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1 / 1)

三日後,穆衍站在越溪山腳下,這是她幾百年來第一次決定孤身離開青家。

“我想離開越溪山,出去走走。”穆衍沒有收拾行裝,隻提了一把鳳衍劍,一身乾淨利落。

青祈會沒有阻攔她,隻是若有所思地問,“要去哪兒?”

穆衍搖了搖頭,故作輕鬆地答:“不知道。”

她說的是實話,就連穆衍自己也不清楚此行的目的地究竟是哪裡,但是,穆衍唯一能夠確定的是,她再也不能心安理得地待在越溪山了。

穆衍說罷,念了個訣,轉身朝結界外飛去,不多時,便不見了身影。

“少主,因為穆衍的身份,您從來不讓她離開青家。”一直站在角落侍奉的安陽出聲問道,“需要安陽跟去暗中保護嗎?”

青祈會轉頭往北凝視,良久,緩緩地搖了搖頭,“讓她一個人去吧。”

畢竟,她始終要親眼去見一見除了越溪山以外的妖界,畢竟,有些孤獨隻能獨自承受。

而她隻需要記得,任何時候,隻要她願意回頭,她就能發現,越溪山其實永遠都是她的落腳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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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界其實是個很廣闊的地方,穆衍甫一離開越溪山的結界範圍,便為該走哪個方向而犯了難。

事實上,這妖界早已被各類妖族劃分了地盤,又趕上近幾百年的戰事,各個妖族更是對陌生麵孔盤查地十分謹慎,生怕一個不小心混入了奸細,引來禍患。

而以穆衍的身份,勢必是過不了那些盤查的。

因此,穆衍隻好挑著各族的交界處走,她趁著混亂往她才打聽來的地方去,那是一個叫遮霞嶺的地方。

事實上,這遮霞嶺已是妖族唯一一個散妖群聚的地方,他們沒有族類,是以混居在此地的妖族也是種類十分繁雜。

穆衍剛到遮霞嶺的時候,就遇見了一隻很善良的妖。

那是一隻長著四隻角的鹿,它住在一座滿是碧玉和黃金的山上,當地妖族都稱這座山為敖岸山。

穆衍是在月圓之夜遇見它的,那時,穆衍剛飛過一條漲水的大河,它正從山野草叢中走出來,全身晶瑩剔透,比月光還要純淨潔白。

可是,穆衍走近它時才發現它竟然是在哭泣,穆衍覺得詫異,這鹿妖看起來如此純粹無暇,竟然也有憂愁?

穆衍好心地把剛摘的果子分給它,它倒是自來熟,毫無防備地向穆衍吐露了一肚子的話。

原來,這鹿妖有一個了不得的本領,它一出現就會發大水,而穆衍方才渡過的那條漲水的河岸竟也是它引起的!

似乎也正是因此,所有妖族都視它為凶災。

不過,在捉霞嶺待了一段時日後,穆衍也遇見過非常邪惡的妖族,他們與魔界勾結在一起,以殺戮為樂。

那時,一柄長劍刺破一隻小妖,它不甘地倒下,穆衍卻忽然一愣。

說來奇怪,自從她在瀕死之際似乎見到了許多虛無的靈魂之後,穆衍覺得自己似乎突然間得到了一項特殊的本領——她竟然能看見亡魂!

她對著從眼前屍體裡飄出的靈魂,輕聲道,“安心去吧。”

可是在場的妖魔卻看不見,他們隻看見穆衍站在那裡向著一片虛無自言自語,似乎在撫慰著什麼,以至於這些妖魔都以為穆衍瘋了。

“這遮霞嶺竟然還有多管閒事的妖——”

他們哈哈大笑,話音未落,便被穆衍用一把鳳衍劍隨手打散了。

一個月後,穆衍自己隨處亂逛,不知不覺地還是回到了青家的陣地。

那時,青祈會剛從戰場上下來,有些狼狽,他急衝衝地來接她:“阿衍,你回來了?”

“回來了。”

穆衍從遮霞嶺回到這裡,是因為她知道,她還有一件未完成的事情。

即便已經過去了很久,穆衍依舊覺得她被困在了陰影裡,她以為時間和距離能夠讓她平靜一點。

可是,不是的。

她在遮霞嶺的時候,每日一閉眼就是玄遠的死。

如今,她回到妖界戰事最焦灼的前線,是因為她尚未完成的事隻有在這裡才能夠辦到。

每日她都不知疲憊地在戰場上衝殺,也許隻有這樣,她心裡才會好受那麼一點點。

穆衍總是衝在最前麵的那一個,安陽說:“你身上的殺伐之氣一點也不輸這些久經沙場的將士們了。”

“是嗎?”

穆衍並不在意,她並不第一次來到前線了,來得久了,她覺得這妖界和人間好像也沒有什麼不同。

今日到了月中,難得戰事停了,穆衍想起自己在梧桐樹下埋了壇桂花酒,索性動身去把它挖了出來。

她剝開酒壇上的泥土,還未啟封,就已經聞到酒香四溢,這定是壇醇香無比的佳釀。

“好香的酒!”一個大嗓門遠遠傳來。

凡舉原身是一隻角鷹,他抓著一男一女,笑嘻嘻地朝穆衍走過來:“阿穆,今日新抓的俘虜,是個有意思的!一壇酒,我把他們讓給你,如何?”

穆衍掃了一眼,這二人生得俱是眉清目秀,尤其是其中一人,分明是個男子,卻長著一副女子般的芙蓉麵孔,穆衍驚奇地“咦”了一聲。

此時,他們被凡舉的鎖金繩捆得結結實實,即便是神仙來了,也難以掙脫。

不過,她可不上當,在這戰場上要抓傷俘還不容易?

穆衍不感興趣,冷聲問,“我要他們做什麼?這前線俘虜好抓,可我這剛挖出來的酒可不好找!”

“嘿嘿,旁的傷俘也就罷了,”凡舉撓著頭,笑得一臉神秘,“這兩個可不好抓!你仔細看看他們!”

說罷,他提氣凝結出一道金光,手腕一甩。

眼前的一男一女身形忽然縮小,他們頭上逐漸長出一對尖尖的耳朵,手掌變幻成利爪,背後也緩緩長出了一隻粗大而蓬鬆的尾巴……

那一男一女站著的地方此刻隻有一隻白狐和一隻紫貂。

見此情形,穆衍雙目一凝,陡然一震:他們二人之中竟有域北紫貂的族人!

因為之前的事情,這青家白鶴一族的人都知道穆衍和域北紫貂一族的過節。

如今,凡舉看到穆衍的反應,就更得意了些。

金光過後,那二人重新變回人形,凡舉再次用鎖金繩把他們捆好,搖頭晃腦地問:

“怎麼樣?我說得沒錯吧?一壇酒的價錢,你才好有怨報怨,有仇報仇啊!”

一聽到“仇”字,那白狐渾身一顫。

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瞬間明白了什麼,頓時驚惶失措地大喊:“二位大人饒命啊!我們是無意闖入此處的,絕非是受紫貂族指使前來!”

“更何況,我們二人已經與紫貂一族劃清了界限,您的仇怨與我們無關呐!”他補充道。

凡舉倒是嘿嘿一笑,“你也算是個機靈的!不過這酒我今日是喝定了,說什麼也沒用!”

穆衍冰冷的目光從紫貂二人身上一一掃過,吃一寸長一智,對於這兩個妖的話她可不能不再多留個心眼。

她剛欲仔細再問,一道涼涼的聲音卻先開了口:

“一壇酒的價錢?”那個聲音問。

凡舉打了個寒噤,轉頭隻見少主已經近在眼前,頓時跪得比那俘虜二人還利落,“少主!屬下不敢!”

穆衍有些失笑,這將士們私底下抓了傷俘做交易她也有所耳聞,無非都是些和她一樣的理由,有朋友、親人死在對方手裡,隻是這種交易誰不是尋個無人知道的地方悄悄地辦?

膽敢如凡舉這般明目張膽地,穆衍還真沒見過。

青祈會意味深長地撇了他一眼,慢悠悠問:“凡舉,你的生意竟做到我眼前來了?”

僅僅一句話,凡舉就已經愁眉苦臉了。

凡舉其實心裡十分冤枉,他分明已經看好了少主正在商議軍務!他早就算好了少主沒個一時半會兒出不來,否則他又怎麼敢這麼囂張?

隻是任他千算萬算,怎麼也沒算到居然這麼快就結束了!

凡舉雙手舉在耳邊,可憐兮兮地一股腦兒地全交代了:

“少主,屬下知錯了!這二人是我一刻鐘前在邊境處抓的,他們慌不擇路竟逃到我們這了!”

“您看看他們二人該如何處置?”凡舉老實地問。

“大人饒命啊!我們無心之失,放了我們吧!”那白狐依舊忙不迭地求人,可他旁邊那位紫貂族人卻看起來頗有幾分傲骨。

她雖未說話,卻一直緊緊咬著嘴唇,隻用一雙眼睛忿忿地盯著所有人。

青祈會眉毛一挑,眼中神色變幻,反而轉過來看向穆衍:“阿衍有什麼想問的嗎?”

聽得此話,穆衍也知道青祈會這是把處置的權利交給她了。

穆衍並不推辭,直接對著那白狐道:“你們既然是無心之失,那便說說為何會逃到這裡來?”

那紫貂族人不說話,白狐擔憂地掃了她一眼:“諸位不要見怪,阿若她膽子小,還是由我來解釋吧?”

見穆衍點了頭,白狐這才放心下來:

“諸位也知道,如今妖界內戰事四起並不太平。我們二人隻是一個普通族人,族內的大事我們說不上話,也實在不願卷入其中,所以才在今日逃離族內,隻想找個遠離紛擾的地方渡此一生。”

白狐眉毛一擰,“隻是沒想到,路上我們二人行蹤暴露被族人追上,我們是為了擺脫他們,所以才慌不擇路逃到了這裡!”

“諸位大人可否放了我們?”他滿懷希望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