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嫁女6(1 / 1)

北雁諸國兵敗,一夜之間,大廈將傾。沈硯舟自請為帥,南下平亂。

一去數年,再回來時,故園梨花已謝,杏樹成簇。

聽聞皇後被廢,冷宮自殺。

改朝換代,新帝寵幸宦官,朝堂大亂。

沈硯舟殺進冷宮,不見故人容顏,入目不堪屍首。

後,被冠以謀逆罪淩遲處死。

“這便是故事的結局了麼?沈硯舟……顏冉,下場竟是這般淒慘。唉。”溫行止久久不得語,長歎一聲。

如今倒是弄清了前因後果,渺渺也猜測到顏冉因何而死,又為何沈硯舟的魂魄會被鎮壓在顏冉的轎子裡。

因為顏冉和沈硯舟雖是同一人,卻將自己想象成兩個人,自小潛入顏府將失蹤的真正顏冉取而代之,這在世俗之中恐怕會被視作瘋子。而又在不經意間露出了狐耳,被顏父看見,才請了道士來鎮壓,死後都不得超生。

“他並未害過一人,隻是喜歡上一個愛而不得的人,何至於此。”溫行止說話時目光瞥過蘇邪雪分毫不變的神色,隻覺得抓著自己的手緊了一瞬,如錯覺般閃逝而過。

“人妖殊途罷了。”蘇邪雪勾唇冷笑,揮散幻境,他們重又回到了先前的樹林裡。

人妖殊途……再度聽到這個詞,溫行止嘴角不太高興地耷拉下來。

“如今解了束縛,他很快便可投胎轉世、忘卻輪回了。”

沈硯舟的魂魄消散在他們麵前,一切都不曾變過般。

蘇邪雪足尖輕點,飛上樹梢,摘了兩個野果,一個咬在嘴裡,一個丟給溫行止。側目,笑道:“行止,該去解決顏冉的魂魄了。”

“好。”溫行止點頭,有幾分無精打采。她也將顏子坤胸口掛著的玉墜告訴蘇邪雪了,還有顏府裡的黑影。

蘇邪雪當時一笑而過,“許是殘餘妖氣化作念力,成了邪祟,除了便是。”

如今他們一人一妖,倒是妖總乾些除魔殲邪的事,傳出去也算稀奇了。

蘇邪雪正欲帶著溫行止走,卻忽然神色一凝,迅速畫了個圈,拉著溫行止進去,一眨眼二人俱是到了鬼市。

“誒?”溫行止不解為何又回到這裡,然而此刻鬼市一片混亂,各路小妖叫囂著,圍繞著一處賭坊,大喊著“殺了他”三字。

“你的那個朋友,還沒有離開鬼市,許是惹上麻煩了。”蘇邪雪唇角勾起,笑意卻未達眼底。

空氣裡人類的氣息尤其濃重,看起來並非她一個人。

路過的妖覬覦地看著溫行止,卻紛紛被蘇邪雪嚇退。

“那個方向,可是千金坊……”

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陰。歌管樓台聲細細,秋千院落夜沉沉。

溫行止心中憂慮墨子言的安危,攥緊蘇邪雪的手腕,左顧右盼。

“莫急,並無血的味道。”蘇邪雪一笑,“且這凡人還算聰明,若非躲在千金坊裡,隻怕早被外麵的群妖吃乾抹淨了。”

二人自正門踏入這千金坊,一路上早已吸引了無數目光。進去之後,更加醒目。溫行止覺得他們不是衝著自己身上的人氣來的,而是對蘇邪雪存在某種敬畏。

蘇邪雪似乎在狐族當中身份不低。許是千年狐妖的緣故罷?

隻見千金坊的中央橫列一張長且寬闊的紅木桌,呈橢圓形,周圍大大小小的妖都靠在這裡,而桌子中央捆綁著一個人,不是墨子言又是誰?

“這小子輸了賭注,卻拿不出賭注,按照千金坊的規矩,得剝皮抽筋以儆效尤!”

“跟一個人類講什麼道義?要不是他掩飾氣息的麵具掉了……見到人類就該直接吃掉!”

千金坊的兩派爭論不休,雖說都是個死,可還是有差彆的。一個是因賭注而死,一個是因身份而死。因此僵持不下。

墨子言已經嚇得臉色慘白,連從不離身的小冊子都落在一處地上。

蘇邪雪在長桌儘頭坐了下來,許是氣場,震得四周三五小妖都不太敢出聲了。他的唇角掛著一絲漫不經心的笑意,直到環境靜默到連他發尾綴著的鈴鐺被風吹響都能聽見,紅衣撲泄滿地。

長桌的另一頭便是千金坊的“賭王”,號稱出道以來,從無敗績,卻非人狀模樣,而是牛頭人身,頗為健碩。

“我同你賭,拿我的五成妖力,賭注便要這個人。”蘇邪雪的修長玉指輕輕按在桌麵上,青色光球懸浮其上。

千年狐妖的五成妖力,那便是五百年的修為啊!群妖的眼神灼熱起來,空氣裡似乎傳導了一種如癲如狂的氣息,無數雙眼睛盯著那個光球,恨不得把垂涎三尺寫在臉上。

“阿雪……”溫行止輕輕搖頭,抓住他的手臂,“不必為我冒險。”

“行止且安心,他們拿不走的。”蘇邪雪揚唇肆意一笑,藐視眾人目空一切的神色。

“好!今日我便勉為其難收下少主的妖力了。”“賭王”嘎嘎笑了兩聲,好像勢在必得。

“少主想賭什麼?”

“隨意。”

“那便賭搖骰子,我搖你猜,是大是小,三局兩勝,如何?”“賭王”盯著蘇邪雪的眼睛,試圖從心理上先壓垮對方。然蘇邪雪無動於衷,似笑非笑,淡定從容。

“麻煩。”蘇邪雪輕嗤一聲。

“少主的意思是……?”“賭王”語氣試探。

“直接上十盞,你來搖,也不必三局兩勝,我若能說對全部骰子點數,便算我贏。”蘇邪雪一字一句,吐字清晰,眸光冷冽,掃過去。

“千金坊從來沒有這個規矩!既然是少主提出,千金坊也願意給少主一個麵子。不過,那得附加一條,骰子采用十二麵的,少主若是輸了,便連你身邊這個凡人的性命也一起留下,怎麼樣?”“賭王”挑釁似的指著溫行止。

在場小妖亦是跟著起哄。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個人類對蘇邪雪的重要性,若能拿來賭注,不知何等的刺激。

“不行。”蘇邪雪語氣冷冽,不容協商地吐出二字。“她非物品,你敢肖想?”

溫行止能感受到,蘇邪雪身上那一瞬間流露出的磅礴殺意,不似作假。

“嗬嗬,少主這麼說了,便當我開個玩笑吧。”見勢不對,“賭王”話鋒一轉,臉色陰晴不定。

十盤翡翠琉璃盞被依次抬了出來,在桌子上擺成一排。

而骰子是那種十二麵點數的,一個個晶瑩剔透,泛著熒光,不知是什麼材質。

“如此,萬事俱備。”“賭王”嗬嗬一笑,跳上桌麵,隨便一踩,那十個琉璃盞便飛在半空,迅速旋轉起來,偌大空間裡隻有骰子和琉璃盞碰撞的聲音。

“咚!”琉璃盞穩穩當當落在桌麵上。

“少主,請。”“賭王”不懷好意地笑著,目不轉睛盯著那色澤鮮豔的妖力光球,舔了下唇。

“盛邀不卻。”蘇邪雪應付似的隨意抬手作揖,那襲紅衣便如一陣風般,出現在琉璃盞前。

“五。”

“七。”

“二。”

“六。”

“十一。”

“八。”

“一。”

……

隨著一個個數字報出後,翡翠琉璃盞也被掀開,裡麵的數字準確不誤!

直到最後一個琉璃盞前,蘇邪雪卻難得遲疑了許久。微曲指節在桌麵上敲了一下。

“少主,為何不說話了?”見蘇邪雪的麵色冷若冰霜,“賭王”眼底的得意洋洋不加掩飾。最後一個,便是他的必殺技了。

因為裡麵的骰子還在旋轉,隻要蘇邪雪數字脫口,他便控製骰子停下。

勝券在握!

溫行止深深捏了把冷汗,她猜到最後一個琉璃盞定然有貓膩。然而並無證據,不好指認。

隻見蘇邪雪慢條斯理地道了句:“最後一個,是零。”

全場驚嘩。

“少主這玩笑來的未免也太冷了,從古至今,骰子從無零點……”“賭王”哈哈大笑,“那便多謝少主相贈的妖力了。”

荷官揭開了最後一個琉璃盞,卻發現,裡麵隻有一小堆骰子粉末。

“承讓。”蘇邪雪絲毫不加掩飾的挑釁,明晃晃直勾勾望著人,含笑唇角如沐春風。

“你!”“賭王”麵色由狂喜化作僵硬。

她猜到了蘇邪雪也動了手腳,但觀此情形,權衡利弊之下,並不敢開口。畢竟蘇邪雪想要殺他,不過舉手之勞。

溫行止大喜過望,衝過去抱了蘇邪雪一下,道了句:“阿雪,謝謝你!”便去解墨子言的繩子了。

轉過頭,隻見蘇邪雪已往門外走過去,慵懶的語調穿透人群,直達溫行止耳邊:“走吧,該做些正事了。”

“阿雪等等我!”溫行止拖著沙袋似的墨子言也追了出去。

呼吸之間,溫行止和蘇邪雪穿過幾百裡的距離,抵達顏府外。

有蘇邪雪在,進府穿牆自是不成問題。

“一群殘留念力罷了。”蘇邪雪所過之處,念力幾乎全消。

“那顏子坤如何安頓?”溫行止有些擔憂,“他是陰陽眼……”

“我將他的記憶連同陰陽眼一起抹去了,此後便不會造成困擾。”

蘇邪雪攤開的掌心出現一枚繩結穿好的瓔珞,低下頭把它係到溫行止脖子上。

“誒?這是什麼?”溫行止頗為稀罕。

“能保你延年益壽的好東西。”蘇邪雪言辭含糊,思索一番才回答她。

如此,一樁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