳消息遍布,似乎是家權威的診所。

再三猶豫中她還是報了名。

**

雖然是家私人診所,占地規模並不小,外表看來像是家私人宅院,若不是門牌上明明白白寫著“心理診所”四字,何思淇必想不到預訂的場所是在這裡。

她戴著墨鏡,站立在門旁的那人一身西裝,一臂擋在何思淇身前,“此地隻對患者開放,家屬請在門外等候。”

何思淇稍低著頭,透過墨鏡打量他,“我就是患者。”

前來報到的病人大多看著疲累,也多有家屬陪同,像何思淇這樣獨自一人來的極少,戴墨鏡的就更是頭一個了,那人還不放手,“請出示一下預約記錄,謝謝。”

確認無誤之後才讓何思淇通過,剛走進這棟建築她就被帶領著去到會客廳。

會客廳的牆壁四周貼著各式各樣痊愈的心理患者親筆寫下的心路曆程。

這場交流會專為界限性遺忘症患者免費開放。她坐在最靠邊的角落,試圖把自己隱沒在人群之中。

開場後何思淇發現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會客廳裡座無虛席,每個人的目光都直勾勾盯著遠處的高台,會場寂靜得沒有一點聲音。

在一位女士走上高台之後,周圍失焦的眼神霎時全集中在一人身上,熱烈經久的掌聲伴著她上台。

講座邀請的講師是這家豪宅的主人,看牆上的介紹似乎已經堅持免費為心理患者開講座十幾年,旨在讓更多深陷其中的患者了解自己的病症並熟悉治療方案。

這場交流會專為分離性遺忘症患者免費開放,會場內也有不少前來聽講的心理谘詢師。

角落裡她看到一個黑影獨自坐在第一排。

“界限性遺忘症患者缺失的經曆大多是患者本人不願談及的,那些被遺忘的經曆大多伴隨著強烈的感情……”

“患者也會出現情緒不穩及時間混亂等症狀,治療以改善記憶力為主……”

直至坐在這裡之前何思淇都對自己的病症沒有實感,打著不聽白不聽的心態前來,現在卻不自覺專注於台上的講解,似乎與她的生活緊密聯係。

何思淇摘下墨鏡,情緒隨著講解起伏,那些反複的夢境是她曾缺失的記憶,她想找回更多的曾經,尤其是與陳桉有關的每個瞬間。

“現場有人要提問嗎?”

舉手的人不占少數,提問大多是關於治療方案和恢複曆程,何思淇自己都未曾察覺她的低落,也在聽完其他患者的講話後得到些安慰。

總之,她的心情忽起忽落,始終無法安穩,甚至懷疑參加這場交流會是不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在周圍的人都寂靜之後她舉起手臂,醫生視線飄過,安撫在場人員說每個人都有機會,把話筒遞給了坐在前排同舉著手的那人。

“我的……”

那人聲音清晰,開口時似乎與她的心跳有一瞬的重合。

何思淇的手怔在空中隨即收回,在無人察覺之際迅速戴上了墨鏡。

他被請上高台,戴著白色口罩,演講台在他麵前顯得有些低,他微垂著頭,瑣碎發絲遮擋了眉眼。

何思淇一眼便認出那是陳桉,他出現在這裡未免太過巧合。

“我的一個朋友患有界限性遺忘症,她受到衝擊之後陸續記起了過去的事,我卻沒有為此感到輕鬆……”

陳桉沉默幾秒,在他開口時那一聲吸氣被放大,“我想問的是,以往的回憶並不美好,甚至會給她帶來二次傷害,這樣的過去還有要記起的必要嗎?”

何思淇感到渾身緊繃著,他的問題太過直接,還未等她做好準備便赤裸裸展開在眼前。

“過度依賴大腦的保護機製可能會對我們的人知產生影響從而影響現在的生活,如果你的朋友真的回憶起了過去的事情,說明這是她潛意識的選擇。”

“潛意識的選擇……”會場變得更加寂靜,何思淇在心裡一遍遍複述著那些話。

“比起你的朋友,逃避的人是你,或許你在儘力避免讓朋友回憶過去。”

她看到台上的陳桉沒有回答,眼眸低垂,心中像是被緊揪般,比起陳桉的問題這個回答更為直接。

她與陳桉之間永遠追不上的那段距離在這天變得具象。

原來被困在過去的從來不止她一人。

“謝謝。”

陳桉的下台伴隨著那句輕細話語,鞠躬之後他又隱沒在人群之中。

“剛才一起舉手的那位小姐在哪?”

所有目光四處追尋,而後統一聚集在後排,何思淇所在的那一排,甚至聚集在她的身上。

她慌亂地扶起有些從鼻梁滑落的墨鏡,四麵投來的目光中他是最惹眼的存在,隻有陳桉一人坐在座位上,低垂著頭。

何思淇知道他肯定不會像其他人一樣,找尋那個無他無關的存在,他隻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

她也變得不那麼拘謹,擺擺手表示拒絕。

“那我們的交流會就在此刻結束了。”

交流會宣告結束之後,座椅回彈的聲音統一,眾人紛紛離場,除了陳桉。

他仍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不顧周遭的喧鬨散場,何思淇起身後走下階梯,在倒數第三排的位置坐下。

這個位置可以看到陳桉的一舉一動,她撐著一側頭,靜靜呆坐陪伴他。

陳桉現在在想什麼,她的心裡想過千萬種答案。

不知過去了多久,陳桉獨自一人離開,像他來時那樣走出了會客廳。

**

在被陳桉帶出學校的那天以後,何思淇一連幾天都沒再做夢,睡眠質量大幅提升。

聽完講座的這晚,她又恢複了往常的狀態。

“會不會是藥的副作用。”

床頭櫃上放著的水杯裡涼透的水留有一半,幾板藥片攤開放在一起,便利貼上寫著每日服用的量。

她躺在床上,說出的那句話像心理暗示,何思淇心煩意悶。

當那座木橋再次出現在夢裡,她便知道今晚又是個難眠夜,和她擁有相同容貌的那人正拖拽著兒時的她自己。

何思淇在半夜驚醒,她在備忘錄中打下那行文字:

“潛意識的選擇”。

“我的潛意識希望我記起過去的回憶。”盯著天花板,她格外清醒,在瀏覽器中反複搜尋夢境的含義,結果淨是些迷信之言,“這些在我五歲的時候就不信了。”

隔天一早,她離開了房間,衣櫃的門在走時忘記關閉,背包的拉鏈也沒有拉緊,那份病例報告在她的手中。

她與陳桉約在咖啡館,圓桌上擺放著那份報告,那份她從未與陳桉提起過的報告。

“這是?”

“這是我的病例報告。”

“你看過?”他的神情在一瞬變得緊張,有風經過時,他的手伸展覆在報告之上。

“沒有。”

陳桉把報告從何思淇眼前挪走,就連他自己的視線也沒在那厚厚紙張上停留一秒。

何思淇握住他的手腕,“我希望你和我一起看。”

他的喉結滾動,何思淇能感受到陳桉手上,與她反抗的力。

“不用勉強。”他的聲音輕柔,像是在安撫。

何思淇嘴角揚起的幅度極為淺淡,眉宇間卻帶著些刁猾,“我沒勉強,但是我會勉強你。”

“我想過了,我的夢境或許是在提醒我。”

“提醒什麼?”

“如果我不直麵過去的一切,我會被恨,被小時候的自己恨。”

這是何思淇想過最大的可能,倘若她選擇忘卻過去受到的悲痛,無疑是欺負兒時自己的幫凶。

她想那個夢境一定是在傳達。

何思淇鬆開了手,因為陳桉不再反抗。

他翻開第一頁,診斷結果那處亦如他們所想那般。

“界限性遺忘症”

何思淇已然接受這個結果,她握著陳桉微微顫抖的手,兩人臉上都扯出一抹不好看的微笑,苦澀又誠摯。

何思淇的人生總沒有確切的目標,循規蹈矩,上學、工作,一生追尋大眾的腳步。

但此刻目標變得清晰:她要讓自己變得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