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裡的世界。
蘇邪雪伏榻落眠,睫毛濃密,在那張天姿絕色的臉上掃下兩片陰影。
他已然失去了繼續陪溫行止玩下去的欲望,於是把人丟下自個兒跑來打盹兒,也是一貫的獨特作風。
留下溫行止正原地,茫然四顧自己身上破破爛爛的衣裳,還是上次在蘇邪雪行宮裡換上的那件,如今損毀的不能再穿了。
偷瞄著蘇邪雪的睡容,這隻狐狸當真是毫無戒心,或者傲視一切,在自己的寢宮裡睡得很安心,連兩隻狐耳都不由自主露出來了,身後九條毛茸茸的尾巴幅度很細微地晃動著。
從來沒見過阿雪這般模樣。溫行止生出了荒唐的想法,竟想上去擼兩把。罷了罷了,既然蘇邪雪這條路走不通,那便去尋彆的法子。
溫行止躡手躡腳走出了寢宮,重又回到水晶長廊處。她記得,這條走廊一路到頭,是一池溫泉水。
半是摸索半是隨意的前進,拐角處撞入一人的胸膛裡,撲麵而來的熟悉清香,讓溫行止一下子汗毛豎立。
“阿、阿雪?”他剛才不是還在睡覺麼?怎麼出現在前麵。
“行止這衣衫不整的模樣,想跑哪兒去啊。”悠哉悠哉的語氣,玩弄獵物的口味,那幾分不務正業玩味的淺笑,當是蘇邪雪無疑了。
溫行止正欲轉身就跑,手腕卻被一把扣住,蘇邪雪驀然出現在她的身側,將她拉回懷裡。
溫行止後退,緊張地看著蘇邪雪,手腕紋絲不動。
蘇邪雪往前便進一步。三四步後,溫行止無路可退,麵露無奈道:“阿雪,就當我沒來找過你成嘛,那你我更是互不相欠,形同陌路了。”
“不、成。”蘇邪雪眸子裡醞釀著山雨欲來,意味深長地輕笑一聲。
令人無端膽寒。
溫行止緊張的手腳無處安放,絞儘腦汁想說些什麼勸服這隻執拗的狐狸,低聲自語:“哎呦你個犟狐狸!”
眼下她所能了解到的是這個鏡子裡的世界和外麵的世界有很多相似之處,但大家的性格是不可估量的,可能鏡子裡的和外麵的正好相反。
“相反……”腦海中一根隱秘的弦突然被撥動了,溫行止眼睛一亮,道:“既然一切顛倒,那我何不反其道而行之。”
“鏡子!沒錯,任何形成鏡子的平麵,都可以!”溫行止想到了那口溫泉,若是所猜不錯,溫泉也可以充當鏡麵。隻是眼下的麻煩,是要解決掉這隻窮追不舍的狐狸。
“阿雪、阿雪……你聽我說,”溫行止盯著蘇邪雪,頗為無奈,勾了勾自己的手腕,還是被他攥在手裡。“阿雪是不是好奇我身上發生的事?讓我穿過這條走廊,或許我就能告訴你答案了。”
“哦?”蘇邪雪逼近一步,咫尺相對,二人呼吸纏綿於一處,蘇邪雪抬手撫摸過溫行止唇上的傷口,舔了下自己的唇,眸光閃過一絲妖紅。
“……”溫行止的後腦勺已經抵在水晶柱子上,退無可退了。但這時候她決不能慌,隻能死死瞪大眼睛盯著蘇邪雪。
蘇邪雪“噗嗤”一聲笑出來,然後按耐不住哈哈大笑,神情如癲如狂,妖豔的美輪美奐。
“你笑什麼?”溫行止內心驚怔,此時的蘇邪雪身上染上了幾分蘇羽塵的影子,那種不管不顧的瘋批感,令人不敢輕舉妄動。
“行止,你逃不掉的!”略微低沉的聲音有些喑啞,又有些不知名的嫵媚,蠱惑的溫行止移不開眼睛。
手腕上忽然一涼,眨眼之間,溫行止已被蘇邪雪帶到了先前的玄冰榻上,掙紮著的手拉扯發出鐵鏈的聲音,溫行止發現,自己的一隻手被鐵鏈鎖在玄冰榻上了。
足有兩米長的白色狐狸將溫行止包裹在九條狐尾之間,好似一團白色的雲,呈現擁抱的姿勢。
那狐狸眼尾嫣紅的毛發,眉心的印記,很是眼熟。掛在脖子上的鈴鐺刻了個小篆,並無難認,是個古體的“雪”字。溫行止記得,蘇邪雪平日裡戴著一條紅色腳鏈,上麵也有一個鈴鐺,所以走起路來有銀鈴聲入耳。當時她還覺得這隻狐狸風雅。
“原來如此……”溫行止歎了口氣。
“行止,我困了。”狐狸張開嘴打了個哈欠,蜷縮成一團,好似沉沉睡去了。
不論鏡內鏡外,他還是這般貪吃貪睡。
凝眸半晌,確認蘇邪雪真的睡著了,周圍狐尾上的暖意傳感而來,惹得溫行止也有幾分困意了。
“不能睡!”溫行止又狠狠在自己唇上咬了一口來保持清醒,慢慢摸到蘇邪雪腰間彆著的折扇,抽了出來。
蘇邪雪雖然化作狐狸模樣,但還是可以觸到衣物布料感的。
又垂眸看了眼,蘇邪雪還是沒有醒過來。
溫行止打開折扇,在各個角落裡前後摸索著,一不留神,一排鋼針射出,沒入柱子半寸,嚇了她一跳。
又弄了好久,折扇內側彈出一小節鋼齒,她才鬆了口氣,“終於……成功了。”
趁著狐狸熟睡,她小心翼翼地鋸著手腕上的鐵鏈。
鏡子外麵的世界。
溫行止手捧的瓔珞球卻忽然灼燒起來,冒出一大團火焰,驚的她鬆了手,丟出好遠。
她驚魂未定地望著一旁觀戲的狐狸,似困惑不解,“阿雪為何戲弄於我?”
“你想多了。”蘇邪雪揚眸,並不以為意,任由地上火球焚燒成灰燼,笑意冷了下來,“你不是行止。”語氣篤定,慵懶銳利。
蘇嫣然:“啥呀?”目光逡巡於二人之間。
溫行止一愣,臉色變幻莫測,最終化為空白的迷惘,“阿雪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扇柄上的利刃出鞘,脫離蘇邪雪的手,懸空抵在溫行止的額頭處。
溫行止絲毫不懼,往前跨了一步,笑了,“阿雪敢傷我麼?”
她往前,利刃便後退。
“站住。”蘇邪雪冷冷睨著她的動作,利刃停下了。
溫行止咧嘴笑了一下,卻沒有停,一縷鮮血,自她的額間流淌而下,糊了鼻子嘴巴。
利刃墜地,當啷一聲。蘇邪雪隱於袖下的拳頭攥緊,眸光銳利。
“阿雪果真不忍心傷我的。”溫行止一下子擁抱住蘇邪雪,卻在蘇嫣然的尖叫聲裡把一柄泛著銀光的匕首捅進了蘇邪雪的後心,溫行止眼裡閃過一絲計謀得逞,低聲笑道:“我卻舍得殺了你。”
“為何?”蘇邪雪語氣平靜,不為所動,血染深了他的紅衣,匕首的鋒利刃尖穿透他的身體自前方冒出一絲銀光。
溫行止用力扭攪一下,豎著的匕首成了橫向,她笑的愈發欣喜若狂,蘇邪雪唇角出現血絲。
“可惜你動了情念。”溫行止略微惋惜,“否則你的妖力比現在更強,我也近不了你的身。”
見蘇邪雪不語,溫行止卻不管不顧,抬手抹去蘇邪雪唇角的血絲,在他的薄唇上描摹著,略帶輕嘲道:“這個人,對你很重要吧?”
“……重要到甚至都不敢對我動手。哪怕我不是她。”
“你的妖力,如今我收下了。千年狐妖,不過如此。”
蘇邪雪像是忽然失去了生命,慢慢閉上眼睛,往前傾倒在溫行止身上。
麵前浮現出兩顆光彩奪目的妖丹,溫行止有些驚訝,“呀,這還買一送一。這顆三百年的妖丹,難道……”她看向了蘇嫣然。
“還給我!”蘇嫣然等候這一刻已經很久了,終於忍不住撲了上來,罵罵咧咧,“拿開你的臟手,不準碰我的妖丹!”
“哈。”溫行止勾唇,眼底卻並無笑意,一把抓住兩顆妖丹,另一手出掌,把蘇嫣然擊飛出去。
“呸呸呸!”蘇嫣然吐出一口血來,恨恨地朝著蘇邪雪道:“彆再裝死了,小心這小子逃走。”
裝死?溫行止警覺,轉過頭看向倒在自己肩上的蘇邪雪。毫不留情地落下一掌,想要把人從身上弄走。
然而抬起的手卻被另一隻骨骼分明的手抓住了,原本已經死透了的蘇邪雪睜開了眼睛,瞳色已經不是平常的黑色,而是成了黃金色的豎瞳,如獸類般充斥著侵略性,麵無表情的,指甲變得尖銳,刮到則傷出一道血痕。
蘇嫣然對上這雙瞳眸,嚇得一個機靈,像是回憶到某些不好的畫麵,竟是二話不說直接跑了,連妖丹也不管不顧了。
“這是什麼鬼東西?”溫行止皺眉,掙紮著抽回手腕,無果之後,另一邊想要直接切斷蘇邪雪的手,隻是被抓住的手不受控製地一根根手指被扳開,剛剛擷取的兩顆妖丹被蘇邪雪奪了回去。
溫行止心有不甘,一個下堂腿掃過去,然而蘇邪雪的骨骼和石頭一樣堅硬,紋絲不動的站著,金色眸光裡透著的淡漠十分駭人。
下一刻,溫行止的胸膛被洞穿,鮮血淋漓的手捏碎了那顆還在跳動的心臟,一切都好似發生在呼吸之間。
蘇邪雪所表現出的殘暴、野蠻,讓躲在暗處的蘇嫣然瑟瑟發抖。若是以前,蘇邪雪還會把敵人的脊梁骨整個抽出來,這樣對方就成了一灘不成人形的爛泥,更是不忍直視。
對敵人如此,對同族亦如此。狐族是個崇尚力量和美貌的妖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