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經過三人協商,溫行止與靳楊皆讚同先回地麵上探查,暮夜被迫同意。
重新呼吸到新鮮的冷空氣,溫行止鬆了口氣。
“如今有這位人形羅盤在,或許可以走出村莊也說不定。”靳楊擰開腰間葫蘆,喝了口酒,眯起眼睛,“十年的桃花釀,名不虛傳。”
“暮夜先生是……人形羅盤?”溫行止思索許久,最終點頭,“你說的也沒錯。暮夜先生在探查方麵天賦異稟,若是這個村莊是一個形同障眼法般的迷宮,暮夜先生確實能帶我們走出去。”
二人雖這般談論,卻沒有生出想走的心思。
溫行止是想到蘇邪雪還在這裡沒有離開,所以她也不能走。
靳楊則是刻在骨子裡的斬妖除魔的思想理念,如今這裡異物未除,他堅決不肯擅自離開的。
“我倒是覺得,這些村民也有問題。要不,小道士,你也去問問,他們知不知道這些井是怎麼回事?”溫行止突然想起來,事發至今,他們還沒有和當地村民交涉過。
“你怎麼不去?”靳楊反問。
“我倒是想,但一過來,就差點被這些村民拿箭射成篩子,我還能去麼。”溫行止無奈攤手。
靳楊目光又轉向一旁暮夜,隻見他不知從何處摸出來的竹簡,攤開在批閱辦案。
“少卿大人,還真是……敬業有加。”靳楊言不由衷。
“閣下謬讚。”暮夜薄唇微揚,頭也不抬。
不得已,靳楊隻好又背起他的大竹筐,拎著葫蘆,去敲那些村民住宅處的門。
閣樓小門吱呀吱呀地開了,發須皆白的老太太慢慢開了門,泛白的眼珠子似乎要瞪出來:“你……找誰?”
靳楊被她的樣子嚇了一跳,目光順著往下遊弋,嘴裡說道:“在下靳楊,是青城山上來的捉妖師,想問一下,這裡為什麼會建那麼多的井?”
聽到“井”這個字,老太太的表情大駭,仿佛聽到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一下子慌慌張張地關了門,留下一句:“我,我不知道!”
看到靳楊回來,溫行止迎上去,“怎麼樣?問出了什麼沒有?”
靳楊表情凝重地搖了搖頭,放輕了聲音,“她的手上,有屍斑。”
“你沒看錯吧?”溫行止大叫起來。
靳楊搖頭,臉色鐵青,“不可能!”
一個年久失修到可以湮滅在塵埃裡的古怪村莊,手上有屍斑的零落老人,戒備森嚴的村民,豢養鬼蝶的枯井……
“咳,這重重謎團,到了該揭曉的時刻了。”暮夜揚唇,放下竹簡,慢條斯理地輕笑。
“這村子裡沒有活人了,放把火燒了罷。”
“誒?”溫行止不信,“我們進來時,那些村民還會動會說話。”
“他說的沒錯。”靳楊按住溫行止的肩膀,眼色充斥著意料之中的驚惶,“我剛才去查探了幾家,這裡沒有小孩。”
“沒有小孩代表著什麼?”溫行止道。
“沒有小孩,沒有嬰兒的啼哭,也沒有新生。這是個死村。”靳楊重複道。“我們一直混跡在一堆死人當中。”
“哦……”溫行止低吟,若有所思,“那他們會動,像活人一樣,難道和那些鬼蝶有關?”
“還不確定,”靳楊神色凝重,“總之此地未知,不能久留。長期待在這裡我們身上也會沾上死氣,容易折壽。”
“哎,小道士你乾什麼?”
溫行止見靳楊又湊過來,嗅她身上的氣味,一驚,急忙閃避,頗為無奈,“我這兩天沒洗澡!”
暮夜停下手中的狼毫,饒有興致地抬眸一瞥。
“笨啊,我這是在聞你身上所剩無幾的妖氣。”靳楊拽著她的袖子,恨鐵不成鋼道,“眼下這妖氣倒成了護身符。”
“怎麼說?”暮夜淡定道。
“畢竟是千年狐妖,”靳楊滿臉不想承認的神色,“你知道我不大喜歡妖。但你身上沾染的妖氣確實能幫我們抵禦一些死氣。否則在這裡待了這麼久,我們幾個身上估計也長滿屍斑了。”
“這麼可怕?!”溫行止訝異道。
靳楊顯然不想多提關於妖的事,神色冷淡,袖手不語。
“今夜再下一次井。”最終他們三人作下決定。
是夜,靳楊舉著火折子,暮夜再度陷入“生人勿近”的氣場,在前方引路,溫行止落在末尾負責斷後。
“奇怪,”靳楊的鼻子動了動,“這才一天,怎麼鬼氣重了這麼多?莫非……”他的臉色愈發沉重。
莫非後麵的話未儘,眾人已經猜出不是好事。
“我們速度快些吧,希望能趕得上……”一聲輕歎,湮滅在黑暗裡。
然而,這次的井底道路卻依稀有些不同,莫名敞亮了許多。溫行止正心底嘀咕著這點分彆,最前麵的暮夜停下了步伐。
“怎麼了?”
“噓!”
“噤聲。”
一片寂靜,隻有很輕的沙沙聲,似有很多重物在地麵上拖行。
“可,這裡是……井底。”溫行止屏住呼吸,氣音不穩。
那些混亂不明的聲音,確實從井底傳來的。眾人互相對視,皆有不祥的預感。靳楊吹滅火折子,三人靠著一側,慢慢往前走。
“熱。”暮夜薄言吐出一字。“前方直行十米處,有東西持續升溫。”
“是上次我們見到的東西?”溫行止問。
暮夜頷首,思及黑暗中溫行止不可視物,便“嗯”了聲。
“行止,你身上的妖氣快消失殆儘了。”靳楊悶悶地說。
妖氣消失,說明他們將明目張膽暴露在所有未知危險之下。
“前方大約有五十,不,六十……百餘人,腳步輕重不定,似……行屍走肉。”暮夜側耳聆聽著,說到最後,眼角逐漸沒了笑意,悄然撫上腰間骨鞭,蓄勢待發。
“此地危險,我們現在有兩條路可走,一進二退。”靳楊道。
“那個,我……打斷一下,好像,隻有一、一條路了。”溫行止結結巴巴。
“好好的你抖什麼?”靳楊一把按住,隻見溫行止不知何時把臉轉了過來,黑暗中隻看見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
靳楊吹亮了火折子,一團橘黃色亮光充斥了這一片空間。
“鬼啊!”看著周圍悄無聲息圍上來的一大群村民,靳楊也險些嚇得跳起來,驚叫一聲,拔腿欲走,卻回頭和溫行止撞在一起。
溫行止摸著鼻子站起來,三人形成一種背對背的方式站著。
他們周圍,不知何時圍上了上百個形容枯槁的成年人,俱是臉色灰白,瞳仁渙散,四肢僵立。
靳楊捂住口鼻,“好重的鬼氣!剛才怎麼沒聞到。”
“在下亦不曾聽到任何風吹草動。”暮夜冷聲道,橫鞭在前。“有人在幕後驅動。遂,傀儡雖無思想,卻懂得隱藏氣息。”
靳楊從竹筐子裡掏出符咒,捏在手裡,道:“事到如今,說再多也無用了,便試試我的道家術法吧!”
“道長不必逞強。”暮夜不鹹不淡道,指節慢慢攥緊,“在下雖擅斷案,武力亦不容小覷。稍後由在下開路,閣下便帶溫華先走。”
“行止,你呢?你也是幻雪宮公子,有沒有保命的技巧。”靳楊急切道,“這樣才好增加我們的籌碼。”
“我?”溫行止一愣。
“溫華公子位列十二公子之席,是宮主親自授意,並無功績。”暮夜淡然道。
溫行止:“誒誒誒?暮夜先生你賣我賣的也太隨意了吧?”
“你當真是十二公子?”倒是靳楊驚了,“看不出來嘛。”
溫行止強行嘴硬,“我低調!”
如今再爭論這些無益,得知溫行止並無自保技巧,靳楊愈發聚精會神。
“先解決了這些再說。天靈靈,地靈靈,拜請仙佛菩薩眾神明。弟子靳楊,今儲備求諸天仙佛神聖降臨坐鎮,賜弟子靈驗神符。但願所畫神符,蒙獲道法垂憐,護佑得以萬分靈驗。淨身神咒!”
靳楊一聲大喝,金光閃逝,手指夾著的符咒一把噴灑出去,皆燃燒成耀眼奪目的金光,懸浮在三人四周,震退一方邪魔。
溫行止聽著靳楊一溜煙地念出一大堆文字,目瞪口呆。“小道士,沒想到你還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嘛。”
“那是自然,我可是青城山當代最強,下代掌門傳人。”靳楊毫不掩飾地自傲,拉著二人的手,“現在,要麼打,要麼退,選一個?”
“那便上吧。”暮夜一出聲,驟然發動攻擊,身形速移,穿梭在傀儡當中,骨刺穿插,長鞭擊麵,許多傀儡身形破滅,如風燭殘年般倒了下去。
“好快的身法!”靳楊驚歎一聲。“好!我來為你加持!”
他迅速捏出法訣,金光化作遊絲軟線係到暮夜身上,一瞬之間,所觸之處,皆火光炸裂,暮夜的玄衣於此間化為縮影,眼前電光閃爍,眼花繚亂。
半柱香後,三人重新站回原地,靳楊頭頂大汗淋漓,暮夜的呼吸也稍微急促了些。
“前麵還有,進麼?”暮夜道。
“如何不能進?”靳楊意氣風發,朗聲大笑,朝前邁出一大步,“既已下山,豈有不進反退之理?”
溫行止也道,“我初涉江湖,沒想到能遇到這等好玩的事,那就一探究竟吧。”
“不知所謂。”
暮夜輕輕搖頭,似無可奈何,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