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1)

此刻的室內鴉雀無聲!

眼見著族長與少主各執一詞,僵持在原地,堂內的長老左右為難之下,還是其中權高位重的一位開了口。

他撫著長長的白色胡須,說起了很多年前的事情,“上古時代滿天諸神一一俱在,卻因一場浩劫隕滅了大半,也是從那以後,除了幾位僅存的天神之外,再也沒有新神降世。”

“少主可知道這意味著什麼?”白胡子長老停下來,他遲緩地問。

青祈會對這個故事耳熟能詳,因為這事關每一個妖族,“這意味著妖族即便如何法力通天,如何潛心修煉,也絕不可能飛升成仙。”

白胡子長老隨著他的話頻頻點頭,“是啊。數千年來所有妖族都在思考一個問題?為什麼從那以後再也不能成仙成神?要怎麼做才能突破那道屏障?”

“我們鶴族青家是修持正道的上等妖族,難道長老也會如那些低劣小妖一般,圖謀那本不該屬於你的神脈不成?”青祈會聽到此話,語氣逐漸冷了下來。

“放肆!”青家族長喝道。

“非也。非也。少主誤會了,小老兒我已經活得夠長了。”

白胡子長老微微一笑,也不生氣,仍舊有節奏地搖晃著頭,“何況,我有幸翻過上古典籍,上麵記載神仙成神之日,便是宛如新生,也會出現縱橫天際的天光,隻不過……能多達數百柱之多,那才是真正能以成神的神脈。”

“而這數十道天光,不過是點微薄的神脈,成不了真神,我等也不會圖謀。”他不在意地擺擺手,下了結論。

“那長老此話是何意?”青祈會神色緩和了幾分,又恢複了平靜從容,問。

“少主,我等雖不會圖謀,但對於那些不知道的妖魔來說,它身上所具有的那一絲神脈——卻是致命的誘惑!”

“是啊,少主,如今妖界本就不算太平,妖界各族都在蠢蠢欲動,若留下它,就是把青家舉到了所有人眼前。”

“是啊,若是他們群起而攻之,我們鶴族就處境艱難了啊!”

其他沒有說話的長老此刻也全都一一附和起來。

“那又如何!她就在青家,誰有膽子,來就是了!”青祈會喝住所有人,一瞬間堂內妖族都屏聲斂氣。

“何況,妖族散亂數千年,是時候有一個妖君統領整個妖族了。”青祈會如是說。

他的一句話令在場所有妖族都炸了鍋似地私語不斷。

“妖君!”

“少主真有如此想法?!”

……

青祈會隻是如常地上前一步,繼續稟告,“母親,近些年來,妖界向來都不算太平,以我鶴族青家的地位,絕不可能置身事外,既然如此,又何須懼怕?”

“若真有動亂,我願自請作為主將出戰!”他鏗鏘有力道。

穆衍不知道這場妖族會議是何時結束地,她隻是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並不是每個妖族降世都會引起她這樣的天象!

隻要離開青家,將會有無數妖族迫不及待地想要捉住她!

以自己的現在的法術,一旦出去,她又能活多久呢?

疑惑和強烈的危機感包圍著她,穆衍再也沒有心情聽後麵的話了。

她安靜地躲在門後,感覺到有妖族不斷離開,直到終於剩下最後一個人。

那個人走到了她的麵前,一身飄逸的長袍,也不說話,隻是對她伸開了掌心。

穆衍跳了上去,那人才無奈地開口,“讓你好生待著,你怎麼跑到這裡來的?”

穆衍沒有回答。因為她此刻心裡的思緒太亂,根本不知道該從哪裡說起。

“罷了,這些話,你聽到了多少?”青祈會掃了她一眼,換了個問題。

見她還是沒有回答。

他的語調更無奈了些,“莫不是都聽到了?”

“聽了七七八八。難怪安陽對我的態度這麼差。”穆衍歎了口氣,“她覺得我是個麻煩。”

“生氣了?”青祈會問。

“那倒沒有,仔細想想,她雖然態度差了些,但比起外麵那些想對我抽筋剝皮,殺妖取脈的妖魔來說,已經非常好了!”穆衍覺得自己實在命苦。

青祈會笑出聲來,伸手敲敲她的腦袋,“你知道了也好。原來不告訴你是怕嚇到你這個剛剛降世的小妖,不過,你既然知道了,就老實待在青家好好修煉。”

“是啊,我可不想在外麵被隨便一個妖怪抓來當做靈丹妙藥一口吞了。”穆衍更加鬱悶了。

此後的數百年間,一場戰事將平靜的妖界徹底卷入了無儘的波瀾之中,從此之後,整個妖界征戰不斷,鶴族青家亦未能幸免。

近年來,青祈會在外征戰的時間越來越長,隔三差五才能見上一回。期間,穆衍也總是會逮住機會問他,一直以來,究竟是什麼原因,令他在第一次見麵時就決定庇護她?

畢竟從事實來看,把穆衍交出去是一件更容易的事情,那樣青家要麵臨的敵人也會少上很多。

當然了,青祈也從來沒有回答過這個問題。就像當初他不肯回答穆衍天象的含義一樣,他總有理由。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這些年來,在青祈會的庇護之下,穆衍得以全心修煉法術,修為倒是日日都有所增進,從所有人眼中的靈丹妙藥變成了一個有點費力才能吃到的靈丹妙藥了。

穆衍還記得,在她潛心修煉了兩百年後,隨著法術的增長,她身上也終於長出了五彩的羽毛,不再是灰黑的雜毛了,這令她必從前漂亮了許多。

為此,穆衍十分得意地跑到青祈會眼前擺弄,深深絕得這一定能夠洗刷她撅在地上的恥辱!

然而,青祈會的一句話還是令她破了防,因為他說,“哦,原來不是野雞啊。”

玄鳥!上古玄鳥!

雖然她隻有上古玄鳥的一絲神脈,可是明眼的妖都看得出來——他們都把她稱作鳳妖!

雖然一個是神,一個是妖。

但是穆衍還是很滿意的,借助這一絲神脈,她的修煉速度比普通的妖族快上許多,就在不久之前,她終於掌握了化形的術法,能夠真正變作人形了。

等她一口氣跑到了清明殿,這才反應過來青祈會仍在戰場,此刻在清明殿裡是找不到他的。

這時,青祈會並不在,但卻有另外兩個身影。

其中一個自然是安陽,這數百年裡,穆衍和安陽相處得也算是相安無事,尤其是戰事起來之後,她作為清明殿的第一妖侍也跟著忙了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緣由,她甚至忙得忘記了繼續對穆衍保持冰冷的態度。

而另一個身影——看著實在是慘不忍睹。

他身上的袍子有好幾道刀劍劃破的口子,破布和血在他身上保持著一種奇怪的和諧,因為誰也說不清楚,究竟是血腥氣還是破爛的布料更令人蹙眉。

“玄遠小郎君,好久不見。”

穆衍在他轉過頭來時,終於認了出來,“玄遠小郎君這是剛從戰場上下來?”

雖然這句話完全是多此一問,因為說起玄遠,沒有人會沒聽說過他的戰績。

他妖齡不大,如今也不過修行了四百年,卻已經作為副將,一個人就敢衝進飛蛾族,活捉了他們的族長,在戰場上也算是一名猛將。

“我……”

玄遠正欲回答,卻被安陽一個眼神喝住了,隻好抓了抓頭發,抱手道,“穆姑娘,此乃戰場機密,你還是不知為妙。”

其實他若不說這句話,穆衍倒也無所謂聽不聽,可既然如此說了,反倒令穆衍生了一絲疑慮。

不過安陽並不給她機會繼續問,她知道穆衍來的目的,索性直接給了答案,“少主他尚未歸來。”

“我知道啊,顯而易見。”穆衍衝著空蕩的清明殿側頭,卻並沒有打算離開。

她謹慎地盯著穆衍,“你還有什麼彆的事?”

“隻是順便問問,安陽你可有你們少主的消息?說來奇怪,近來我始終沒有收到他的傳信。”

穆衍會有此一問,實在是因為這幾百年來,青祈會每隔幾日便會傳信過來,內容倒是很簡單,隻有寥寥地一句話“加緊修煉,莫要懈怠”。

他傳信通常是用一個十分有趣的小法術,記得穆衍第一次接到傳信的時候,看到的不是信。

她隻見到一隻青色的小鳥略過湖麵,仿佛有靈性一般看見她嘰嘰喳喳叫了幾聲,停在了她的麵前,這小鳥生得好看極了,她剛伸出手,那青鳥卻即刻間化為了一張錦書。

當然了,也是同樣的幾個大字,“加緊修煉,莫要懈怠。”

那時她對此深感愁悶,總有種被監工的感覺,如今,卻早已經養成了習慣,反倒覺得此舉更像是在報平安。

穆衍自然地扶著玄遠的手臂,顧不得他身上的破布和血跡,十分友好地問道,“小郎君你這剛從戰場上下來,不會有人比你知道得更清楚了吧?”

“那是自然——”玄遠一口應下,然而還不等他繼續說完,穆衍就已經被安陽一卷袖袍,又一次扇出了清明殿。

穆衍被疾風托在空中,狂風呼嘯,然而,這一次她卻身形一轉,在靈活轉身的一瞬間,足尖一點,輕飄飄地落在了地麵。

雖然結果還是被扇了出來,但穆衍倒也不氣餒,臉上竟還樂嗬嗬地,掛著得逞後的笑意。

事實上,她想知道的都已經摸了個七七八八。

既然已經想到了辦法,穆衍也不留戀,從山頂向下,一路穿過半山腰上的雲層,索性直接來到了越溪山的山腳。

現在,她懷裡抱著一壺從山上打來的醴泉,手裡還捧著一把新鮮的練實,正優哉遊哉、十分享受地坐在必經的出口處守株待兔起來。

吃著零嘴,飲著泉,穆衍隻在山腳等了片刻,就見空中急速略過一道流光,一道身影像流星一般往出口處飛去。

然而,他神色一變,又不得不立即懸停在空中,隻因空中忽然躥出的一道身影,擋住了他的去路。

玄遠來時的那身破爛衣衫已經儘數換下,此刻再看,他麵色白淨,一身輕衫披上甲胄,氣勢上更甚淩厲,倒有了幾分少年將軍的意氣風發之態。

“玄遠小郎君,我已在此恭候多時了。”穆衍雙手作揖如是說道。

“怎麼又是你這家夥!”玄遠暗暗嘟囔著,看上去竟十分鬱悶。

隻因穆衍嘴上說得恭敬,臉上的表情卻藏得不怎麼好,她眼裡的光一閃而過,不僅笑得狡黠,整個人看起來更像是隻成算在胸的狡猾狐狸。

玄遠被她盯地心裡發怵,指著穆衍,“你有話直說啊——”

“好說,好說。”穆衍笑眯眯的,“隻是有幾個問題需要小郎君如實答。”

玄遠麵色陰鬱,自己怎麼忘了這個家夥七竅玲瓏,那些謊話是半點騙不到她的。

想當初,青家方圓百裡的一座山上長了株化形草,那時他修為已經足夠了,隻要吃了它便能立即化作人形,玄遠自然不肯錯過。

誰知,他在半路上遇見個和他懷著一樣目的的雜毛鳥來,玄遠自持比她多修行了一百年,論打架才不會輸給她,於是氣勢更漲幾分,半點不肯相讓。

然而,他萬萬沒想到,這雜毛鳥並不打算和他硬拚,當即便痛快地認輸,態度誠懇地給他指了個錯誤的方向後,自己先一步奪了化形草。

待玄遠終於繞道返回的時候,山上早已光禿禿一片,他連個影子也沒看見!

吃一寸長一智,如今玄遠是半點也不敢掉以輕心了。

“誰都知道安陽是清明殿最得力的妖侍,她的意思可能就是少主的意思,你還是不要問的好。”玄遠如臨大敵一樣緊張道。

“哎。”穆衍歎了口氣,“可你不說,我也大概猜了個七八分。”

“休要詐我!”玄遠皺眉喝道。

“我說的可是實話啊。你一個堂堂副將,剛從戰場上下來,衣服都來不及換就跑到清明殿來,還能是什麼因為呢?”

穆衍冷靜分析道,“隻能因為這件事情事關青祈會,對不對?”