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珍珠 耳邊儘是滋啦轟響,高低……(1 / 1)

耳邊儘是滋啦轟響,高低起伏的朗誦聲錯落圍繞,聽不出確切來源。

尖銳的耳鳴隱蔽了一切聲源,高空墜物的沉悶隆隆震耳,如石投海,近在鼻尖。

墜落的那刻視線隻剩蒼蒼一片。

朝下看去,原來是掉落的牆皮。

何思淇將才分明聽到同學發出的吵鬨聲響,再一恍神,周邊隻剩自己一人。

掉落在桌上的牆皮卷著邊乾裂開,抬眼望去,天花板上的那條裂縫正對桌麵。

起身時脖間的項鏈鬆動,恰好跌落在掌心。

抬眸間,四周已瞬息萬變,灰白的辦公桌,純黑的手提筆記本,還有那盆鮮綠的仙人球。

就連握在掌心的也不是項鏈,隻是一隻圓珠筆而已。

“思淇姐,你最近有些反常哦。”

“沒事,彆多想。”

麵向佟芸的關心她敷衍著帶過,坐在椅子上心不在焉,盯著屏幕,指尖卻隻在“H”和“K”間反反複複。

佟芸都能察覺到的變化她怎麼會視有如無。

這一周何思淇總是不經意回想過去的場景,即使從未有過的記憶也仿佛置身其中,割裂感讓她時常恍然。

佟芸打著暗號,嘴唇大開大合,比平日裡更為虛誇。

“思淇姐,你聽說了沒,徐嬌嬌被調回了總公司。”

何思淇挑眉沉了口氣,把亂打的音節逐個刪除,淡然說起:“那還真是因禍得福。”

嘉映的總公司待遇高、福利好,隻有在崗位空缺時才會有那麼一兩個名額。

當消息流出時說明早已內定,呆的時間長了何思淇也就沒有去總公司的想法了,聽說徐嬌嬌調職後更是把這個想法扼殺在搖籃裡。

“nonono”隻見佟芸閉眼搖頭,食指晃悠,哼出否定的腔調,“調是調過去了,但也隻從組長做起。”

“是嗎?聽誰說的?”

她有些意外,又有點憐惜,總公司可比這裡難熬多了。

“嘿嘿當然是......”佟芸朝著某處努努嘴,不用回看也能猜得出是誰。

臨近下班,何思淇閒來無聊,拿圓珠筆在紙上隨意塗畫,剛落筆就是個方蘋果。

這個動作吸引了同樣摸魚的佟芸,踮著腳往那個方向瞅。

“喲思淇姐還有這技能呢。”

“皮毛而已。”她停下手中的筆,拿遠了欣賞,基礎也還是記得些。

“你跟陳老師一個專業?”

她發現隻要提到自己身邊的男人,佟芸就捧臉瞪個大眼,比開會還要頂真,巴不得她儘快戀愛。

“不是,我文化生,業餘愛好。”

何思淇對自己學習美術的那三年一句帶過,她也曾滿腔熱忱,熱勁兒終究隻是股勁兒,敗給現實也不足為奇。

高中那會兒,她的成績不算頂尖但也常居紅榜前列,課外的美術班花費太大,隻好跟著學校裡的培訓班學習。

陳桉剛升高中時整日呆坐在教室,除了何思淇叫他就絕不踏出半步。

他這人固執得很,三年愣是一套桌椅都沒換過,每次排班他都搬著桌子和椅子一起。

何思淇實在看不下去,拖著他一起報了美術培訓課,他也沒反抗乖乖跟著去了。

一個不小心在美術班出了名,當彆人在練排線,他就在素描紙上隨意發揮,被老師訓話也沒聽過。

後來聽說他想學畫人像,老師跟他講隻要基礎打牢實就開小灶教他畫人像。

學校的美術班開設在周三和周五的最後一節自習,自那以後陳桉一天不落、全勤上課。

一周之後就開始學人像,見他開小灶,何思淇也蹭在旁邊聽聽。

在和陳桉一起畫畫的一年裡,她隻看到一張張自己的畫像,滿滿一袋子,除此外再沒看到什麼完整的作品。

即使是畢業後也常常看到他發來的畫,還是畫像,還是她,不同角度。

那時他已經可以完整默畫,在何思淇的鼓勵式教育下斷斷續續也堅持了兩年。

起初那個“培育計劃”是何思淇拉著他一起去的,她想過最壞的結果就是兩個人收拾行囊回家,卻沒想到陳桉會入選。

更沒想到那晚返程回家的路上隻有自己一人。

後來何思淇大學畢業順利進入嘉映工作,再多的閒心也無法用在畫畫上。

對於這段往事她不大想提起,總覺得很挫敗,曾經引以為傲的技能如今也隻能用“愛好”來捎帶。

何思淇猛地把電腦合上,想要儘快回家休息,最近幾天尤為疲憊,甚至來不及洗漱就已合眼。

這全都怪罪於離奇的夢還有她突如其來的晃神。

近幾天她難得按時下班,沒曾想與電梯裡的陳桉打了個照麵。

她在電梯口守著沒走,果真陳桉又折返回來,還沒打算問就被他搶著答。

“畫具落在這了。”

“我沒問。”

兩人進了電梯,齊齊注視著下行的層數,他靠近些低著聲音開口:“你要是問了,我就不這麼回了。”

“那你回什麼?”

“我就說是來接你的。”

何思淇湊得更近,語氣誠懇,“我重新問一遍的話你能送我一程嗎?”

路上她提起以前在美術培訓班的那段時光,青澀美好。

陳桉沉默著無言,在他的記憶中,那段時間漫長枯燥。

何思淇比他大兩級,畢業後隻剩他一人照常去。

其他同學本就不熟,再加上學業繁重,漸漸都將重心放在了語數外,參加課後補習。

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夠像何思淇那樣兼顧,陳桉就是個極好的例子。

他的成績處於中下遊,偶爾單科考個倒幾,被美術分去精力之後學習也日趨下降,勉強爬個本科線。

何思淇畢業後,他也不是沒有想過放棄,活動室本就冷清,有些同學還是奔著一睹“什麼都一般隻有臉不一般”的陳桉所去。

周老師實在狡猾,隻要敢動一丁點念頭就會扼殺。

陳桉沒去聽課的那天,教室裡正上晚自習。

他的座位後麵就是後門,在班級最不起眼的角落,就連窗戶也靠不著,隻能靠著掉白灰的牆壁。

周老師親自從德藝中心繞過操場,跑到教學樓裡找他,周老師年紀不小,大五十歲,找到陳桉時累得氣噎喉堵。

但他還是拿著大喇叭賣力叭喊。

要是不上課就寫三千字檢查上交。

這都不是主要問題,大不了從網上抄一篇,可他畫的每一張人像都被周老師握在手裡,恐嚇著要當廢品賣了去買大白顏料。

他隻能忍氣吞聲地照舊聽課,每天如一日地畫靜物,摸魚時畫幾張人像。

要說他高中時期最得意的作品,是何思淇咧嘴笑的那一幅。

她向來不是愛大笑的人,陳桉隻能回憶著少有的那幾個瞬間畫,可一連幾天都差些意思。

他的心情如那一周的天氣般低壓,陰霾密布。

周五的小雨細綿,也在那天,陳桉終於找出了問題所在,微翹的唇角,最重要的是美人痣的位置,稍偏差那麼一點都與記憶裡的不相像。

他趕在學校關門之前改完了畫,打算裱框送給何思淇。

離開之時,向來不愛講話的陳桉,千叮萬囑叫最後那位同學一定關好窗戶。

那小胖人穩重老實,他並沒什麼不放心的。

雙休的兩天,淅瀝的小雨堪堪彙成雨簾,順著屋簷傾灑,雨勢未減。

直到周一,陳桉剛進班級就被廣播去活動室。

門口排著的學生卷著褲腿,脫了鞋襪,挨個進去把自己浸了水的用具搬出。

他沒管隊伍直衝進去,可收起的畫已經濕成了碎片,手一撚就化成了漿狀。

事後那小胖彎著腰給他道歉,他沒同意,周老師出麵勸解才知周五那晚學校斷了電,小胖一時心急才疏忽了。

臨近畢業,陳桉因這事再沒去聽課,周老師也理解,由得他性子。

再次拿起畫筆是在高中畢業後,也就是參加比賽的那天。

評委席立著的牌子上都是他從未聽過的名字,可何思淇很熟稔,每一位都叫得出作品。

尤其是談論起時寂,光是作品也說叨了半個小時,陳桉對時寂的第一印象,何思淇喜歡的那位。

從她口中得知,時寂從未公開過長相,畫作多是暗色調油畫,對比強烈,塊麵轉折鋒利。

何思淇堅持說時寂長著一張消瘦骨感的臉。

後來事實證明,她的猜想是錯誤的,時寂的臉型豐盈,五官幾乎占滿了整張臉,唯一有些起伏的是她上揚的眉峰。

比賽項目打了眾人個措手不及,相較於作品完整度,占分更大的是色彩敏感度、空間觀念、審美能力等。

陳桉每場比賽都應付著來,最終卻在當場被破格錄取。

入選名單中僅有兩人,一位是他,一位是呂依柔。

他沒有那麼大的野心,可卻懷著私心,於是他打了個賭。

啟程的那天,也是陳桉十八歲生日的那天,他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深藏在藍色氣球裡的是他手製的項鏈,可惜氣球飄了很遠,卻又在五年間從未落地。

對於她那份傷人的緘默,陳桉第一次選擇離開。

腳印不僅落在沙灘,自那之後他邁出的每一步都像著色般結成烙印,每一步都具象成不可磨滅的距離。

幸好,氣球掛在枝頭,沒能送出的項鏈以另樣的形式回到身邊。

他側眸,那頸間的白色珍珠炳如日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